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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思

第三章

黎明时分,威一郎醒来去了趟厕所,接着又睡了一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

“不好……”他刚一坐起来,马上意识到“已经不用去公司了”。

退休已一年半,可是,每天早上还是摆脱不了被时间追赶的噩梦。

“真是差劲……”

威一郎苦笑着,拿起枕边的遥控,打开电视。

每个台都是晨间新闻,没有威一郎特别想看的节目,等眼前的画面一进入广告,他就换台,这样一个台接一个台不停地换下去。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除了市内发生了一起火灾,还有大阪那边一个女中学生失踪,没有其他重要新闻。

床头柜上的表针指向八点时,威一郎起了床。脱下睡衣换上裤子和衬衫,去了卫生间。

以前,每天早晨他都要刮胡子,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他先刷完牙,简单洗把脸,就来到餐厅。见妻子正背对着他站在厨房里。

威一郎打开餐桌上的晨报看起来。别说早饭,连杯茶都没有给他预备。

“喂……”

干什么呢?他叫了妻子一声,往厨房里一瞧,看见她正蹲在水槽旁边给小太郎刷毛呢。

这条比格犬今年五岁了,正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妻子的照料。

“这叫什么事……”

威一郎一般都是八点吃早饭,现在已经八点半。

“饭还没做好吗?”

妻子立刻冷淡地回答:

“等一下好不好……”

没有必要非得这会儿忙着给狗刷毛啊。这不是摆明了狗比老公更重要吗?

没法子,威一郎站起来,自己从冰箱里拿出乌龙茶,倒了一杯。

他一边喝茶一边看报纸的时候,妻子终于出现,往餐桌上摆早餐。

绿菜汁和烤面包片、火腿蛋和咖啡,反正每天都是这一套。

早餐简单至极,但威一郎已经渐渐习惯,并没有觉得特别不满意。只是有点苦味的绿菜汁一直喝不惯。

“我还是想喝蔬菜汁。”他一说,妻子就回嘴道:“这个有营养。”丝毫不肯让步。

这半年来,妻子似乎很满意这种绿菜汁,有时候一气喝两三杯,自以为因此就健康了。

“还是多运动好吧。”看着妻子开始发福的腰身,威一郎只能心里这么想想,要是说出来,恐怕又得遭到一顿抢白。

他独自一人快要吃完早饭的时候,小太郎凑过来低声叫唤着。

他假装没听见,继续看报纸。

他还是像以往那样先看政治版面,然后是社会版面、股票版面。

已经退休,按说用不着太关心“东亚电广”的股票,可他还是上心得很。

突然,威一郎“哟”了一声,死盯着这只股票看。

从昨天开始,受纽约股市暴跌的影响,日本股市也下跌了,而东亚电广的股票比前一天下跌一百二十日元。

“好啊……”

威一郎禁不住连连点头。

最近一段日子,广告行业因受网络等波及,不太景气,这回尤其跌得厉害。

按常理,自己曾经工作过的公司股票下跌,应该觉得不快,其实不然。非但如此,最近只要公司的股票一下跌,威一郎就会有种幸灾乐祸的快感。

当然,从拿企业年金的角度来说,下跌得太厉害的话,也令人不安,但只要不至于跌到破产的程度,倒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跟我没啥关系。”

说实话,他对于抛弃自己这样优秀人才的井原一伙,不能不说抱有看热闹的心态。

“让他们越头疼越好。”

他自言自语地说着,继续往下看报纸的时候,只听妻子对狗叨咕着:

“对了对了,你该出去玩了。让爸爸带你去吧。”

我什么时候要求带它去散步啦?他克制着自己,没有把这话说出来,继续喝着咖啡。小太郎似乎听懂了,用脑袋蹭着威一郎的脚。

直到威一郎退休,有了闲工夫之前,他和小太郎几乎没有什么瓜葛。

由于每天早出晚归,威一郎从来没有喂过它,也没有带它出去过。虽然节假日有时间,可威一郎也几乎没有管过它,或者跟它说过话。

当然,小太郎也不怎么待见威一郎,尽管他在这个家里一向是吆五喝六的,可它觉得这个人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似的。

自从退休以后,威一郎经常带它出去散步,它才渐渐喜欢上威一郎。

不用说,这也是在妻子的要求之下不得已而为之的。

“你现在有时间了,偶尔也带小太郎出去走走吧。”

威一郎听了,老大不乐意,“难道我是狗的跟班吗?”,可又架不住妻子三番五次地唠叨,没辙,只好去遛狗。

开始的时候,威一郎只要一拿起牵狗绳子,小太郎就显得很不信任似的抬头瞧着他,向后退。

它的眼神似乎在问:“你行吗?”

只有妻子对它说“小太郎,去吧”,它才跟他出来。到了外面,仍然担心地回头瞅瞅威一郎。

“没事的,乖乖地跟我走吧。”

虽然鼓励一番,它还是心神不定的,不停地抬起后腿撒尿,不过,好歹能带它散步一个小时了。

从那以后,已记不清出去多少次了。

我又不是狗的保镖。虽然他这么想,可是妻子一说“帮个忙吧”,只要没有可干的事情,他就没有理由拒绝。

就这样持续下来。现在小太郎已经习惯了他,有时候会在威一郎的房间外面叫唤,要他带它出去。

一听见它叫唤,他就不能再坐下去了,况且,散步对于不再去上班的威一郎来说,也是个蛮合适的运动。

不过,刚开始的时候,他感觉一大早带着狗出去遛弯,就像是个丢了工作的悲惨老大爷,特别不习惯。而且还担心会遇见过去工作时认识的什么人。

次数多了,这些担心便渐渐消失,他也体会到了和小太郎一起呼吸清爽户外空气的乐趣。

而且,差不多同一时间去同一地点的话,还会遇见许多出来遛狗的人,因此认识了不少人。

这些人会问他“是比格犬吧?”“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啊?”等等,“啊,这个……”他听了只知道点头。

但是,随着他对别人家的狗了解增多,也能聊上几句了。

虽说威一郎从不主动跟人家搭话,最多问候个三言两语,却因此得到某种安慰,心情平静了许多。

他慢慢知道,遛狗的人之间,并不用特意自我介绍,大家都是通过自己带着的狗去认识对方。所以,威一郎被他们叫作“比格叔叔”或“小太郎家大叔”。

也就是说,重要的是狗而不是狗的主人,对此他倒是觉得不用计较。

总之,今天早上看到自己工作过的公司股票大跌,让他的心情很爽。

“好吧,咱们出去喽。”

他对小太郎招呼道,带它走出家门。

上午河滩上一般没什么人,快到中午的时候,带着孩子和遛狗的主妇便会多起来。

威一郎被小太郎牵着走到河边,再沿着河岸往上游走。

途中,不时从草丛中飞出小鸟或飞虫,每次小太郎都会张牙舞爪地追赶一通,被它带动着,威一郎也加快了脚步,很锻炼身体。

这样一直走到一片草坪运动场,就该往回走了。威一郎一停下,小太郎也只好站住。

到了这里,远远能看见下游那边的新二子桥,以及再往那边的田园都市线的铁道桥。铁道桥上面电车往来穿梭着。

过去,自己大清早乘坐那些电车去上班时,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儿有一片河滩地,还有这么些人遛狗。

威一郎为自己现在的变化之大惊讶不已,他对小太郎说:

“走,咱们回家吧。”

小太郎仿佛听懂了,乖乖地跟着威一郎往回走。

在别人眼里,他可能是个一大早就悠闲地牵着狗散步的幸福的人。说不定也就仅仅是个喜欢养狗的大叔吧。

其实,他不过是没有地方可去,闲得无聊而被妻子轰出来遛狗而已。

不对,这么想也太过分了。应该这么想,自己是一个在秋高气爽的日子,和小狗嬉戏的壮年男子。威一郎对自己这么嘀咕着,慢慢地朝河滩下游走去。

不一会儿,前方出现了一片灌木丛。

传说,从前新田义兴的军队正从矢口的渡口横渡多摩川的时候,受到敌人的袭击。和主公一起丧命的由良兵库助 的尸体被冲到了这里,由此得名“兵库岛公园”,成为多摩川八景之一。

小太郎自行沿着通向那个小山丘顶上的石阶跑上山去,一直跑到紫藤架下面才停下来,回头看着威一郎。

“你想在这儿休息吧?”它仿佛看出了主人的心思。

在它的催促下,威一郎坐下来,伸了个小小的懒腰,揉着自己的膝盖。

四周还有三条长椅,其中一个椅子上仰面朝天躺着一个男人,还有一个椅子上,一个满头白发的男人弓着背坐着。

他们俩大概都无处可去才到这儿来的吧。

他正想着,小太郎突然跑起来,被它拽着,威一郎也站起来,只见右边树丛里有一只猫飞快地跑开。

那是一只浅褐色的小猫,他叫住还想去追赶的小太郎,又在椅子上坐下。

他想起来了,听说这一带经常有被人遗弃的野狗野猫出没。也许是因为这一带经常有喜欢动物的人来散步,希望被他们捡回去吧。

不仅如此,前几天偶然听人说,除了猫狗以外,这里也是老头儿被遗弃的地方。

现在待在长椅子上的这两个老人就很像。而自己也……他刚这么一想,马上摇头予以否定。

“我是谁呀,根本不可能的。”

威一郎不由得挺直了后脊梁,抬头仰望天空。

他望着秋空中飘动的淡淡白云,突然听见了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一群穿着花花绿绿衣服的小朋友沿着石阶上山来了。

从跟在孩子们后面、围着围裙的阿姨来看,可知是附近幼儿园的孩子们。等所有的孩子都上来以后,阿姨对他们说了一些注意事项,便解散自由活动起来。

大多数孩子都在长椅对面玩耍,有两个男孩看见小太郎,便跑了过来。

“它叫什么名字?”

“小太郎。”他答道。于是两个孩子叫着“小太郎”,伸出手摸它。

小太郎一点也不认生,一个孩子抚摸它的脑袋,另一个孩子摸它的屁股,嘴里还说着“真滑溜”。

见两个孩子交替着摸小太郎,威一郎便说:“看样子它很喜欢你们啊。”

稍稍大一点的孩子说:“我们是好朋友。”然后问另一个孩子,“是吧?”

“嗯。”那个孩子点点头,得意地挺起了小胸脯。

看样子才五六岁的孩子,居然知道“好朋友”这样的词,真是小大人。大概是刚学来的词,想用用吧。

威一郎苦笑了一下,突然,大孩子问他:

“叔叔,你有好朋友吗?”

“什么……”

威一郎有些意外,想了想,一时想不出可以称作好朋友的人来。

这时候,传来了阿姨的喊声,两个孩子对他说了声“拜拜”就跑了。

孩子们结束了上午的散步,现在大概是要回去了。

威一郎轻轻点了点头,望着孩子们活蹦乱跳的背影,直到他们从高台上消失。

刚才突然被孩子一问,他认真想了一下,自己好像没有可以叫作“好朋友”的朋友。

不,曾经有过的。高中的时候,以及上大学的时候,有过两三个这样的好朋友。好朋友越来越少是参加工作之后。不过,刚工作之初,在同时进公司的人里面也有很要好的人。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工作的变化等等,和他们也都渐渐疏远了。到了四十岁以后,同期之间也成了竞争对手,越是接近宝塔尖,竞争就越是激烈。

“还有像井原那种人……”

刚进公司时,威一郎也和井原一起喝过酒,进入不同的部门后,就迅速疏远了,不知什么时候成了竞争对手。再后来,就被他使了个坏,迫不得已退了休。

当然,和井原的关系属于特殊的,即便没有这一层,男人年龄越大朋友也就越少,越发孤独。

即便偶尔有个朋友,因社会地位或经济实力不相等,也长不了。男人一过六十,交朋友就更不可能。

男人是多么孤独的生物啊。

威一郎突然间沉浸在凄然的情绪里,朝一直坐在斜后方椅子上的白发男人望去。

他退休了,我也退休了,都是无事可干,一大早就到这里来消磨时间。地位或境遇都一样,所以,自己和他说不定可以成为好朋友。

“瞎琢磨什么呢……”

自己怎么会和那个人成为好朋友呢?威一郎赶走了胡思乱想,站起身来,“走吧”,他对小太郎发出了指令,走下小山坡的台阶。

下午,威一郎坐在沙发上,拿起了那本《二子玉文化俱乐部》杂志。

这是一个星期前,女儿美佳拿给他的。是一本专门向住在多摩川地区的人介绍兴趣小组的杂志。

“爸爸也别老在家里窝着,参加参加兴趣小组怎么样?”女儿说着递给他这本杂志。可他心里思忖,我这把年纪,还用得着你给我安排?就没有理会。

这会儿打开杂志一看,真是五花八门,各类兴趣小组一应俱全。

从芭蕾入门到瑜伽、太极拳、交际舞、弗拉明戈舞……什么都有。此外,还有英语会话、法语讲座,以及“阅读《源氏物语》”“诗歌朗诵会”、俳句、短歌、川柳会等等。

其中,以插花、各种流派的茶道、和服穿着法、编织、刺绣、木雕以及“制作爱犬服装”等等面向女性的小组居多。

妻子参加的就是这里面的“轻松学水彩画”和“瑜伽”。

他当然不想参加和妻子一样的小组。不知道有没有自己喜欢的小组呢?

大致浏览了一下,能够引起他兴趣的有“法语讲座”“英语会话”“世界上的美术馆”“阅读《古事记》”等等。

可是,翻开各小组介绍一看,他又打了退堂鼓。

所有的小组好像都有几十人参加,和不熟悉的人坐在一个教室里,从头开始学习,令他无法忍受。自己是一流大学的毕业生,现在却和年轻人、主妇一起学习,太荒唐可笑了。这样的小组,怎么平衡学习基础的差异呢?

更让他泄气的是,纵然学好了法语或英语会话,或者看懂了《古事记》,也没有用武之地呀。光是学习,没有地方实际运用这些知识的话,只能以徒劳告终。

威一郎轻轻叹了口气,“不过……”,转念一想,正因为自己老是考虑学了以后能不能立刻见效,才不想去上兴趣小组的,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不应该考虑有没有用,而是有没有意思。

威一郎一边说服自己,一边自言自语道:“没错……”

在公司干了三十八年,加上高中和大学,就是四十多年的时间,自己一直追求的仅仅是对自己有实际意义的事。说得明白一点,自己纯粹是为了在公司里的地位不断提升,得到周围的人仰视、赞美而学习、而努力的。

可是,退休之后,这些想法就该抛弃了。现在还追求什么地位和收入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顺其自然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才是正理。

威一郎设法说服自己,喝光了杯子里的乌龙茶,然后又翻开杂志。

“我想参加的是什么小组呢?”

他在心里嘀咕着,翻看着,有两个小组吸引了他的目光。

一个是俳句,另一个是围棋。

俳句是以前上高中的时候,语文老师给他启的蒙。老师名叫山下,当时是某个俳句杂志的成员,看了威一郎做的三首俳句后,颇为赞赏。

“虽说你做的俳句还有些稚嫩,但率真这一点非常可取。”

以此为契机,他后来经常浏览报上和杂志上发表的俳句,渐渐地就喜欢上了。

当然,这并未促使他专门去学俳句或者加入某个俳句杂志。因为他一向认为,就算学了俳句对于事业也没有什么裨益。

现在倒是可以悠然地学一学。

围棋是上高中时学会的。最初是父亲教他,不过,他后来居上,到了大学毕业的时候,已经超过了初段的父亲。

进公司以后,他也曾经和爱好围棋的同事下过,但并没有特意跟谁学过。他知道,如果认真下的话,自己会下得越来越好的。不过,和上司下的话,还是下得差一点比较好,从这个意义上说,二段上下足矣。

那个时候,围棋与其说是爱好,不如说是为了自己升迁的一种手段。

从今往后,还是更加本色一些,做自己想做的事比较好。

他这样劝告自己,然后看看表,已经下午三点。

从现在到晚饭还有将近三个小时。要不利用这段时间,溜溜达达地去站前的“活动中心”瞧瞧吧。

他在衬衫外面套了件外衣,又返回客厅,见妻子正在打电话。

退休之后他才发现,妻子特别爱打电话,而且时间特别长。他觉得差不多该挂断电话了,她还没完没了地聊,又是点头又是笑,瞧着就烦。

他也提醒过她,照你这么打电话,电话费可不得了,她却反唇相讥,“怎么,我连这点儿自由都没有吗?”,或者故意斗气,“这么说,我可以不用打电话,直接去我那些朋友家了?”。

那以后,他便不再管她了。看今天这架势,妻子一时半会儿还聊不完。

他没有叫她,正要出门,妻子察觉了,挂断电话,问:“你去哪儿?”

“去车站那边的活动中心瞧瞧。”

“嗬,终于开窍了呀。你想学点儿什么?”

“还没想好,俳句或围棋吧。”

妻子听完轻轻皱皱眉头,肯定是觉得都够枯燥的。

怎么着也轮不到你对我的兴趣指手画脚。威一郎在心里嘟囔着,背起挎包,走出家门。

俱乐部所在的二子玉会馆位于车站后右边的小坡上。可是,二楼的前台没什么人。

威一郎向出来接待他的女性一咨询,才知道一个月前报名刚刚截止,如果愿意中途加入的话,有的小组还有空额。

威一郎说声“这次就算了”便离开会馆。可是,他没有地方可去。

怎么办呢?这时候,他忽然想起站前大楼的最边上,有一家挂着“定石”招牌的围棋会所。

他早就想去那里看一看,却一直没有勇气。

这回是个机会,干脆去看看吧。

威一郎又返回车站,循着那个招牌找到了大楼二层的围棋会所。推开门,只见里面有十来个人对着棋盘正在下围棋。

他看了一圈几乎都是上了年纪的男性。

入口处有个接待前台。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问他:“您想要入会吗?”

他了解了一下情况,对方说可以不入会,但如果成为正式会员,随时都可以来,费用也有些折扣。

他说这次只想看一看,于是,对方递给他一张表格,内容包括姓名、住址、段位以及职业。

“您没有职业吗?当然这样填写也没关系。不过,可以的话,请填写一下以前的工作,好吗?”

威一郎便在段位栏里填写了二段,并填写了以前的职业和职务。那个男人发出一声惊叹:“哟,您原来在东亚电广呀?”

说不定这个男人曾经在广告业界干过呢。在这儿问人家不大合适,所以他没有说话。

对方说:“可以的话,现在有闲着的人,能下一盘吗?入会的事现在定不下来,也不要紧。”

威一郎往里面瞧了瞧,点点头。男人把他请到了屋子里,介绍给大家:

“这位是大谷先生。希望入会,段位二段,曾经担任东亚广电的董事。”

大家立刻都回头看他,威一郎慌忙低头致意:

“请多关照!”

“好的,请您和小池先生下一盘吧。”管理员指着坐在右边椅子上歇着的一个男人说道,“小池先生是五段,所以让您三个子,可以吗?”

威一郎坐在棋盘的右侧,与小池面对面。

这人大约七十岁,精瘦精瘦的,头发稀疏,给人感觉有些阴郁。

威一郎先放了三个子,轻轻向对方低了一下头,对方点点头,咳嗽了一声后说道:

“听说您是位很了不起的先生,不过围棋和这个可没有关系啊。”

不用他说也知道。威一郎没有说话,男人放了个白子。

就这样你一个我一个地下着,完全没有交谈。

从别的围棋桌不断传来“啊,完了”“嚯,还有这一手哪”的声音,而他们这里毫无声息。

男人不停地抽烟,烟都喷到威一郎的脸上了。

威一郎并非不抽烟,但没有什么瘾,所以觉得挺反感。而且,那个男人每吸一口烟,就露出一嘴黄牙,显得脏兮兮的。

不过,这人的围棋水平太强了。他一边喷云吐雾,一边下着,招招都点到了威一郎的软肋,三十分钟时,右边的子都被他吃掉了。

威一郎又挣扎了一会儿,也无法挽回败局,以“没子了”告负。

男人立刻咧开牙齿参差不齐的嘴,笑着说:“董事先生看来不行啊。”

人家现在又不是董事,再说公司里的地位和下棋的好坏有什么关系呢?

对这个男人说这些也是对牛弹琴。

威一郎轻轻鞠了个躬,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时,接待员问他:

“怎么样?”

“不行,输了。”

“再换一个人下吧,人多着呢。”

接待员显得挺抱歉地说。一边看着刚才填的表,一边轻轻低头说:“入会下次办理也可以,欢迎再来。”

威一郎点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刚才下棋的那个人之后,走了出去。

他倒不是觉得围棋会馆里的氛围不好。虽说和刚才下棋的那个小池不怎么对付,但其他人看样子都是些很开朗沉稳的人。

可是,要自己和这些不熟悉的人融洽地一起下棋,似乎还需要一些时间。

“再说,最重要的是……”威一郎从大楼里走出来时心里直犯嘀咕,在那里无论怎样一心下棋,也没有什么用。在公司的时候,通过和上司或同事下棋可以拉近距离,可以以此为契机,使工作更加顺利。和胜负比起来,这方面的目的更是不能忽视。

然而现在,在那样的地方,和那样的人下棋也是白下。和他们亲近,对今后的自己也不会有所帮助的。

“算了吧……”

威一郎自言自语着,往家的方向走去。 72qiV0googZ7ROe8g2HdNk7wpRrvZA9zVM3omd81lKatZDuqoVtcj4MLc3Q8RQZ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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