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府的马车拐了个弯儿,向另一条主街驶去,这边夹在路间的两个货郎打了个照面,笑着各自退了一步,长长的货担一左一右挑开了去,原本拥堵的路段通了,聚着的人流便慢慢散开,长街两侧的光景又明朗许多。
街边馄饨摊子上正坐着两个人,一老一少,埋头苦吃,吸溜声响听得人饥肠辘辘。
阿虞喝完最后一口汤,把碗放下,刚想抬起袖子拭嘴,想起是新衣裳,就兀自盯着周子留看。
周子留白了她一眼:“你一姑娘家,怎么连块像样的巾帕都不备着?”
伸手过去,大掌在她嘴上一抹,算是给擦干净了。
阿虞皱了皱眉头:“你给我买这身衣服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我是姑娘家?”
直裰袍,童子髻,怎么看都像个小道士,虽然阿虞也不喜那些艳丽流裙。
“咳咳,行走江湖坑蒙拐骗自然是这般打扮要方便得多。”
阿虞抿着小嘴:“我不想骗人。”
“哎哟哟,谁叫你骗人了,你只管和刚才在白府一样,替老周我把着风,拿到的银钱自然是你一半,我一半,亏不了!听听,这都是多好的买卖,可不比你卖果子强?”周子留循循善诱,“你想,白家是那样的坏人家,不拿点钱对得起那些无辜枉死的吗?”
大约是他说得动情,阿虞低着头半晌没说话。
周子留眼睛亮了亮,心想有谱,还要再添把火,却见她抬眸望来:“你今晚并没有偷着你想偷的东西,你是在试白家,也是在试我。”
“哐当——”周子留手一颤,勺子掉回碗里,两片葱花随着汤汁蹦上来,沾在鼻尖上,他捂着鼻子接连打了两声喷嚏,才心虚地别过脸,假装看周遭夜景。
“你不翻窗不破门,只故意打乱了门口的桌案,拿的也是就近的几两银子,又在离开时落下动静。你想让白家察觉,好妥藏你要的东西,你只需要再去一趟库房,就知道他们到底最珍视什么,你就可以再出手去偷。”
“与银钱无关,白家越舍不得什么,你越要偷什么,这才是你的目的。”
阿虞是个说话慢的,软软糯糯的江南口音,像是揉着云团,落在耳中格外舒服,却让周子留的神色越发凝重。
周子留扭头盯着她,沉声问:“那又为何说是在试你?”
他不再当她是寻常孩子,也不再嘻声笑语哄着她,而是真拿她当一个可平等商谈的人。
阿虞闷闷地说:“你瞧上我会偷东西了。”
这本不是什么好本领,只是她从小跟着阿娘学习许多事项,又过目即不忘,再加上身子轻巧灵活,偷起东西来实在太过得心应手。
从前在上京是为了不让自己饿着才偷点吃食,现在却因此被人惦记上了,阿虞觉着有些躁烦。
“哈哈!好!好!好!”周子留连声道好,笑得无比开怀,“老周我江湖行走数十年,可算是见着一个好苗子了!”
周子留一刻也等不及了,付了钱,作势把阿虞拉起来:“走,去跟你爹娘辞个别,再行个拜师礼,日后跟着老周闯荡,保管你未来日子会比采果子有趣得多!”
“我爹娘不在。”阿虞没有动,问小二又要了一份肉馅馄饨打包,提在手里。
周子留只当她父母是不在家,是了,穷苦人家,父母总是外出给人当工的,可怜这孩子才会无师自通,学了一手好偷术。
他恢复一贯的笑脸,慈眉善目道:“那你这是带给谁吃?”
“一个朋友。”
等见了阿虞口中的朋友,周子留原先的好心情顿时散了个干净,没等阿虞开口介绍,他人已经唰地飞窜到树上,脸色惨白,老脸紧皱,抱着树干闭眼大叫:“走!让它走!快让它走啊啊啊!”
呜呜!什么朋友!这分明是……是一头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