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佩令
米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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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之巅,鵟鹰巢侧,生有灵芝。叶如伞盖,根茎细而脆,色泽越净则药效越佳。取之不易,存之亦难,阎王三更拿人,可保五更不死。
——《奇物植术·蜃世志》凡三百一十二卷第二百零二卷《奇植·雪灵芝》
坤祈元年,春。
上京内外还是一片白雪皑皑,往年将将二月就含苞吐萼的梨花,今年久不见动静,许是叫这不要命的寒灾摄住了。
雪下起来没个头,街市白日里除了铲雪的衙役,少有人出来游走,更别提寒风冷夜的,连阿猫阿狗也窝起来取暖。
从前门庭若市的千秋楼,这几日的光景亦是惨淡。今晚早早歇了工,负责洒扫的伙计往外倒了些水,暗色的一团,转眼就与地面上的雪层结成一块儿。
他呵出一口凉气,搓了搓冻僵的手:“新帝刚上位就遇寒灾,老天爷真有意思……哎哟!”
伙计捂着脑勺,回头见掌柜叉着腰,手里还提着盏硬邦邦的铁皮茶壶。
“皇城脚下讨日子,仔细你的嘴!”
伙计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多大逆不道的话,浑身打了个激灵,刚要开口,一辆马车骤然驰过,蹬蹬马蹄划开寂静长夜,似踏着鼓鼓人心。
挥鞭声临近城下,马上人朝着早已合紧的城门高喊:“事有紧急,劳烦守城兄弟通融!”
伙计觉得纳闷:“黑灯瞎火的,怎么还赶着出城?听说外头连护城河都冻上了,地上的雪能淹到大腿骨,这时候出去不是找死吗?”
掌柜皱了皱眉:“听声音,似是路大将军。”
“路大将军?”伙计心头乍喜,“我、我这就给路大将军叫门去,老蒋常吃我请的酒,肯定会……哎哟!”
话声未落,又被痛敲了一记,伙计扁着嘴,眼里包了两泡泪:“掌柜的,您这又是作甚?”
“官家的事,轮得到你操心?”
掌柜往前几步,目视前方迷蒙雪雾,隐约可见马车车辕上的金色标记,怕是宫里头出来的。
“莫掺和了,没得惹一身骚。”
“人家好不容易见着一回路大将军……”伙计嘟哝着,忽然朝台阶下大骂,“混帐羔子!又来偷东西!”
掌柜往下一瞅,顿时没了好脸色。
这大冷天里,要说哪行哪业混不吝地净出来晃悠,就数这些腌臜乞儿了。
登基就逢寒灾,新帝自然是上心的,为了防止雪大压人,造成人心不稳,年前京畿司领了几队人,在城内外好一番整治,拆了不少破落屋子,也赶走不少滞留不去的外地乞儿。虽说手段残忍了些,可针不扎到自己身上,谁也没敢多嘴。
转眼几日过去,城内外是清净了不少,大家伙闭门不出,守着早早屯下的吃食,盼着开春能有好日头,倒也相安无事。
偏是这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小混帐羔子,成天见地来他们楼里偷吃的,这一偷就偷了好些日子,厨房里加设了多少道门窗,也防不住他!
白日里入不敷出,夜里又要防着宵小贼子,掌柜怒火中烧,抄起手里的茶壶就要开打。
“跐溜——”雪地里的小身影像水蛇一般滑了出去,掌柜和伙计联手都逮不着,一时不防,反被他咬了一口。
“哐当——”茶壶坠落,里头见底的茶水倾了一地,地面瞬时更滑溜了。
小乞儿见状,麻利地往前扑去,又是一滚,眨眼间滑出几米开外,腾地一下跃起,拔腿就跑。
雪层太深,一脚一个脚印,没跑几步,怀里揣着的如意糕颠颠地掉了出来,可把掌柜给心疼坏了,拍着大腿嚎叫:“你这王八羔子!哎哟我的银子哟!杀千刀的兔崽子!”
伙计在后头一边追一边听乐了:“掌柜的,我瞧您刚才说话那深沉样儿,跟现在真是判若两人!哎哟!”
掌柜左右逮不着乞儿,冲着伙计又是一脚,伙计踉跄着栽进雪里,吃了满口雪米,再抬头,哪里还有小乞儿的身影?
他奇怪地挠了挠头,空荡荡的雪地,藏个人可不容易,那小家伙短胳膊短腿儿的怎么跑得这么快?
“行了,回屋睡吧,就当喂耗子了。”掌柜一脸无奈,伙计嘻嘻笑着随他进屋。
却不知数年之后,这乞儿吃了千秋楼多少,竟是十倍百倍地还了回来。
那时候,老掌柜回乡颐养天年,如今的伙计成了新任掌柜,面对出手阔绰的少女,他半晌都没能将她与当年的小混帐羔子对上号。
他更不知道,那时的阿虞已成为乾坤盟中排行顶顶靠前的接令人,黄白之物于她而言不再金贵稀缺。
“那您缺什么?”新掌柜给她倒了酒,捺不住好奇。
少女一身素衣,肤色白嫩,眼睛又黑又圆,就是身段有些单薄,倒也算轻盈有致。蒸腾的酒意熏红了她的面颊,像两朵开得正盛的桃花轻飘飘地缀着。
她坐在千秋楼雅座临窗的位子上,垂眸看向外头热闹的长街。
只寂静地看着。
倏尔,她笑了起来。
她必然是不爱笑的,所以笑的时候,唇纹微有些僵硬,原本过于冷清的面容蓦然添了几分艳丽。
她便这般笑着告诉他:“兴许……是缺一个愿意真心爱我的人吧。”
这之后,新掌柜就很久不曾见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