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马上弓箭蓄势待发,御林军中有人虚眼辨认,认出了前方缓缓走来的女人,“容妃?”
那人松了口气,将搭好的弓矢放了下来。
“容妃既然已找到,那便通知副统领撤回来吧。”
刚说完,就觉气氛有些不对,军中兄弟依然高举着弓弩,直直对准那道步履蹒跚的孱弱身影。
说话的人一惊:“你们这是做什么?”
左侧一人闷声道:“太后密令,容妃私会朝官,行为不检,一旦捉到,人人皆可将其当场诛杀!”
“咻——”
“咻——”
箭矢无情,密密层层地射来,天边曙光乍现,但容嫣却像是一步一步重新迈回了黑暗。
“嘭——”金属撞击的清音让她暗淡的眼中亮起久违的欣悦。
容嫣从前酷爱舞刀弄剑,只是这江湖蛮气被她克制太久了,久到好似忘了握剑是什么感觉,当她从腰间掏出软剑时,忽然发现,从前那个飒爽快活的自己又回来了。
她尽情穿梭在箭雨之中,每一次挥剑都幻化长虹气势,每一次起跃都如燕雀轻盈,她原有快意江湖的本事,究竟为何要选择老死深宫?是男人甜蜜的哄诱,还是她一腔自以为是的情热?
直到力竭之际,终被一箭穿心,胸口遽然钝痛,而后便有无数箭矢插入身体的各个部位……
痛意从四肢百骸蔓延上来,她抬起头,眼见着黑沉沉的天幕开始撕裂出惨白的光,心下想的却是,自己的剑法真是退步得厉害啊,若是让父亲知道了,定要痛骂她一顿。
牛车驶下矮坡,速度又慢了下来,萧珏似有所感,豁然踮脚回望,入目便是容嫣一身鲜血倒下的模样!
骤然间,萧珏脑中仿似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母亲!”
“母亲——”
回声激荡,长冬之积雪,夜伏之猛兽,俱深感其哀,一时之间,百丈岭中悲怨之气愤然直上!
“是珏儿!”刚到百丈岭的容彻蓦地抬头,闻得哭号,心头震然,提气踩着树梢循声而去。
恰在此时,忽见凤音山方向传来青霰示警,一发三鸣,青烟直起,是遭遇围攻之兆!思及方才路上躲过的那些御林军,容彻脚下一顿,面色瞬时沉如黑铁。
……
刚结束乱杀的空地上,几个手脚麻利的御林军已经上前处理雪中尸体,方才那人又尤有后怕:“容妃就这么死了,那六皇子该如何处置?”
“你觉得他要是平安回宫,我们还有活路吗?”既开了头,只有硬着头皮一不做二不休了!
“这……”
不待阻拦,漫天飞箭嗖嗖而出,已是对当朝六皇子痛下杀手!
然而离得有些远,箭矢最终只堪堪插在牛车的草棚上,为首那人见状,手一挥,三五人立时策马而来!
萧珏凝视着轻轻摇动的箭尾,瞳色幽暗,一身清润镇定不再,只散着彻骨的冷意。
“我的阿娘,会不会也这样?”阿虞蹲在他脚边轻声问,目光忽有些迷茫。
她看到了,她看到他的娘亲就这样一去不回了,明明先前还好好的,明明先前还同她说话了。
“不会!”萧珏猛然回神,用力将她拉了起来,半抱着跳下不再驰走的牛车,提着一口气往前奔去,因为强忍悲痛,他的下唇被自己咬出了青白印痕。
阿虞还没抬头,夜风就送来他柔而坚定的语声:
“只要你活着,你的阿娘就会回来。”
“只要活着。”
“阿虞,只要我们活着。”
只要活着,生者的仇,死者的怨,总会一分一分讨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