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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顽疾难解

知道了父母决定后,任盈盈还是不想联络许文嘉。她内心对许文嘉把怀孕这件事告诉家里人这事十分痛恨。她赌气地关掉手机,她知道现在的许文嘉不敢打家中座机,这么过了两天,才在周一早晨开了机。

近三十条短信瞬间充斥整个手机屏幕。她逐条看过去,除了两条垃圾短讯外都是许文嘉的。有道歉的,有肉麻的,有求饶的,总之,翻来覆去都是想让她出去两人见一面的意思。看了十几条后,她把手机里短讯一股脑全删了。气还没有消,没有见许文嘉的欲望。她知道即便她不联系他,他中午时间也必会来找她。

果不其然,中午还没下班,许文嘉就巴巴赶来了。听着门卫室大叔的电话,她懒洋洋回一句,“先让他等着。”

这么一等就近一个小时,在学校吃了饭喝过水,然后任盈盈才缓着步子朝学校门口走。

见女友终于出现,而且身体似乎没什么变化,许文嘉悄悄松了口气。两人离开校门百米左右后,他开了口,“盈盈,我妈让问问什么时候你爸妈有时间,她想确认一下结婚日子。”

不提李晓琼还好,一提任盈盈就来气,“房子都没有,定什么日子啊。”

任盈盈这么说,显然是任家默许了这门婚事。许文嘉心里有点暗喜,可是,任盈盈提出的婚房是新问题,而且这问题不小,许文嘉当不了家,他说话就有点结巴,“我们家房子才买三年,还是新房。咱没必要……”

“你妈这么厉害,谁敢和她住一个屋檐下。买了房咱就继续,不买就拉倒。”任盈盈言不由衷,她明白自己的心,即使许家真不买房她同样会嫁过去。可是,对李晓琼的好印象已经荡然无存的她确实不想三代人同居一堂,她想对许文嘉思想上施压,她希望拥有一套婚房,即便面积小一点也行。

准儿媳提出的新问题彻底惹怒了李晓琼。

她把手中筷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放,“许文嘉,你告诉她,她想嫁就嫁,不想嫁拉倒。别以为有了肚子就能提要求,门都没有。这房子怎么了,三室两厅,又是集中供暖。”

本来想着母亲上门会给婚事带来转机,没料到母亲会把任盈盈怀孕的事情说出来。这下好了,不仅未来岳母意见未变,连任盈盈的态度也呈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许文嘉为此一直责怪自己嘴太快,把任盈盈有孕的事告诉了母亲。因而,听到母亲这么说,他心里的火也直往上窜,“这房子没问题。人家怕的是你。”

“怕我什么?”

“害怕跟你住不到一个屋檐下。”

李晓琼明白儿子的意思,可实在气恼任家母女高高在上的那种姿态,特别是林秀萍,看她的眼神充满了不屑。从林家出来,她就对自己说,一定要把这份不屑踩到脚底下,“住不到一起?!她可以不进这个家门。”

许文嘉扔掉手中的筷子,“那好,我们出去租房子单过。”

李晓琼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你那高贵的丈母娘会同意?!”

许文嘉气呼呼进了自己卧室,摔上门的那一刻,他说,“大不了我永远不结婚。”

“除了那丫头这世上没女人了。”

“我非她不娶。”

李晓琼恨恨喝一口汤,汤有点热,她赶忙自桌边拉一张餐巾纸边往外吐汤边埋怨默默吃饭的许兵,“死老头子,你就不会说句话。”

许兵瞪了她一眼,“你就消停消停吧。都是做父母的,想想如果盈盈是自己的女儿,你心里会是什么滋味。这事主要怪文嘉,没抓紧自己的裤腰带,其实怪你,首次登门不仅没缓和矛盾,反而进一步把矛盾扩大化。”

“自己闺女不检点,还能怨人家。”李晓琼鄙夷地轻哼一声,“她来咱家第一次,我就发现她和文嘉关系不简单。”

许兵这才明白,前些日子未来儿媳一来,妻子就拉着他往外跑的真实意图了。顿时,他彻底恼了,“闭上你那张臭嘴。赶快想办法买房子,你手里还有多少钱?”

“买什么买,康复前街那套老房子暂时住着吧。”

康复前街老房子是八十年代许兵单位分的房,房龄已经二十多年,破旧不堪。许兵认为不妥当,李晓琼却有自己的主意,她没有和儿子儿媳分开住的意愿,不是她喜欢大家庭生活,而是实在是囊中羞涩。现在住的房子是她内退前硬逼着单位领导分的,当时,破釜沉舟的她恐吓领导,不给她分一套,她就去市政府信访去。现今社会稳定很重要,领导无奈之下破例分她这个不够格的职工一套,价格虽然比市面上的商品房便宜很多,但老两口收入确实不高,房子装修后手里只有万余元。万余元能干什么,好地段的房子连两平方都买不了。

许文嘉苦无他法,只好带任盈盈去了老房子。

通往郑州郊县新郑的高速公路上,一辆金色大众途观SUV疾速飞驰。

车内,席幕凡与吴子琪正激烈地争吵着。

席慕凡重重拍一把方向盘,含怒说,“难道说,就因为咱们困难时用过他们的钱,我这一辈子就得背负这份感情债,什么时候他们有事了什么时候我就得往新郑赶?”

吴子琪难掩伤心,她任由泪水肆意流下脸庞,“慕凡,他们不是别人,那是生养我的父母。”

从妻子嘴里说的仍是老腔陈调的话,席慕凡胸中怒火一节一节往上攀升,“你就跟我说吧。什么时候是个头?”

是啊,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吴子琪眼前朦胧一片。一边是父母一边是爱人,她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实话说,她也觉得父母这次的要求有点过分,不说席慕凡震怒,她心里也是有气的。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

房子,都是房子惹的祸。

吴子琪与弟弟吴子涛年龄相差不大,只有一岁,入学时又比其他孩子早一年,所以说,她虽比席慕凡小一岁,可两个人却是同时大学毕业的。毕业后,为节约生活开支两个人早早领了结婚证住到了一起。那时候,除了两本结婚证是自己的,其他一切都是凑合的。房子是租的,家具家电是出租房里原房东用旧的。虽然生活清贫,可相爱的两个人却很快乐。

席、吴两家都是郑州郊县新郑的,两个人毕业后之所以没有回原籍,那是因为两个人知道即便回了原籍也是他们赤手空拳打天下,他们没有外援没有依靠,他们清楚地认识到想改变命运只能靠两个人自己,所以他们留在了机会比较多的省会城市郑州。

那时候,吴母虽然对女儿的选择不满意,可总归没有过分的干涉女儿,不仅如此,还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迫使在镇小学任校长的吴父去求在郑州粮食局工作的老同学。吴父这老同学很爽快地把吴子琪推荐到局二级机构,属于国有企业。吴子琪安定下来后,头脑灵活的席慕凡已是一家小规模物流工公司的小中层,虽然收入不高,但很锻炼人。就在小两口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场时,吴子琪却意外怀孕了。

席慕凡执意要她生下来,可吴子琪却不想把孩子生在阴暗潮湿的出租房里。她认为,拼搏阶段夫妻两人可以凑合可以吃苦,可是孩子却不能凑合,孩子没理由跟他们一起吃苦受罪。

席慕凡无奈之下只有同意流产。可就在吴子琪迈进手术室的那一刻,吴母来电话阻止,老太太态度明确,孩子必须生下来。房子的事吴、席两家做下来商量商量。

席家兄妹三人,席慕凡排行老三。大哥凭借大嫂娘家关系在新郑县城做了交警,早已出嫁的姐姐全家务农,至于席父席母这对一辈子老实巴交的农民,除了在地里干活外,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年事渐高后基本上靠子女接济度日。

因此,两个家庭的四个长辈与小夫妻俩坐在一起商量时,席父席母除了难堪地笑笑外没说其他的。

盛怒之下的吴母当场表示出资十万元帮助小两口,不过这张欠条必须席父席母来打。

现场的席慕凡愧疚又难受,这很明显是岳母挤对他的父母,他很想拉着父母摔门就走,可又不住提醒自己,岳母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和吴子琪,忍了几忍,他克制住了这个念头。幸好,那时候的吴子琪还算体谅他,她主动劝慰母亲,这张欠条由她和席慕凡打。

吴母执意不许,吴子琪只好暗中告诉母亲,如果母亲不愿意她就堕胎。担忧堕胎之后影响女儿下次受孕的吴母无奈之下只好同意。

就这样,总价60万元的一百平方米的房子,百分之二十首付中的十二万元吴母帮了十万元。这份情不止席慕凡满腹谢意,就连吴子琪也感动不已,她的具体表现是,从不忤逆母亲,无论吴母要求什么,只要是在她吴子琪的能力范围内,她都尽可能满足。

结婚四年后,不甘人下的席慕凡开办了自己的物流公司。

那时候吴母要求吴子琪把结了婚后仍在家闲晃的弟弟招进公司,吴子琪习惯性地直接答应母亲,“没问题。妈的话还不就是圣旨。”

当时,吴母脸上笑开了花,“算你还有良心。”

吴子琪就含笑嗔怪母亲,“别良心不良心的,你那十万元钱我早还清了。”

那时候,她完全忘记了席慕凡与她的约法三章中有一条,公司不用任何亲戚朋友。

因为有言在先,席慕凡自然不同意吴子琪的自作主张,争执的结果是夫妻冷战。其实,席慕凡并不是不想帮吴子涛,而是他觉得公司里如果有亲戚朋友,管理上难免束手束脚,这不利于公司的长期发展。

吴子琪虽然也顾虑这些,但在母亲面前已经拍胸脯保证过了,况且她希望公司里有个与自己贴心的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内心深处有一种无法与外人言说的恐惧,既要上班又要打理家庭,还要送女儿到各种兴趣班练习乐器绘画等,每天陀螺似的转,她感觉体力上已不能满足正当壮年的席慕凡的需求,另外,随着年龄的增长,时间不仅没在席慕凡身上留下什么印记,反而把他打磨得越来越有男人味,她相信他是好男人,可是现今社会中的物质女孩手段非凡,她担忧席慕凡经不住诱惑。

冷战整整一周,席慕凡见吴子琪依然态度强硬,他决定与她谈谈。

这天,把女儿席青诺哄睡后,席慕凡把吴子琪叫出女儿卧室,“琪琪,好长时间没喝酒了,喝一点?”

一贫如洗时,喝瓶价位不高的啤酒是席慕凡最大的享受。那时吴子琪总陪着他喝,时间长了,吴子琪觉得自己似乎也有酒瘾了,“喝点就喝点。”

这时候吴子琪已经意识到席慕凡有话要说,而且,她能感觉出来,他说的事必与吴子涛有关。

席慕凡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然后倒了一个半杯的推到吴子琪面前,“琪琪,当初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你还记得吗?”

吴子琪点点头,她怎么可能忘记,当时为了省钱租住的顶层房子,夏天,要靠不停地往地上泼水来降温,冬天,即便躺在电热毯上也觉得手脚冰凉,“要不是我妈借咱二十万元,青诺肯定养不大。”

席慕凡暗中叹口气,他不是不愿提岳母的帮助,而是他觉得那份情他早还完了。本在新郑农村生活的吴母去年搬进了新郑县城,所住房子总价六十万元,席慕凡掏了四十万元,内心里,他认定这就是那二十万元钱的人情债。可是他感觉到,心安理得住进新房的岳母一家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些,这让他心里有点别扭,但又不愿意在吴子琪面前说起这些。他心里一直对吴子琪有愧。大学时代,吴子琪拒绝了多位无论个人条件还是家庭条件都比他优秀的男同学,却偏偏答应了他的追求,他受宠若惊,但他家庭贫困,自开始恋爱到毕业他没送过吴子琪一件像样的礼物,就连结婚他也没能给她一个体面的婚礼,想起乡村家里那场简陋的流水席宴他就觉得汗颜,他至今还忘不了婚礼现场吴家亲戚看吴子琪的那种怜悯眼神。

“说什么呢?!什么叫养不大。”

吴子琪“呸呸呸”几口,“我童言无忌。我们家青诺长命百岁。”

席慕凡一口气喝下一大杯,“琪琪,在工商局备案时我们说过的话你忘了吗?!”

等备案的空隙,夫妻俩有个短暂的交流。就是那次交流,两个人约定公司不录用亲戚朋友。见他说到正题,吴子琪不慌不忙应对,“子涛是个特例。除此之外,我不会再向你开任何口。”

其实,席慕凡宁可是吴子琪为其他人张口。他太清楚自己小舅子的为人了,大事做不来,小事不愿做,典型的眼高手低之人,如果不是岳父那份退休金,吴子涛早就喝西北风了,“子涛来郑州上班,住哪?”

吴子琪不是没考虑过这些,住自己家不太现实,房子太小,让吴子涛在客厅对付个两三宿还成,长时间还是不方便,“让他自己想办法,他愿意来,自然就该想到这些。”

“是他愿意来,还是你妈让他来的?!”岳母一辈子强势惯了,现在虽然已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还是改不掉事事当家做主的毛病。席慕凡很不赞成岳母的这种做法。他认为吴子涛之所以这样是岳母一手造成的。俗话说,慈母多败儿,这话一点不错,但用在吴家母子身上,改为强母多败儿比较妥当。

听席慕凡说得不怎么客气,吴子琪脸一唬就呛他,“是我妈让来的,怎么了?要不是我妈那二十万元钱,你能有今天这房子住?忘恩负义的小人嘴脸。”

席慕凡有点恼,他把杯子重重往餐桌上一放,“我忘恩负义?!你妈现在住的房子我出了多少钱?!如果不是那四十万元钱,你们家能在县城安上家。做人要知足常乐,说话要知道深浅,琪琪,你想想,我妈我爸还生活在农村,难道我不知道城市生活水平比农村高?!”

吴子琪的杯子放得更重,自然,发出的声响更大,“我不管,反正只要子涛不进公司,咱这家就别打算安稳往下过。”

就这样,席慕凡再一次向妻子妥协。他不希望家里天天都是鸡飞狗跳的争吵。

可是,事态也确实如席慕凡所料。吴子涛确实不适合在规章制度严明的公司上班,迟到早退是家常便饭,聚众赌博常常被部门领导点名批评,这些如果都算不上是原则性问题的话,作为公司重要岗位调度,收受公司辖下司机回扣,根据回扣多少决定派哪辆车外出运货,就已经触碰了底线。这让席慕凡无比震怒,他很希望查证之后让吴子涛离开,可是,正是因为吴子涛的特殊身份,公司员工敢怒不敢言。席慕凡希望得到的证据没人敢去查证,而他自己,无法亲自去做这种事,自抽耳光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吴子琪的反应。

直到一个契机出现,他才找到机会惩治吴子涛。

这个契机就是新来的财务部部长拿着长长的单据征询席慕凡的意见,“席总,吴子涛公车私用现象十分严重,这是调来的私用路段里程公里数,要不要把汽油钱扣下来。”

席慕凡心里憋着的满满一肚气子顿时找到爆发口,“扣。”

就这样,吴子涛每天上班往返于郑州与新郑的汽油钱全扣出回来。而这些,席慕凡并没有告诉吴子琪。

吴子琪知道时,已是吴子涛工资被扣的第三个月。

那天,吴子琪刚刚把女儿席青诺送到钢琴老师家,吴母的电话来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

吴子琪懵了,给老师交待一声后就冲到了公司,把席慕凡从会议室叫出来就要往新郑赶,她要他给母亲一个说法。

吴子琪之所以如此震怒,并不完全是因为母亲的责怪,她觉得席慕凡恶意欺骗了她,他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狠狠地修理了自己的弟弟,这感觉跟在母亲面前抽她一耳光是一个性质。

会议结束后就要与壹家签约。壹家是合资企业,物流量极大,席慕凡自然不愿意临时改变签约时间,这是对客户的不尊重,结果很有可能是合约不能顺利签订。

很显然的是,吴子琪已经不顾及后果了,她恨恨瞪视着席慕凡,“现在跟我走,还是离婚,你选择一样?”

席慕凡关上办公室门,“琪琪,不要闹。要去也不急于这一时,马上就是签约时间,下午咱再去新郑。”

“你就告诉我,你现在走还是不走?”吴子琪的泪已经顺脸而下,“如果走,请马上走。如果不走,明天我们去离婚。”

退无可退的席慕凡闭一下眼睛,“琪琪,你了解情况吗?”

事件起始从母亲的责骂中她已知道的差不多,“不就是子涛开着车回新郑了嘛。”

“他还没到备车的级别。每天这么公车私用,公司是有制度的。”席慕凡压着隐怒,“你也知道,公司还有另外两个股东,子涛的行为损害的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利益。”

“那你出资给子涛在郑州买套房,这钱算他借你的。”这是母亲的要求,此时吴子琪还分辨不出这是母亲的气话,还是老太太真有这打算。

听到这种不客气的借债方式,席慕凡愣了,愣过之后就冷静了,“这不可能。”

“既然这样,跟我回新郑吧。”

“可以。不过,给我十分钟安排一下签约的事。”席慕凡不再看吴子琪,她的行为伤了他的心,他突然感觉她离他很远,远到他有点看不清她,让他感受不到夫妻间那种心贴着心的温暖感觉。

席慕凡一直搞不明白,人家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欢喜,可他怎么从来没有感受到岳母的喜欢呢?!以前因为家庭贫困无力为吴子琪提供好的生活,岳母看他不顺眼他理解。但是,那个时期只有短短两年,他和吴子琪成婚的第三年,经济情况已有好转,吴子琪和与她同年龄的郑州本地女子比起来生活质量只高不低,可是,即便是这样,岳母对他依然不冷不热。

为此,他曾经用玩笑话口气问吴子琪,她母亲是不是对他有意见。

那时的吴子琪也笑着回答他,谁让你这个穷小子娶了她最宝贵的女儿呢。

席慕凡不乐意了,说,以前穷不代表永远穷嘛,有些男人是不穷,但却是标准的断不了奶的啃老一族,我娶你是你的福气,多么优秀的潜力股啊。再说了,我没发现你这个女儿在你妈眼里有多宝贵,在你家最宝贵的是子涛,然后是子妍,最后才是你。

子妍是吴子琪小叔家的女儿。因为小叔意外去世,子妍就跟着吴母生活。小丫头机灵,从五岁时就随着姐弟二人叫吴父吴母爸爸妈妈。

听他说得酸溜溜的,吴子琪笑了,说,每个当娘的都希望自己的女儿一开始就嫁到好人家,你家有什么啊,瞧瞧你们家为我们办的结婚酒席。

一听这话,席慕凡就不开口了。而且,以后再不提这茬。

车子飞驰,席慕凡心中的怒气节节攀升。从他离开公司到现在已有半个多小时,签约仪式应该接近尾声,可是被他临时安排的公司副总周波却没来一个电话,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难道签约过程出现了岔子?

而吴子琪仍然在怔怔出神。

席慕凡冷冷一笑,“你也不知道吧?!”

吴子琪从膝上包里拿出面巾纸,仔仔细细擦干净两颊眼泪后看向席慕凡,“慕凡,他们是我的父母,我没有选择。”

气愤中的席慕凡没有觉察出妻子情绪上的变化,他再次愤而打断她的话,“但你可以指出他们所做的不妥当之处。就如今天,你明明知道是公司跟壹家签约的日子,可你却逼着我回新郑给你的父母解释子涛的事。”

这时候的吴子琪已经平静了不少,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过激。为拿下壹家的业务,席慕凡已经运作了半年,壹家分管调运这方面的经理极其能喝,席慕凡与此人打交道时曾大醉过六次,今天终于要签约了,她却把他拉离了签约现场。她在内心暗自祷告,希望此次签约能够顺利,“听我说完。慕凡。我爸妈有我和子涛,还有叔叔家的子妍,总共三个孩子要养。他们在经济最紧张的时候不止一次借钱给我们。如果没有那二十万元,说不定我们至今还生活在出租房里,如果他们没有一次又一次的托朋友贷款给我们,我们会有公司吗?会有今天这种日子过吗?”

公司创立之初的注册资金有缺口,这笔资金虽然只是在注册时验证一下在席慕凡户口上即可。但是夫妻两人没有那么大的财力,这时候,吴母再次逼迫吴父,去找其在镇农村信用社的远房亲戚短期拆借一下。席慕凡的公司尚未成立,这是有风险的事,吴父硬生生把自己的面子撕下来卷巴卷巴塞进口袋,用自己的老脸求来了这笔没有担保的短期贷款。

吴子琪所言不虚。这是吴家的另外一个大恩。但是席慕凡对这种帮了忙后就有无穷无尽的报恩要求厌烦到了极点,而且,妻子没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席慕凡只得再重复一遍自己的要求,“这些我不否认。但这种无条件的报恩有尽头吗?如果有,请给我一个确切的时间。”

吴子琪盯着席慕凡很久后摇摇头。

这虽然在席慕凡意料之中,但他仍然很失望。他沉默一会儿后轻轻叹口气,说,“可是,我厌倦了这种生活。”

吴子琪惊呆了,离婚是她气头上的话。她吃准他不会离,所以才会有恃无恐让他做选择。可是,她没有料到的是席慕凡会说出那句话。他对目前的生活感到厌倦了。

从恋爱起,她从来没对他有过怀疑,她坚信,有着深厚感情基础的他们,任何时候都不会背弃对方。离婚,永远不可能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但是,结婚的第七个年头,他竟然对她说,他厌倦了与她在一起的生活。

虽然,她明白他厌倦的不是她,但她依然伤心了。她不能想象离了他的生活还能称之为生活吗?她也不能想象女儿没有了爸爸会怎么样?

她呆呆地收回目光望向前方。高速路蜿蜒绵长,一眼望不到尽头。而她的婚姻似乎已经走到尽头。

母亲的咄咄逼人,爱人的不理解,在这双重的压力下,她突然觉得身心俱疲,活着就是为了这么累的生活吗?如果是,她宁可选择结束。太累了,也许,真应该结束这一切。下意识的,吴子琪的手放在车门手柄上。扳一下,没开,她突然笑了,车子是自动上锁的,怎么忘记了。于是伸手去扳车门门锁。

后视镜里,后面紧跟着一辆丰田SUV,车速很快。她知道,跨下车门,这些痛苦立即就能结束。

感觉到妻子的沉默,席慕凡再次叹气,“这种生活我很累。”

吴子琪微笑,“那么,就结束它吧。结束让我们都觉得累的生活,这让一切都结束吧。”

席慕凡没有与妻子离婚的意思,这虽然是他的心里话,可是,他确实只想发发感慨而已。因而,听到妻子这么说,他很意外,也就不自觉看向吴子琪。

于是,就在车门骤然打开的一瞬间,席慕凡拉住了吴子琪左侧上臂,“子琪,你想干什么?”

车门撞在道路中间栏杆上,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声音。

席慕凡极力控制住方向盘,然后缓慢地减速,最后开到应急车道上。他迅速下车检查车子。右侧整扇车门油漆刮花,边缘部分严重变形,看来要整个换掉。他怒不可遏返回驾驶位置上,拉过吴子琪手臂,让她面对着他,待看清她并没有受伤时,怒气便爆发出来,“不想活也别用这种方式。想想青诺,难道你想让她过早的没有母亲吗?人,怎么可以活得这么自私?”

突然间吴子琪号啕大哭,“你说我该怎么办?子涛是不长进,进咱公司后一直给你添麻烦,可是,他是我弟啊,是我父母心中最看重的孩子。我知道我妈提的要求有点过分。可是,如果不给他在郑州安个家,又不让他每天回新郑,他是很难受。”

席慕凡盯着她,“我不让他回家了?!”

“你的意思不就是嫌他每天都回家了吗。”

席慕凡心里又烦躁起来,每次解释这些他都很烦,却还要一次再一次地做这些,“他只是公司调度。还没有到配车的级别。但子涛却每天都开公司的车回新郑,这合适吗?咱的公司是股份制,并不是我自己说了算。”

“他在郑州不是没房子嘛。”

“我不让他买了?!”

“你也知道,他现在在这里根本买不起房子。”

“所以,他更应该好好干。早点攒个首付,我相信我给他的工资还是可以应付月供的。况且,调度是个什么活,你心里也清楚。”

公司是搞物流的,调度是决定用公司名下哪辆车去干活的,这个工种油水很大。吴子琪知道席慕凡没有说错,也没有歪曲事实,她也亲耳听过公司辖下司机的抱怨,她知道吴子涛确实有收取司机好处费的事。

但是,她更知道等到手大的吴子涛能攒到首付时,郑州房价绝对又是另外一个价。她敢保证,吴子涛攒钱的速度肯定比不上房价飞涨的速度。

“我们先借给他个首付。”电话里吴母说的是借钱买房,吴子琪敢肯定母亲说的是借全款。让吴子涛去银行借,母亲不会同意,老太太舍不得让儿子多掏那份利息钱。虽然也觉得有点过分,但又想想无论买房还是公司注册父母确实帮过自己,况且,她心里也确实想帮这个弟弟,因而,虽然心中含愧,但吴子琪仍然试图说服席慕凡。

“他有能力还吗?”

吴子琪确实不敢保证,但是她仍然想做最后的努力,“当初我们借我妈的钱时,我妈问过你吗?”

“我不想再提这件事,你却逼着我一再去提。我最后说一次,那份情我早还了。新郑县城你妈现在住的那房子总价六十万,我付了四十万。”

“可我们不缺那份钱。让他慢慢还,他总有一天会还完的。”

席慕凡极力压制住心底再次悄然窜起来的怒火,“我们这辆车子的贷款还没有还完。你要我一边还着银行的贷款一边把维持公司正常运转的一部分钱无偿借给你弟?!子琪,孝道与手足之情固然重要,可是真的重要到如此地步吗?!”

吴子琪无话可说,她的泪再次滑落。她无法预料,回新郑母亲家后,席慕凡的这种态度能谈出什么结果。她几乎可以预见母亲暴跳如雷的场面。

席慕凡目光再次投到车门上,“子琪,不要用极端的方式去解决问题。即使不考虑我,也要考虑我们的女儿青诺。”

吴子琪再度哽咽,“活着太累了。”

“我想,我们跟你父母见面前是不是应该再沟通沟通。我们应该有一致的意见。”席慕凡心里也很难受,把妻子逼到这种程度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想让她明白,帮忙只能帮一时,最根本的解决方式还是内弟好好干。

吴子琪点点头,她同样不想在这种情形下出现在母亲面前。

席慕凡先打了汽车救援电话,清障车拖走途观后,他与她坐上郑州到新郑的城际公交车。到达新郑县城后,夫妻俩找到一间还算安静的咖啡厅。他们准备再深入地谈一谈。要怎么样应对接下来的问题。

用两个小时时间,夫妻俩达成了一致意见。那就是,席慕凡同意帮助吴子涛。但是,不是借钱给吴子涛。而是,席慕凡名下二十辆车中抽出一辆租赁给吴子涛,说是租赁却不用付租金,五年,席慕凡分文不取,这辆车所挣的钱均赞助给吴子涛。当然,这其中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吴子涛离开调度岗位,一来避嫌,二来平息公司辖下有车的其他股东的不满。

吴子琪明白,这也是席慕凡无可奈何之举。这种决定等于是,在顾全面子的情况下自己出资平息两部分人的怨气。而吴子涛也落到了实惠。

这个决定,吴子琪无话可说。

意见一致了。下一步就是如何和吴母沟通的问题。临出咖啡厅时,席慕凡对吴子琪提了一个要求,“青诺她妈。希望你做每个决定前考虑考虑青诺。”

他叫她青诺她妈,吴子琪明白他的意思,这时候,她已经有些后怕,万一那一脚跨下去,自己是解脱了,可是,青诺怎么办?年仅五岁的孩子该如何面对失去母亲的生活?

想到从里到外都布满灰尘的老房子,任盈盈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这时候,她突然明白了,之前未来婆婆那和善慈祥的嘴脸纯属是掩饰,她也理解了母亲的气急败坏,她意识到母亲之所以不同意这门婚事,完全是为了她着想,并不是之前自己猜测的面子问题。

另外,许文嘉在处理这件事上表现出来的懦弱和优柔寡断让她很失望。有时候躺在床上她会想,这个男人和同学会上侃侃而谈的男人是同一个人吗?如果是,怎么会有这么相反的两种表现呢。

因为对一方的失望,她不自觉靠近另一方。任盈盈开始与母亲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听到李晓琼居然让女儿住在旧房,林秀萍火冒三丈,“怎么能让儿子媳妇住在那种环境呢?文嘉是不是她生的?”

任旭军想得比较多,“盈盈,他们家现住的房子多少钱买的?”

从老房子出来的路上,许文嘉把家里的实际情况已经告诉了任盈盈,直觉上,任盈盈认为这是他们家不想买房的推脱之词,“他家的房是文嘉他妈妈内退前分的房。那房子是单位与开发商结合开发的,因为地皮是单位的,房价不是太高,一百四十三平方不到五十万。”

任旭军在心里快速算了下,“差不多三千五元一平方米,确实不贵。不过,如果是全款付的,他们家估计也没钱了。”

林秀萍顿时心凉了,“那么说,盈盈如果不同意住老房子就得跟那泼妇住在一起。”

任旭军皱了皱眉,“别一口一个泼妇的,她是盈盈的婆婆,咱的亲家。如果咱两家呛起来,以后吃苦受罪的还不是咱闺女。”

林秀萍虽然一辈子没有婆婆,但几个要好的同事常常唠唠叨叨地说自家婆婆,听了半辈子,她早已明白婆媳相处是门巨大的学问。而现如今,她视为眼珠的娇贵女儿会把这门学问做下去,每次想到这些,她就止不住开始流泪,“那怎么办?我可怜的女儿怎么找个这种家庭。”

任盈盈对未来生活也充满不确定感,随着母亲的哭声,她内心也惶恐不安起来。

只有一家之主任旭军还算清醒,“办法不是没有。”

母女俩异口同声,“什么办法?”

任旭军看向女儿,“让他们把老房子卖了,给你们交个首付,你和文嘉贷款买房。”

林秀萍心里别扭,她不想让女儿刚迈入婚姻殿堂就背负这样沉重的压力。但是,任盈盈却高兴起来,“也行。现在年轻人自己供房的多了去了。”

见女儿没有反对,任旭军轻松口气,“给文嘉说,双方父母见一面吧。”

交流场面很沉闷。

吴子琪觉得胸口压了一块巨石般,有些出不来气的感觉。可是母亲似乎并不顾及她的感受,依然说着让她听着很难受的话。

她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这种表情,吴子琪突然发现母亲的目光有些仇恨她和席慕凡。

这一刹那,她心里有点恨坐在母亲右后的弟弟吴子涛。感受到她的目光注视,子涛的视线只是和她一触就飞快地错开了。

吴子琪打断了母亲的话,“妈。你想让我和慕凡怎么办?”这也是席慕凡想要的答案。

但很显然的,女儿这声略带厌烦的问话再次激怒了吴母,老人家再次大怒,“你们现在翅膀硬了,但别忘了你们困难时我和你爸是怎么帮你的。你爸一辈子清高,却为了你们腆着老脸去求小一辈的人。”

母亲滔滔不绝,吴子琪又无话可说了,母亲说的不错。如果没有那次短期贷款她和席慕凡就没有今天。

见妻子无言以对,一直沉默的席慕凡忍不住开了口,他希望把问题摆到桌面上好好讨论,“妈。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你为什么扣子涛的工资。”

“妈。公司是我创立的不假。可是,还有其他几位股东。”席慕凡希望岳母能明白他的意思,“公司有公司的规定。办公事用公车,这毋庸置疑。可是,子涛却把公车当成了私家车,每天往返于郑州与新郑。我没意见,但其他股东不愿意。子涛工资所扣应该是他自己用的汽油钱,这是规定,我没权力干涉。”

“你……”气极的吴母一时说不出话来。吴子琪慌乱帮她顺气。

席慕凡也赶紧递上一杯水,“妈,既然你把我和子琪叫过来了,咱还是商量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吧。”

吴母冷冷推掉杯子,“你既然有这份心,我也就有啥说啥了。子涛每天开车回家住不就是在郑州没房子嘛。你们先借他点钱让他安个家,有了落脚地他肯定不会每天回来。”

夫妻俩对视一眼后,吴子琪把夫妻俩商量好的告诉母亲。

吴母搞不清楚,一个车的纯利润是多少。她不敢擅自做主替儿子应下。母子俩相视一眼后,吴子涛当场就拒绝了,意思很明确,这么做不是占姐夫的便宜吗?他宁可还干着调度,当然,也得借钱。

明面上,借钱是有借有还,占便宜确实不怎么好听。但实际上,小算盘是每个人都清楚的。虽然说是有借有还,可是,如果借三十万吴子涛还三十年,这跟给钱也没什么两样。况且,虽说白给五年利润,如果公司前景好,五年利润是可观,可如果不好,五年利润是多少,没人能预测得出来。还有重要的一条,调度这个肥差吴子涛还是舍不得放手。

双方所打主意不同,意见当然无法统一。这场交流仍如以前一样,没有任何结果。

吴母除了愤怒就是伤心。她的表达方式仍是不停责怪女儿。

无法改变母亲,吴子琪在心里再次暗暗埋怨席慕凡。她想,既然已经准备帮子涛了,为什么不干脆一点彻底一点呢。以目前公司发展来看,一辆车五年利润绝对超过三十万。难道真是因为一个调度岗位吗?还是根本就是挤对子涛? jtznZHTd3cOSHqmbR9ul/zvxLT9hBEXB+89PLwC+pu10AgOFUQFBLrNFluyb7b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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