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疼痛那么真切,那么令人无奈。经年累月,人们即便像神农尝百草一样吃下无数的各色各味药丸,疼痛仍像膏药,紧紧地贴在身上,驱赶不走。不甘心就这样痛苦地活着,人们疯狂地,满世界苦苦地寻找着经世良方、灵丹妙药。可是,人们不知有些病痛并不是仅靠吃药打针就可以根除的。因为,病症的根源可能还在我们心里。唯有医病亦医心,才有希望驱除病魔,早日康复,让生命得以重获生机。
大学一年级新生马向没有像其他新生那样看上去朝气蓬勃、志得意满,憧憬着自己崭新的生活,而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他一天到晚无精打采。
这是因为他晚上总睡不好觉,常常头痛、胃痛、心闷……总之,浑身哪儿都不舒服。而且这些不舒服从上高二的时候就开始了。他还记得那是一个很平常的早晨,起床时,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烈地震动了一下,他吓了一跳,马上感到有些胸闷气紧、心跳不已,心脏隐隐有些痛。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症状似乎缓解了一些。但从那天后,这种情景时不时地会发生。即使没有发生,他也时刻担忧着。渐渐地,他开始睡不踏实,头也开始痛,食欲不振。他不得不央求父母带自己去医院看病。
尽管家乡附近的各种医院他都光顾个遍,但是医生们各说各话,也没有谁能诊断出一个确切的病症,只是开了一堆药。虽然严格遵医嘱吃了药,但这些痛好像在和他玩捉迷藏,时好时坏,捉摸不定,这让他有些抓狂。
高中最后两年,他过得很是艰难。既要应付繁重的学业,还要抽时间看病,他感到心力交瘁。原本他一直是年级的尖子生,不论是老师还是父母都对他寄予厚望。结果他高考失利,只考上了这个二本学校,这让他的大学生活一开始就陷入一片灰暗,情绪一直很低落,身体的疼痛非但没好,似乎还有加重的迹象。
“马向,你不去上课吗?”同寝室的小杨问他。
“我不太舒服。”马向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回答他。
“你病了?要不要去医务室?”
“去过了,已经拿了药。我昨晚没睡好,你不用管我,帮我请个假。”
“那好吧。”小杨和其他同学离开寝室。
“这马向怎么回事?从开学到现在,不是头痛就是肚子痛,好像从没有哪天不痛。”有一个同学在去教室的路上,不解地说。
“可不是吗?典型的病秧子,就没见过他高兴的时候。”另一个附和道。
“别这么说,也许真的生了什么病呢。”小杨说。
马向躺在床上,听着寝室同学走远的脚步声,感觉寝室突然变得如此空旷,像一片荒野,寂静得让人害怕。他想翻个身,但一动就感觉浑身酸痛,只好放弃。本想想点高兴的事,却不料一股心酸突然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被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的人给抛弃了。没有人懂得他的痛苦和无助,即使是父母。一想到这些,他实在高兴不起来。昨夜一连串的噩梦,尽管具体的细节已经想不起来,但噩梦残留的戾气也令他心惊不已。痛苦时,他有时会觉得活着没有什么意义,这样半死不活,还不如早点解脱。
“马向,你不吃中午饭吗?要不要我帮你带?”迷迷糊糊中,马向听到有人在说话。
“什么?”他有气无力地问。
小杨又把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好吧。带点素面吧,谢谢。”马向说。
迷糊了一上午,他感觉好点了。估计小杨快回来了,他慢悠悠地起了床,胡乱地梳洗了一下,趴在桌上等着。寝室外,有人高谈阔论,他发现自己居然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好像自己和他们在两个世界。
“你别再请假了,老师好像不太高兴。”小杨对马向说。
马向抬头看了小杨一眼,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下去后果很严重。可是,他就是浑身不舒服,精神不振,每天只想着怎么治好自己的病,对其他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可是,现在病非但没有减轻的迹象,反而越发严重起来,这让他十分恐慌。
晚上,他决定还是给父母打个电话,把自己的情况再说一遍。
“妈妈,我上次的药快吃完了,但是头和胃还是不太舒服。”他在电话里和他妈妈说,“你能不能给爸爸说说,让他再给我点钱,我想到人民医院找专家再看看。”
“不行!”电话里传来父亲的声音,“你说说你,从高中到现在,看了多少医生,吃了多少药,花了多少钱?钱都给你看病,家里不过日子了?”
“我不也是想早点治好病,能正常地生活嘛。”马向争辩道。
“医生说了,你不是什么大病,自己注意保养就可以了。不用看!你好好吃饭睡觉就没事了。”
“我有病,不吃药我好不了!”马向气愤地吼道。
“吃了也白吃,你根本是在浪费钱!”父亲说。
“好,你们不管我,让我病死算了,你们别后悔!”马向赌气地说。
第二天,他收到了钱。母亲留言:这是最后一次了。
马向取了钱,马上跑到人民医院,挂了个看上去目光炯炯、一脸威严的专家的号。他觉得这个专家单从面相上看,好像很权威。
专家听完他的讲述并仔细地看过他的病历后,说:“你最好去心理科看看。”
马向,男,19岁,有一姐一妹,生长发育正常。诊断为:躯体化障碍。
躯体化障碍是一种以持久的担心或相信各种躯体症状的优势观念为特征的神经症。该病表现为多种多样、经常变化的躯体症状,可涉及身体的任何系统和器官,常为慢性波动性病程,病程一般很长,长达几年,时好时坏,总也好不了。
患者因这些症状反复就医,各种医学检查结果为阴性,并且医生的解释均不能打消其疑虑。即使有时患者确实存在某种躯体障碍,其严重程度也并不至于让患者如此痛苦与焦虑。患者如临大敌,惶惶不可终日,在陈诉病情时,显得十分戏剧化和情绪化,称这些症状“难以承受”“不能描述”或者“无法想象”。
其实,躯体化障碍患者并没有器质性的病变,症状都是心理因素引起的。症状多出现于青少年时期或成年早期,患者最早以模糊的躯体不适为主诉形式,典型的症状有头疼、恶心和呕吐、胀气、腹部疼痛、腹泻和便秘、月经不调、性冷淡、尿失禁,等等。此病患者女性多于男性。
“我的身体一直还可以,也没生过什么大病。可是,自从上了高中,不知道怎的,身体越来越差。特别是高二以后,总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儿,时不时地,不是头痛就是胃痛,无法忍受。后来,有时全身都不舒服。吃了药也只能缓解一阵。”马向说。
马向身体上的不适已经经过多家医院和医生的诊断,并没有器质性的病变。然而,他吃了那么些药,仍然没有感到好转,反而觉得自己的病越来越严重。追根溯源,他发病时间是高二,自诉那个时候学习任务繁重,有些不堪重负,几次单元小测验的成绩都不理想。他无法接受自己成绩的下降,于是,那些焦虑、沮丧、担心、恐惧等负面情绪纷至沓来,淤积在心里,无法排解,却也无人可倾诉。终于,有一天早上,当心脏出现一点异常时,他整个人被吓蒙了。自此,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各种病症接踵而来。从此,他的身体健康每况愈下。详细地了解过他的成长经历和发病过程,可以窥见心理因素在病程中所起的作用。马向由于从小到大成绩优秀,一直生活在赞扬声中,这在无形中给他非常大的心理压力,而接连几次考试的失败使这种压力到了顶峰,超出了马向所能承受的极限。他开始烦躁、睡不着、头痛、胸闷……
所以,马向其实是心理问题引起的生理症状。表面上看是他身体出现问题,其实他是无意识地选择了一条可以保护自己自尊和维护自己形象的途径。他潜意识里是用头痛、心痛等症状在逃避考试,给自己成绩下降、考试失败找借口。好像在告诉大家,我不是没有能力考好,我只是病了,所以才考不好。而这样的选择在潜意识层面里,连他自己都不是十分清楚的。也就是说,那些负面的情绪问题没有以心理症状表现出来,而是转化为各种躯体症状表现出来。用躯体的疼痛表达了内心的焦虑和压抑,以躯体的痛代替心灵的痛。不幸的是,患者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直按单纯的生理疾病来医治,结果久治不愈。
“我虽然还不清楚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但是我知道我的身体出了问题。一定有医生能治好我的病,只是我还没有找到。”马向很肯定地说,“可是,我父母却说我没什么大病,不给我钱看病。我真不想活了。”
躯体化障碍患者一般拒绝探讨心理病因的可能,坚信只是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也不太接受症状与应激性生活事件或心理冲突之间的关联。由于治疗的效果往往达不到他们的预想,他们会不断地更换医生。患者过度关注自己的症状,对其他人和事缺少关心。在人际关系中,患者表现出极强的依赖性。他们渴望得到别人的关注和同情,积极地寻求帮助和情感支持。但是,一旦不能满足便心生怨气,勃然大怒,甚至以威胁和自杀相恐吓,以达到操纵别人的目的。因此,他们在人际互动时,常表现得富有表演性、戏剧性和诱惑性。久而久之,让他们周围的人,包括亲人都不胜其烦,避之不及。所以,躯体化障碍的多数患者会伴有社会、家庭行为、人际关系等方面的障碍。
研究结果显示,躯体化障碍的病因是多因素的。比如,儿童期的创伤事件、人格、慢性压力、文化价值等,对躯体化障碍的形成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有数据显示,受严重虐待的儿童及青少年人群比其他人群更易产生躯体形式障碍。因为早期的创伤会导致心理与身体分离,从而产生躯体化症状。并且,儿童期的创伤事件和不当的教育方式,也会影响一个人人格的发展。那些过度依赖、敏感、胆小、自卑等不良人格,也是躯体化症状出现的诱因。
研究还发现,长期暴露在慢性压力环境中,如紧张的学习和工作、战争环境、恶劣的生活环境,极易引起躯体化症状的发生。因为,慢性压力可以引起自主神经活动紊乱,导致心悸、心慌、胸闷、腹痛、腹泻、便秘、出汗等症状产生。此外,文化价值因素也可能对精神问题和躯体症状之间的联系发挥一定的影响,因为社会文化能够影响精神痛苦的表达。
例如,社会文化所决定的行为准则鼓励躯体症状的表达,而不提倡精神症状的表达。一个人说自己焦虑、不开心,很可能会被人嘲笑或漠视,远不如说自己头痛、胃痛更能获得关注,得到关爱。因为这种表达可以引起别人的理解和同情,患者就可以由此操纵人际关系,免除某种责任和义务。于是,躯体化成为人们对待心理问题、社会各种困难处境、表达痛苦的习惯性方式。
躯体化症状的严重程度和持续时间反映出患者内心的焦虑和苦痛的程度,也反映了患者需要被人照料的强烈愿望。这些症状在帮助患者逃避所应承担的责任的同时,也给患者带来痛苦。从本质上说,躯体化症状反映了患者情感深处的无价值感和内疚感。所以,患者最需要的是心理的救助。通过帮助其完善人格,达到最终治愈的目的。本病以躯体性症状为主,但也可伴有焦虑和抑郁。因此,躯体化障碍患者中有些人多年以后罹患抑郁症,并有自杀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