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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倾盆雨

梦里在烧着火,先是一条藏于深林忽明忽暗的火舌,干燥的风袭过,顺着惨败的草木枝叶逞凶吼叫,一阵不管不顾的摧枯拉朽,噼里啪啦蔓延起浩大的火势。

巨大的红光将暗夜照得猩红,像一颗赤诚的心上突然渗出了血。疼痛从心口出发,一路烧过所有脆弱的筋骨,最后从肌肤里透出细密的冷汗。四肢麻痹,但脑袋里却分外清醒,于是每一寸痛感,都饱尝深刻。

阿虞便是被这样的痛苦反复折磨着,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可怜地缩在床的最角落,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的肩膀,身上翻腾着冷热之气,汗珠一颗颗坠下,枕着的黑发也汗湿了,唇瓣又干又裂,床榻被褥都压不住她身上的寒意,可小脸又红得不正常。

“这这这……”周子留抓耳挠腮地在床边绕来绕去,也是急得六神无主了。

他从来没有照顾过这么小不点点的娃娃,想他年少意气,十七八岁就出来闯荡江湖了,蹉跎至今,四五十年一晃而过,谈不上功成名就,也算逍遥自在,好不容易收了个瞧着顺眼的小徒弟,怎被他养得快要死了?

“哎哟哟!那些大夫是爬着过来的吗?!”周子留搓着手瞪着门板,只差把门给望穿了,早知如此,他就该自己带上阿虞出去找。

孟州的初夏像个任性的孩子,白日里晴朗晖晖,后半夜就下起了瓢泼大雨,他有夜里吐纳练功的习惯,刚坐定调息,就听见阿虞的房间里传来痛苦的梦呓,这赶来一看,可真是吓坏了。

小家伙浑身冰凉,小脸通红,眼睛不安地紧闭着,眼皮不受控制地轻颤,小眉头生得很好看,此时却死死皱着,好似两柄细长的剑,剑锋相对,一触即发。

她是个隐忍的性子,是以连这般痛苦都只是发出细小的呻吟,兴许不仅是烧得厉害,还做着什么令她恐惧的噩梦,指尖扒着单薄衣料,能看见肩头被自己掐出了道道深深浅浅的血痕!

“阿虞!”

他急忙上前将她抱起来,手背贴着她额头。

“嘶——”额上的高热烫得他缩回手。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太上老君保佑,这孩子可别烧傻了啊……”

周子留一面提着心吊着胆,一面又死马当活马医地为阿虞把了脉,突地眼里闪过惊诧——虽然他医术不精,也能探出阿虞的脉象紊乱奇谲,躁动至极。

“怎么会这样?”周子留古怪地盯着阿虞,这孩子身上总是带着几分神秘,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只当她性格如此,不爱说话,也木讷呆闷,不曾想喝点酒都会有如此不同寻常的反应,莫非她有什么特殊体质?

为查究竟,周子留一手扶住她,一手放在她后心处,只觉得她的体内有一股奇异的东西在狂肆游动,似流水巨浪,又似长风呼啸,等他准备注入内力去查探的时候,那股子东西又嗖地消失不见了。

周子留心中疑窦重重,但也知道眼下最紧要的还是让阿虞退烧,可这沉沉的深夜,谁也叫不动,好不容易给店小二五两银子,让他冒雨去城中找几个医术不错的大夫,眼看着半盏茶过去了,外头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阿娘……”

床上的孩子终于逸出一句话来,哑哑的嗓音,听得人鼻头发酸。

“算了算了,这孟州劳什子的大夫是指望不上了,老道我带你去找沈弄那小子吧,平时见他种草养兽挺有一手,救你应该绰绰有余。就是乾坤盟这群混账东西势利眼得很,对着自己人更是黑心黑肺,一天到晚就知道收钱收钱!”他拍拍阿虞滚烫的小脸,自言自语着,“小阿虞啊小阿虞,老道我的棺材本都要砸你身上了。”

“唔……”阿虞竟有了些许意识,迷蒙中回他一句,“以后……赚还给你……”

“哟,好徒弟!”

见她还能听见自己的话,周子留立刻眉开眼笑,动作麻利地从柜子里取了一条干净的被子,把阿虞就势一卷包裹起来扛在肩上,又从旁边的伞架上取下一把油纸小伞,撑在阿虞头上,推开窗子,踩着夜色闯入雨幕之中。

……

南屏窄巷,竹林里落了沙沙雨声,隔着层层帷幔,内室一片清幽静谧,连雨丝都不曾飘进檐下。

不过,容尘也在这个雨夜里醒了过来。

倒不是睡得不好,而是被七羽和八溟给叫醒了。

与七羽行医之便,常着朴素布衣不同,八溟的装束就太张扬了些。

他是四名隐卫里年纪最小的,比容尘还要小上半岁,平时最爱花里胡哨打扮,甚至比另外两名女隐卫九苏和十里都要爱美得多。

这都大半夜了,也要穿得一身鲜蓝,衣领处还绣了金丝花样,如同沈弄早前种的那株极是宝贝的蓝睡莲,开起花来甚是妖娆。

容尘自榻上坐起,先是对着跳跃的烛光静看了会儿,待抬眸望去,清俊的眉心不由轻蹙,颇有些无奈:“八溟,把这身衣服换了。”

刺目得很。

八溟委屈极了:“公子,您白日里已经叫我换过一回衣裳了。”

“罢了,这身就穿着吧。”容尘想,与其让他换上一套更扎眼的,还是先对付着看吧,摆了摆手,“可是出海口有消息了?”

“公子猜得正是,我跟着六爻提供的线索,再去查了各处的货单。白家最近那批货是三天前在出海口被取走的,多数海货名目都是对得上号的,只有出海口的货物清单里,独独遗漏了雪灵芝。”八溟说起正事来,也是雷厉风行,从怀里掏出几张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飞遒的字迹。

“左长风的字练得不错。”容尘接过,看了一眼熟悉的字,唇角噙起淡淡笑意。

左长风是容尘两年前亲自从关外死囚中提上来的,闭门授业一年不到,资质颇高,去年秋天一举高中,如今已是太后身前的大红人。

八溟撇撇嘴:“左大人说了,日后有机会见到公子,想问您讨要那本《颜卿拓笔录》,说是为此念想了很久,都要生出相思病了。”

“再过些时日,自是有机会见的。”容尘细细看下来,凝视着下方最后的款项数额,眉梢微微一挑,原本舒暖的笑意多了几分冷冽,“白家真是富可敌国了。”

“公子若有心,白家也可为我们所用。”八溟给他换上笔墨,提议道。

容尘提笔稍稍思量,便着手给左长风回信,闻言轻笑:“忠心的人贵精不贵多。”

八溟乐坏了,公子这是在夸他们忠心呢。

这边两人谈着正事,七羽也没闲着,他将桌上的油灯挑亮,伏案研磨新得的雪灵芝,准备给容尘入药服用。

容尘是外伤引起体虚内枯,雪灵芝贸然生服反而容易刺激内脏,九苏从白巧柔手里把雪灵芝抢来后,七羽就拿去钻研了大半天,可算是琢磨出最适合的使用法子了。

八溟凑过去看着,只见雪灵芝长得分外别致,灰白色的伞盖帽状的头顶下,兜着一根细细的长茎,对着烛火一照,竟又是透明莹亮的。

他平时最爱这些晶晶闪亮的东西,忍不住便要伸手去摸,被七羽狠狠拍开:“碰坏了拿你那些破烂衣服赔吗?”

“做什么这么凶!”八溟捂着手,一听这话更委屈了,“我就知道你们都在嫉妒我衣服多!”

“你那些娘们唧唧的东西,我是疯了才会嫉妒。”七羽手下动作未停,嘴上损人的话也没歇着。

两人认识已久,最是喜欢在彼此出现的时候挤兑几句,七羽常年照料容尘的身子,自是极少离远,八溟因为能说会道,则偶尔派去查询一些六爻查不到的事情。

阔别三四日,七羽是嘴痒了,也皮痒了。

八溟的性子就是一捆扎得整整齐齐的柴火,一点就着,被七羽三两句激得面色酡红,嚷嚷着要拉他出去决一死战。

下属们的吵闹并未影响容尘运笔筹谋,写完一张见八溟还叉着腰堵在七羽身后,笑了笑也没叫他,自己取了新的纸页继续垂眸写着。

“你陪公子去,别来烦我。”七羽懒得搭理八溟,将雪灵芝的根茎沿着脉络剪下,挤出汤汁,倒进容尘惯用的药粥里,又取了药箱里的两瓶药粉,小心调整份量,准备配置新的方子。

看七羽在配药,八溟也不是不懂事的,哼了声扭头就走:“我才不要和你一般计较,沈弄最近也在孟州城里,我去找他喝酒。”

容尘笔下一顿,抬头望来:“沈弄何时来的?”

他这些日子因容家生意壮大,都在徽州帮衬着,算算已有三两月没回乾坤盟了。沈弄是盟中的接令高手,常接斩离令,隶属黄栖堂下,寻常时候不会离开凤音山,怎地突然出现在孟州?

“他是来喝喜酒的,说是玉楼阁的老板娘苏灼灼的弟弟近日要成婚了,他对人家种的两棵无子桃觊觎很久了,巴巴地过来想讨要种植秘方。”八溟说完贼兮兮地挤了挤眼,“以苏灼灼对沈弄的情意,保不齐就真让她弟弟把种植方法教授给他了。”

“未必。”容尘写完最后一个字,理了理袖摆,放下笔,将两封密信放置一旁晾干,手指轻扣着桌面,俊雅侧脸在烛火中融了晕黄煦暖,“既是生了情意,自然是要以此为借口,回回哄他来见自己。”

他又是一声低笑,不知是叹还是嘲:“天下女子,总是如此多情呢。” 49qcda+vMO2R1F/z8+Zb1oKAVUv5g0YqlDnLSsR8gqx5/6++YkJYrzoYyZWIEvx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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