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商走货的自然要知道徽州容家。
容家祖上靠山吃山,曾世代守着皇城根下的凤音山圈地为王,外头人想上山还需提前拜会,等着容家那头准予,一来二去,反而成了人人都趋之若鹜的了。
有人猜测,先帝爷当年是存了缴了凤音山的心思的,可一来,他们从不无故掳劫,二来,每年上税也十分自觉,总也找不到机会,便捏了个“拉帮结派”的名头跟老山主要了个应承。
那之后,容家本族明令不得随意出无忧林,直到老山主与先帝爷都去了,这明令才有所松懈。
可无论如何,容家还是神秘的,多少年都不曾主动与外头结交,怎么看都是清高自好。
直到三年前那场寒灾最后的一个雪夜,容家忽然离开了凤音山,无声无息在徽州落了户,举家老小开门做起生意来。
凤音山多大的一座山,祖祖辈辈开拓了这些年,那定是颇有资产的,所以容家的生意也是一路做一路红火,眼看着都要追上白、柳、余、孙,跻身五大商之列了。
加上这两年走动一多,露脸也多,大家反而再也想不起凤音山的容家,开口闭口,便只说是徽州容家。
容扬就是徽州容家的二爷,也是容尘的二舅舅。
与容尘这个清润温雅的外甥不同,容扬是出了名的暴戾脾气,哪个瞧着不爽,那拳头就挥过去了,全然不顾什么人情脸面,只要他容二爷高兴就行。
容二现今三十有六,正直年壮,难免冲动,但大家都想着,就算容二老迈耄耋,恐怕也还是改不了的。
万万没想到,方才还仗着酒劲,挥拳打了白家大少的容扬,远远见到自家外甥朝这边走来,立刻就耷拉着脑袋躲回席中,遮着脸,生怕被容尘瞧见自己。
“二舅舅这是喝了多少了?”笑如春风,人已轻然入座,举杯向在座的宾众歉然道,“我家这位二舅舅一向是有些草莽性子的,若是得罪了各位,还请包涵,这一杯,就当我替舅舅赔不是了。”
“哎——”容扬臊红了脸,“你小子,嫌命大啦!喝什么酒!”
说着一把抢下,自己喝了个干净,啪地砸在桌上,摇晃着站起来,恶狠狠地瞪着白天磊:“总之你只管给老子记着,如歌楼的那位,你要是再去碰她一根手指头,就别怪……呜!”
口中塞来一软糯糕饼,扭头就见容尘笑得和煦:“舅舅,吃饱一些。”
“呜呜——”容扬喉间咕哝几声,怏怏垂了头,闷声吃起饭来。
“素闻白大少爷最是海涵大量,又擅经商算账,今夜一见,别的不说,年纪轻轻就能坐镇四方来客的宴席,真是虎父无犬子。”
白天磊无端被揍了一顿,又无端得了一高帽,一时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最后只挤出一个比哭还丑的脸色来:“容小公子谬赞了。”
容尘笑意未减:“是白少爷过谦了。”
寥寥几语,一场风波就悄然过去了,众人这才知晓,什么叫以柔克刚,一山还有一山高,容小公子当真是个妙人。
自家的宴席上被打还不能吱声,白天磊如坐针毡地待了少顷,总算逮着机会借口身体不适提前离开。
等离了众人目光,强装的笑颜一下子拉得老长。
刚才碍于酒过中旬,正是宾客自欢之际,父亲母亲招待重客皆不在场,自己身为白家少爷,虽然是明面上的座中主人,可大家总是瞧着容尘的脸色行事,他既要彰显大度,又不能得理不饶人,才硬生生受这口闷气!
徽州容家,哼,今后最好别落在他白天磊手上!
心中憋了闷,身上就更疼了,一进了内院,白天磊就抱着脑袋嗷嗷叫:“啊……疼……疼死我了!”
小厮急忙扶住他:“少爷!您怎么了这是?”
“瞎了吗!没见本少爷哪儿哪儿都疼吗!”
白天磊咬着牙怒骂,小厮急忙将他往房间扶去。忽然之间,头顶恍似吹过一阵高风,地上倏忽掠过两团不规则的暗影,像是有什么人凭空经过。
正要抬头再瞧,白天磊踹了他一脚:“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拿药!”
“哎哎!这就去!”
小厮连滚带爬地跑远,又忍不住抬头瞧着,刚才那飞过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