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未染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是没能顺利走出商场。
因为在她再次拖着化妆箱走到门口时,卫泽希也再次出现在了她面前。
他靠在门边打量着她,目光上上下下,就像一台扫描仪似的,不是在看面目长相,而是在观测数据。
颜未染假装没看见他满脸的“快和我打招呼”的表情,拖着箱子就要从他的身边过去。
他无奈,只能抬手拦住了她,问:“颜小姐,你的身高体重是多少?”
颜未染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能说:“一米六三,九十斤。”
“哧,真老实。”卫泽希不由得笑了,“我看柳子意身形和你差不多,但她一直对外称自己一米六五,四十二公斤。”
颜未染不冷不热地说:“可能是以前我遇到的人都比较有礼貌,从不直接问女生身高体重。”
“不好意思,我有点冒昧了。”卫泽希听出她话里的讥讽,却满不在乎地又凑近了她一些,说,“其实是这样,子意的御用造型师出国交流去了,估计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现在公司和她都想要寻找一个合适的造型师顶上。刚好这回遇到你了,我们都感觉你的技术相当不错……”
颜未染当然听得出他的意思,但她的脸上却毫无喜色,只问:“凭我的资历,你觉得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你的化妆技术这么好,实在不应该被埋没。”
“那好啊,我很有兴趣,卫总可以决定后再和我商议细节。”
见颜未染一口答应了,卫泽希脸上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朝她弯弯手指,那表情动作就跟逗小猫似的。
对他那诱人鱼饵有兴趣的颜未染,自然只能朝他走近一步,听他指示。
“既然我们要合作了,那么商量件事。之前给柳子意泼卸妆水那女的是抓住了,可我感觉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这又寄刀片又留恐吓字条的,怎么会当众泼一瓶卸妆水就完事呢?比如说,还有一个人——”
颜未染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心想他不会察觉到小妤的事情了吧。
只听他拖长了声音,慢悠悠地问:“那个女生的帮凶呢?可能是男朋友吧,之前不是看他在台下帮忙分开人群吗,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颜未染不太清楚他的意思,皱眉道:“卫总您明说吧。”
卫泽希抬手一指商场出口,说,“你看,走出商场的通道这么长,又七拐八弯的,万一那个男的躲在哪个角落,要替女朋友报仇怎么办?一个男人要是突然发难,真的泼硫酸,子意的安危怎么办呢?”
“是啊,怎么办呢?”颜未染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看着他,眼中写满嘲讥。
卫泽希却犹自在讲述着:“以前被粉丝围追堵截的时候,我们通常会找个人把粉丝先引开,柳子意拍戏的时候替身很多,那时候好找。”
颜未染缓缓地问:“所以,现在只有我和柳姐的身高体型相似?”
“是的,反正是举手之劳,你穿上她的衣服替她走一趟吧。”卫泽希顺理成章地说,“首先你认得那个男人,能及时避开;其次出门后你就赶紧把衣服换了,对方知道他跟错了人,马上就会放弃了;再者就算他跑向你对你不利,可你让他看清楚你的脸,也就没事了,对吧?”
颜未染冷冷地问:“如果我拒绝呢?”
“我想不出你拒绝的理由啊。”卫泽希把手一摊,“我们肯给你这么好的机会,你只需要帮个小忙,我想不出这么简单的事情,你有什么理由拒绝。”
颜未染看着面前这个理直气壮的男人,他的话还在她耳边回荡,那回声却隐隐和记忆中另一个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你和她这么熟,化妆技术又那么好,做一下她的替身露个面,多简单的事情。举手之劳而已。”
举手之劳而已。
多可恨的“简单的事情”,多可怕的“举手之劳”。
她那已经渐渐康复的身体,又开始烧灼般地疼痛起来。全身的骨骼在皮肉与血脉之中,一寸一寸地刺着她的神经,提醒着她曾经遭受的一切。
而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居然也提出了和那个人差不多的要求。
颜未染的脸色慢慢冷了下来,眼神冷厉地盯着他,语气僵硬地说道:“对不起,我拒绝。”
万万想不到会被这么干脆地拒绝,卫泽希面露诧异:“咦,这么简单就能互惠互利的事情,我真的想不出你拒绝的理由。”
“要理由吗?”颜未染冷冷扬起下巴盯着他,“因为我不认为,一个轻易脚踏两只船,用前女友住院来炫耀自己魅力的渣贱男,有什么值得我去合作的。”
“什么?”卫泽希莫名其妙,“脚踏两只船?炫耀前女友住院?渣贱男?你说的是谁?”
“现在我面前除了你,还有谁?”她抬起手,鄙夷地点了点他的胸口,“所以不好意思,我,颜未染,这辈子都不会和你这种人合作!”
她拉起自己那个巨大的化妆箱,转身离去:“因为,你不配!”
“喂,你把话说清楚!”卫泽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简直要气到爆炸。
他的前女友们,哪个不是分手了还对他好评如潮?
就连潘朵拉那种只吃过一顿饭的朋友,只要遇到难处,他都能热心地跑去帮她。怎么一到颜未染的口中,他居然成了渣贱男?
“你跟我很熟吗?我怎么就渣贱了?”他不服气地冲着她的背影大吼,“有本事你把必要条件和充分条件都摆出来,让我心服口服!”
她明明应该是听到了,却头也不回,脚步更不曾停顿片刻。
迷迷糊糊中,春日的上海转变成下雪的纽约。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覆盖了整个大地。站在雪地里的颜未染,觉得身上有些冷。她紧了紧外套,看见了站在对面的人。
“未染,走吧,我带你去探望她。”他朝她伸出手,温柔疼惜地替她拂去发上的散乱雪花。
“这件事……和我真的没关系。”她望着他,声音有些虚弱,但还是难掩气愤,“我用的东西你是知道的,绝对都是正品,绝对都在保质期内,绝对都是严格规范地分装取用的,绝对做好了所有工具的清洁,怎么会是我给她化妆导致她过敏的?”
他看她这生气的模样,便笑着搂住她的肩膀,说:“我当然知道不关你的事,但你也知道生物体如此奇妙,可能同样的东西,这一次不过敏,下一次却过敏了。好吧,那我回去再做十组——不,一百组双盲测试,帮你洗清冤屈,好不好?”
他的笑容还在眼前未曾淡去,那女人可憎的脸就迫不及待地浮现在了她面前。恍惚中颜未染发现自己已经坐在医院里,面前的女人捂着自己满是红疹的脸,焦虑地对她倾诉着自己一定要去处理的急事,情真意切,哀恳不已。
然而颜未染分明看见了,对方那过敏起了红疹的脸下,逐渐浮现出青紫獠牙。这让颜未染心惊胆战,可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了般,根本没办法喊出来,她只能猛然站起身,逃似的奔了出去。
在医院的院子里,后面的他追上了她,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他拉着她跑过积雪的小径,寻到停在医院门口的车。
天气寒冷,车子发动了却也未能融化积在前挡风玻璃上的雪。
坐在车内等着冰雪融化时,他握住颜未染僵硬的手,轻轻为她呵着气取暖,问:“要不,帮帮她吧?”
车内暖气刚开,她觉得身上还是有点冷,就算他口中淡淡的白气呵在她的手上,也并未让她感到多温暖。所以她垂着睫毛,看着他的手不说话。
他有一双特别漂亮的手,白皙修长,稳定有力,握着她的手时那微微凸起的骨节,让人特别有安全感。
因为他的手这样紧紧地握着她,他的唇在她手上轻轻呵气帮她取暖,他低垂的眼睛关切地凝视着她冻红的指尖,所以她也就不太生气了,长叹了一口气,说:“真没想到,她得个过敏,居然弄出这么大个事来。毕竟她也是我的好朋友嘛,你说怎么帮?”
他抬头朝她微微一笑,伸出右手将她的身子揽过来靠紧她,将温暖的额头抵在她冰冷的额上:“她现在过敏这么严重,根本没法见人,可公司那边情况又实在紧急,非得她露面不可。我想,欧美人几乎分不清咱们中国人的模样,何况你们身材年纪本来就相仿,甚至不需要搞得太精细。你看,你要不要帮帮她?”
她听懂了他的意思,却有些迟疑犹豫:“可是……让我扮成你的青梅竹马,冒充她说话做事,我不喜欢。”
“是真的不愿意,还是打翻了醋坛子呀?”他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微笑道,“看来我的决定是正确的,我替爸妈订了月底来纽约的机票,还订了你最喜欢的餐厅的位子,这一次,我要把你正式介绍给他们。”
他始终最懂得如何哄她。听着他温柔的声音,颜未染忐忑又甜蜜地抓紧了他的手:“啊?见家长啊,会不会……太快了些?”
“不快,其实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认定了你是我这辈子的伴侣。拖到现在,我自己都有些无法忍受了。”他也对她笑着,抬手轻揉着她的发丝,在她耳边轻声说,“所以我亲爱的未染,你和她这么熟,化妆技术又那么好,做一下她的替身露个面,多简单的事情。举手之劳而已。”
举手之劳而已。
言犹在耳,颜未染猛然睁开眼睛,看到窗外蓝得刺目的天空。
梦境似乎已经远去,但那些可怕的情景历历在目,依然令她毛骨悚然。她跌跌撞撞地起身,倒了杯水灌下去,到阳台上晒着太阳让喘息平静下来。
她回来了,她已不在那个可怕的梦里。
她现在在自己的造型工作室里,在上海一个僻静的角落里。
工作室是一栋小小的复式楼。楼下整个打通,做了一个全是落地玻璃和镜面的化妆间,开阔明亮。楼上是颜未染的私人空间,两个小房间,一间卧室一间起居室,外加一个大阳台,摆着张懒人沙发,让她在疲倦的时候可以随时随地陷在里面晒太阳。
一个美好的家,唯一的缺点是,每个月房租都让她感到压力很大。
所以在逃离梦境,回到现实之中后,她坐在阳台上,脑中也闪过一丝迟疑。
不知道自己这样干脆地拒绝与国内最大的娱乐公司寰宇合作,而且还当面驳斥了卫泽希,是不是一个愚蠢的决定。
但,身上的骨骼还在提醒着她曾经有过的刻骨铭心的教训。
所以她咬咬牙,自言自语:“没了就没了,至少我现在还活着,至少我不会活不下去!”
像是赞成她的意见,手机闹钟的声音急促响起。
“十点,Feuillage试妆。”
看了一眼时间,已是九点了。她长舒一口气,关掉了手机上的提示,深呼吸着,拍了几下脸让自己清醒过来。
洗漱完毕,她走到楼下化妆间,迅速替自己化了一个淡妆,然后检查化妆箱,确认无误后,立即出发。
在经过街口蛋糕店的时候,她买了一杯热牛奶和一盒三明治。她现在的身体这么脆弱,必须要好好保护,不然的话,如何对得起自己那好好活着的誓言?
开车到Feuillage所在的大楼,她将车停在地下停车场,看时间还有十分钟,便用五分钟吃完了早饭并补好了唇妆,然后上楼。
Feuillage这边和她对接的涂姐雷厉风行,一看见电梯门打开,就踩着高跟鞋带她去化妆室,一边飞快地介绍说:“今天试妆时间是十点到十一点半,主要看大家的化妆速度和还原度。妆容是巴黎那边的彩妆大师做的,照片已经传过来了,先来的几个化妆师正在准备,你也快点。”
“好的。”她回答得也是干净利落。
秀场化妆师一般有三个等级,最低等级是化妆助理,负责协助化妆师化妆并打下手;其次是化妆师,负责给模特化妆做造型;最高等级是造型设计,可以独立设计,确定模特的妆容和造型,拿出属于自己的作品,成为一场大秀极为重要的部分之一。而这次,颜未染希望拿到的是化妆师的工作,最好是此次大秀的首席化妆师。
就在走入化妆间时,她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在人群中异常显目的身影。那是个轮廓深邃、容颜艳丽,身高足有一米七五的混血美女——正是当初在纽约曾经和她在同一间病房待过的潘朵拉。
半年前她在医院认识潘朵拉时,一笔画出个八字眉的潘朵拉,半年后居然像模像样地坐在化妆台边,貌似也当了化妆师。
他们这个圈子不大,其他几个化妆师也有和颜未染见过面的,朝她点头致意。见她注意到潘朵拉,和她一起在某品牌有过一面之缘的化妆师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听说那个美女叫潘朵拉,是著名华裔化妆师张思昭的弟子,最近刚回国。”
“张思昭大师的弟子?”颜未染看着潘朵拉那自信满满的模样,缓缓地说,“介绍她过来的人,肯定很了不起。”
“那还用说?”另一个化妆师露出神秘的微笑。
那边潘朵拉一转头看见颜未染,愣了愣,立即面露惊喜地跑了过来,还是那口熟悉的东北腔:“哎姐,你咋也在这旮旯?”
在侧过目光的众人面前,颜未染也只好说:“我过来试妆,你也是?”
“嘿嘿嘿,我被人介绍过来当化妆师呗,居然和你遇到,真是老巧了!”潘朵拉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兴冲冲地说,“姐,我现在手艺贼好了,待会儿给你瞅瞅我的能耐!”
“嗯,拭目以待。”她笑了笑。毕竟大家都在圈内混口饭吃,何必多问?或许潘朵拉真的是个半年就能速成的天才呢。
涂姐将定妆照分发给众人,说:“这次的秀场妆容已经定下了,请大家按照造型设计师定下的妆容,忠实再现即可。”
样片并未修图,上面的妆容十分清晰。
确实是个漂亮的妆容,精致利落,质感超强,被镜头定格之后,一一审视细节更显韵味。
用的化妆品当然是Feuillage自己的产品,颜未染扫过那张照片,立即确定了彩妆色号,利落地拆掉包装,给模特上妆。
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涂姐一直站在她身后,直到她完成了整个妆容才露出赞叹的表情,对她点点头。秀场模特那么多,时间就是一切,她的速度让涂姐十分满意。
颜未染收拾好东西,退后几步查看自己完成的妆容。
涂姐在她身旁,低低地问:“你认识那个潘朵拉?”
颜未染“嗯”了一声,说:“一面之缘。”
“有人保举她担任此次大秀的首席化妆师。”涂姐轻声说,“美国那边的人脉。据说她在美国得过两项化妆奖,还是张思昭大师带出来的弟子,只是我们都没听说过。不过看目前的架势,只要她还凑合,这个首席的位置就落她头上了。”
首席化妆师的意思,不言而喻。比如此次大秀有六个系列、三十多位模特,而一场秀的重头戏,当然是开场和压轴的部分,大部分焦点都在那几位名模身上。首席化妆师负责的就是开场和压轴那几位名模的妆容,而其他的化妆师,则只能替那些名不见经传的模特化妆。
Feuillage的这次大秀,必然会请来国际名模,到时候替谁化过妆,说出来就是资历和本钱,也决定了在这圈内的地位。
“这样啊。”颜未染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她意指这个混血美女,很可能要空降过来占据首席。但颜未染只语气平淡地应了一声,看向那边的潘朵拉。
其他化妆师也大多都完成过半了,唯有潘朵拉对照着定妆照,在一堆腮红中翻了好久才挑选出颜色对应的腮红。等将腮红打好后,她又端详了一下,觉得打得太重了,只能用海绵压一压,再拍些淡色的粉饼上去。但这样一来,妆容又显暗淡了,完全没有那种神采飞扬的感觉。
她这手忙脚乱的动作,其他人都难免注意到了。一个化妆师低低地嗤笑了一声,自言自语:“就这,张大师的弟子?”
颜未染听到“张大师”三个字,朝着涂姐笑了笑,不疾不徐地向潘朵拉走了过去。
其他人都已陆续完成,潘朵拉只能放弃了再修整妆容的想法,拿着蜜粉准备定妆。
就在潘朵拉打开蜜粉盒时,身旁颜未染貌似无意地刚好撞在她的身上。
“哎呀妈呀!”在潘朵拉的惊呼声中,那一盒粉顿时化成一缕烟雾,全部扑洒在了潘朵拉的身上。
潘朵拉举着空空的双手,一时无措。而颜未染则拉住了潘朵拉的手,说道:“不好意思,撞到你了,我帮你拍拍。”
然而潘朵拉今天穿的是小黑裙,上面沾染的粉尘怎么都拍不干净。
“要不我帮你弄点水擦擦吧。”颜未染拉起她,转身就往洗手间走去。
涂姐在后面说:“快点哦,我给你放宽十分钟。”
“好的,马上来。”颜未染头也不回地说。
一进入洗手间,颜未染就把门反锁了。
潘朵拉奇怪地问:“姐……你锁门干啥呀?”
颜未染靠在门上,皱眉打量着她:“告诉我,你得过的美国大奖,是什么奖?”
潘朵拉脸色有些变化:“呃……是、是全美化妆大赛的奖呗……”
颜未染目光冷厉地看着她:“不可能吧?我受伤那段时间,躺在病床上闲着没事干,就把这几年比较有影响力的化妆比赛录像都看了,也包括全美化妆大赛,但是我好像没有看到你。”
“我……我没整到太好的名次,所以你没注意……”
“不是说是大奖吗?”颜未染眼神依然冷峻,只有嘴角微微上扬,“可能你不知道,因为我是个化妆师,所以对人脸的辨识能力很高,我确实没有在里面看到你,哪怕是在进入复赛的那几十个人中,我也没看到你。”
潘朵拉呆站在她面前,心虚地避开她的眼睛:“姐,你这……啥意思啊?”
“没别的意思。”颜未染打开手机相册,展示在潘朵拉面前,说,“我给你看样东西。”
这是一张有些褪色的翻拍照片,十几岁的颜未染扎着马尾辫,偎依在一个中年女子的肩头,两人都对着镜头笑得灿烂美好。
那女子化着在今日看来也毫不过时的精致妆容,五官不算出色,但人很有气质,韵味十足。
潘朵拉不明白她给自己看这张照片的用意,只能讪讪地问:“姐,这你和……你妈妈?”
“不,这是我的老师。”颜未染的手指轻轻点在那个女子的面容上,“她是个化妆师,名叫张思昭。”
潘朵拉吓得差点没跳起来,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颜未染对着她微微一笑:“所以你看,圈子这么小,老师什么的,可不是随便就能认的。”
“姐,这可真对……对不住!”潘朵拉吓得眼泪都涌出来了,那一米七五的个子缩得连颜未染都觉得可怜兮兮的,“我、我上次看到你化妆,感觉这行贼好混了,我又刚从美国回来嘛,就,就编了个自己有名师有奖项的背景……”
“其他的我不管,可你冒充我老师的弟子,技术却这么低劣,你不觉得——”颜未染皱眉,冷冷地问,“这是在侮辱我的老师?”
潘朵拉埋着头,恨不得扎到地下去:“哎呀姐,我不敢了,真的!我发誓我以后……”
“以后?那你今天这一关怎么办?你保证自己能做出那个妆容,能让我的老师免于被人嘲笑?”
“应该……可以吧?”潘朵拉吞吞吐吐地说,“和姐你认识后吧,我觉得这事儿干得来,所以就跑去化妆学校学了半年。我学得老认真了!在美国也接过几个化妆工作,都干得挺带劲的……”
“那你知道为什么你腮红的颜色挑得不对吗?”颜未染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因为你连散粉和眼影都没挑对,和定妆照上用的色号,完全不一样!”
潘朵拉呆住了,惶惑让她语无伦次:“那、那咋整?要不……姐你帮帮我,教我咋补救?”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这个败坏我老师名声的人?”颜未染冷淡地反问,“难道你以为,我是个胸怀苍生的圣母?”
潘朵拉扁着嘴,委屈茫然。
锁住的门外,响起了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涂姐的声音传来:“潘小姐,你搞定了吗?其他人都已经完成了。”
潘朵拉看着置若罔闻的颜未染,哀求道:“姐啊,都这份儿上了,你就帮我一把呗……不然、不然我退出,不给你老师抹黑了?”
颜未染笑了笑,反问:“你去洗了个手,而我忽然对大家说你要退出,这事儿会不会太奇怪了?”
“那……那咋整?”潘朵拉声音呜咽。
颜未染目光锐利地盯着她,说:“除非,你出了意外,那我帮你弥补。”
潘朵拉张了张嘴巴,在她的注视下忽然领会到了什么,用力一甩右手,打在墙壁上。
“啪”的一声巨响,颜未染听着都觉得痛,伴随着潘朵拉“啊”的一声惨叫,她眼泪狂飙,哀怨地看了颜未染一眼,才捂着手去开门。
涂姐站在门口,看着开门的她,问:“好了吗?”
潘朵拉哭着对涂姐举起了手:“我……我刚刚没留神,甩手打在了墙壁上,现在手肿得老高了。你看,直打哆嗦呢,铁定是化不了妆了!”
涂姐看着她红肿的手,无奈又无语地扯扯嘴角,看了她身后的颜未染一眼,问:“这可真不巧,那你负责的那个模特的妆容……”
“是啊,这可咋整?”潘朵拉小心翼翼地回头看颜未染。
身处这风口浪尖上,颜未染却只平静地朝潘朵拉笑了笑,说:“放心吧,没事。”
她走到潘朵拉负责的那个模特面前,只在模特脸上略加端详,便选取了另一种未开封的散粉,既非造型照上的,也不是潘朵拉所用的。但那颜色轻敷在潘朵拉原先化的妆容上,立即与原先脸上那略显暗淡的妆容融合出动人的鲜润光彩,和照片上的妆容有所差别,却让整张脸顿时熠熠生辉起来。
拯救妆容是件比重新化妆更为困难的事情,用最少的步骤做出最好的改变,可见颜未染对人的面部构造之熟悉,对色彩把控之准确。
潘朵拉捂着自己那只手,再看看那个只经颜未染轻拍几下便整个变了模样的模特,立马惊呆了。她的目光从模特那光彩照人的面容上,转到正专注而迅捷地帮模特化妆的颜未染脸上,张着嘴巴许久,也发不出声音来。
由此,Feuillage本次大秀的化妆师队伍就此确定:首席为颜未染,潘朵拉因为受伤遗憾落选。
上午颜未染忙着竞争首席化妆师,下午继续和Feuillage敲定了一系列的细节,一直到下午五点半,她才疲倦地乘电梯下楼。
电梯门缓缓关闭,在最后一刻却被一只手插进来,迫使电梯门再度打开。
潘朵拉抱着箱子,点头哈腰地钻进来:“哎呀姐你可算搞定了!我等你老半天,手机都快没电了,你有充电宝吗?”
“没有。”颜未染抬手按住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你等我干什么?”
“我有话想跟你说啊姐,我寻思老久了!”潘朵拉屁颠屁颠跟了上来,那热乎劲儿,就差扯着颜未染的衣角了,“可怜我的手,老痛了,姐你都不帮人家揉揉?”
颜未染拉开车门,把包往里面一丢,想上车离去。
然而潘朵拉可怜兮兮地站在她身边,伸着那只红肿的手求她安慰。颜未染无奈,拉过潘朵拉的手帮她揉了两下,说:“早点回去吧,再见。”
“姐啊,这高峰期哪打得到车呀?送我一程呗!”潘朵拉跑到车子另一边,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就坐进去了,迅速地系上了安全带,“姐我可喜欢你这车子了,刚刚我一看见就在心里琢磨,这车是谁的呀,上面画的向日葵老带劲了!”
颜未染无奈地发动了车子:“你在哪儿下车?”
“不远不远,姐你住哪儿?”她一个劲儿地套近乎。颜未染哪能看不出她的意思,发动了车子开出停车场,问她:“你等我有什么事?”
“没事没事……”她说了一句,观察了一下颜未染的脸色,才继续硬着头皮说,“姐啊,我真不晓得我爸那手……呃,那朋友的推荐居然纯属白唬!我真不是故意冒充你老师的学生,故意给她抹黑的!姐你得信我呀!”
“好,我信你。”看她那慌得手足无措的样子,还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手弄成这样了,颜未染还能怎么说?
“还有啊姐,你化妆老霸道了,老厉害了!我觉着吧,我之前学的那些全是扯淡!”潘朵拉捧着脸,眼睛闪闪发亮地望着颜未染,“好崇拜你哦!”
颜未染瞥了她一眼,说:“那你加油。”
“不是……姐,我咋加油呢?你带带我呗!”潘朵拉崇拜地看着她,“姐,我老喜欢这行了,我也老崇拜你了!你……你收徒弟不?”
“不收。”颜未染一口拒绝,“你六个月能学成这样,还是努力了的。但看你做的妆容,你并不是个有天赋的人,再去学六年吧。”
“姐呀,我已经进修结束了!要不,姐你收助理不?”
“不收。”颜未染盯着前方的路,眉头微皱,“我说潘朵拉,你长这么漂亮,干什么不好偏要跑来当化妆师?这行有多辛苦你还不知道吧?再说你何必来找我呢?你那姓卫的前男友,现在在国内最大的娱乐公司当副总呢,那春风得意的样子,你要是跑去找他,随便混几部影视剧拍拍,或者给明星们化化妆,不就走上人生巅峰了吗?”
“是啊,那家伙当个娱乐公司副总跟玩儿似的,”潘朵拉一脸羡慕,“他这人吧,家里确实有些糟钱,别人大学实习去打杂,他实习去自家公司嘚瑟,你说他投胎时是走了啥狗屎运?”
颜未染瞥了她一眼,心想你还不是靠着走后门,差点当上首席化妆师了?
潘朵拉却误会了她的想法,立即说:“姐你别担心!就算那犊子真当了什么副总,我也不稀罕搭理他!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和他的感情那是废了!不过姐啊……你考虑考虑他不?”
这妹子是没心没肺还是没头脑?颜未染只能说:“他过往的感情经历太不堪了,我对这种道德败坏的人没兴趣。”
潘朵拉见她说得坚决,也只能说:“卫少的感情经历确实不少,但道德败坏什么的,他还不至于吧?”
在颜未染看来,她对潘朵拉也是无语,这姑娘因为前男友劈腿失恋醉酒而吃错药,现在却还在为前男友辩护,她只含糊地“嗯”了一声。
晚上六点多钟的上海进入晚高峰期,车子行驶龟速。拐入一条人流稍少些的街道后,外面的道路忽然热闹明亮起来,攒动的人头让颜未染放慢了车速。
潘朵拉趴在车窗上往外看,惊讶地睁大眼睛:“哇,这不是传说中的夜市吗?姐,我想吃那个羊肉串!烤猪蹄!烤鱿鱼!臭豆腐!”
颜未染听她这样喊,才感觉到肚子真的很饿。毕竟中饭只在Feuillage匆匆吃了一点,现在都已经傍晚了。
她找了个地方停了车,说:“来,请你撸串去。”
“哇!姐你就是我亲姐!”潘朵拉就差抱着她啃了。
给潘朵拉点了一堆东西后,颜未染看见巷子外有个药店,便让潘朵拉先坐着,自己去买药。
就在她拿着一瓶云南白药要出门时,忽然瞥见了门口有道身影走进来,来人个高腿长又吊儿郎当,分明就是昨天被她当面骂过的卫泽希。
颜未染懒得和他搭话,又不知为何有点心虚,下意识地转身,站在药品架子前,假装自己正在买药。
谁知好死不死,卫泽希偏偏就走到了她旁边,在柜子前站住。和他一起进来的是个娇小的女孩,女孩拿起了一盒避孕套,还面带着暧昧的笑举起来给卫泽希看:“卫少,你觉得哪种好呀?”
卫泽希左顾右盼像是做贼心虚:“这种东西还问我,随便!”
颜未染看了他身边那个小女孩一眼,不由得皱眉。这小妹妹长得小巧玲珑娇娇嫩嫩的,稚气未脱,明显还是个大学生——没想到这个“渣贱男”把罪恶的黑手都伸到象牙塔里了!那小姑娘脸颊还浮着两团红晕,一看就喝了酒!
颜未染面露不屑,转身要走,结果卫泽希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她,顿时来了劲儿,提高声音喊她:“颜小姐,好巧啊,你也在买这个?”
在全店人的注目下,颜未染看向面前的架子,反应过来后郁闷至极,为什么药店都要把避孕套放在收银台附近?
她烦躁地拿起自己的云南白药,展示给他看:“我买这个,谢谢!”
“哦,你不用不好意思,小妹妹这也不是买给我的。”卫泽希笑眯眯地说,“毕竟像我这样脚踏两只船,被女人当面责骂的‘渣贱男’,基本也找不到女朋友了,哪有机会用这东西呢?”
颜未染翻了一个白眼,懒得和他搭话,说了声“借过”,就从旁边穿了过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见她走出门,卫泽希黑着一张脸,给小妹妹付了钱。小妹妹赶紧把东西收到包里,千恩万谢:“卫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今晚非把男友霸王硬上弓不可。”
“啧,现在的小朋友……”卫泽希真是郁闷。约朋友见面吃个饭,凑巧对方有急事先走了,给他丢下了这个小妹妹。更没想到的是,小妹妹干掉两杯红酒,哭诉说自己暗恋男朋友三年,两人确定关系两个月了,对方只跟她牵牵手,所以她今晚一定要验一验他是不是无能!
卫泽希只能在她的死缠烂打下,领着她到药店来买东西,谁知就和颜未染撞个正着,简直是倒霉透顶。
“你自己去霸王硬上弓好了,为什么要我带你来买这种东西?会被很多人看见的知道不?”
“咦,你一个大男人还这么害羞……”
卫泽希扶额吐出一个字:“滚!”
“那你得送我去我男朋友家呀!”女孩拉着他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看他。
卫泽希边走边向后方张望。街道尽头就是夜市,一整条喧哗的街灯火通明。灯光照得所有的身影都很模糊,他的目光巡视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女孩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些人影,问:“卫少,刚刚那个姐姐是谁啊?”
卫泽希悻悻地给她一个白眼,转头看着夜市那边,眼睛里又亮起恨恨的光:“不就是一个小化妆师嘛,我卫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总有一天让她抱着我的大腿哭着喊着求我关注!”
正愤懑着,他忽然看到了街对面一个露天摊位上,两个坐在一桌的女生。
一个撸串撸得不亦乐乎的是潘朵拉,而另一个在喝酸奶的正是颜未染。
他立即就站住了,说:“小妹妹,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刚陪你喝酒了!”
小女生点头:“是啊,我给你叫的淡冰啤啊,可你才喝了一口。”
“喝一口不叫喝吗?那也是酒驾!”他说着,掏出手机给她叫了个车,“去吧,和你男友好好过日子去,以后别出来祸害人了。”
小妹妹看看那边的颜未染,脸上浮起了然的笑容。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又摇下车窗探出脑袋:“卫少,要勇敢哦,加油!”
看着她握紧拳头替自己打气的样子,卫泽希气不打一处来,怒吼:“都说我不喜欢那个神经病女人了!”
喧闹的夜市寂静了一瞬间,就连坐在对街的颜未染和潘朵拉都抬头看了过来。潘朵拉认出了他,兴奋地招手:“卫少卫少!哎呀妈呀,你咋也来撸串了?”
卫泽希目光转过去,刚好与颜未染对上。
虽然在心里咒骂过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一万遍了,可是在昏黄的灯光下,颜未染纤瘦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时,他的心仍不由自主地跳快了一拍。
还真别说,她长得真是好看,和别人都不一样的、令他心痒痒的好看。
那小妹妹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卫少,要勇敢哦!”
“勇敢个鬼啊!”卫泽希烦躁地瞪着载着她远去的车,恨不得踹上一脚。但是回头再看看颜未染那被灯光晕染得如同油画般的面容,他又忍不住转过身,大步向她们走去。
“勇敢就勇敢,我还怕谁了!”
看见他过来,颜未染把云南白药喷雾递给潘朵拉,便起身说:“我走了,再见。”
“哎姐,那……卫少来了,你真不跟他唠唠啊?”
废话,本来就是不想和他碰头。颜未染摇摇头,朝潘朵拉挥手告别,转身就走。
谁知卫泽希直接就走到她面前,将她的去路挡住了:“干吗看见我就走?好歹也是熟人了,顺便请我吃点啊!”
夜市档位之间的距离狭窄,被他那高大的身躯一挡,颜未染根本就挤不出去了。而毫无眼力见儿的潘朵拉还在招手:“就是啊,姐你都没吃啥,再吃点呗!”
这前有狼后有虎的,她只能郁闷地回身坐下,当着他的面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别看了,夜生活刚刚开始。”卫泽希也不挑,看看椅子不算太脏就坐了下来,拿起菜单。这是一家海鲜排档,他一开口就先叫了一打扇贝一打生蚝,似要在价钱上报复颜未染。
“你们还要点什么?”他拿着菜单,抬眼看她们。
想着下周要交的房租,颜未染郁闷地将脸转向一边:“不必了,我和你前女友刚刚吃过了。”
卫泽希瞥瞥潘朵拉,说:“别一口一个前女友的,其实我们也不是太熟。”
潘朵拉配合地点头:“分手老久了!”
颜未染撑起下巴,露出了然的神情:“毕竟卫少前女友那么多,哪还记得去年交往过的你。”
听着她带刺的话,卫泽希又多点了一份小龙虾:“再提‘前女友’三个字,我就把龙虾的‘小’字给去掉了!”
颜未染忍辱负重:“快点吃,我凌晨四点半还有工作。”
卫泽希惊得手中的菜单顿时飘到了膝盖上。他也不看了,拿起来塞到服务员手中,难以置信地问颜未染:“你四点半出去做什么工作?”
“明天有个新娘要跟妆,一个月前就约好了。四点半化妆到六点,然后我要跟着他们的婚礼跑一整天。”
“神经病啊,四点半化妆?这么迫不及待要嫁过去吗?”
颜未染解释说:“人家结婚是算好吉时的,每个流程都选定了时间,不能延迟。”
他脱口而出:“那你可以不接这么累的工作。”
颜未染嘴角露出一抹嘲讥的笑,问:“谁有资本挑三拣四?口碑坏了以后谁来找你?再说,人家出那么多钱给我,有钱为什么不赚?”
卫泽希抿唇定定打量着她。她的妆容确实很精致很有光彩,但她整个人瘦削而羸弱,精气神都挺萎靡的,有种掩不住的疲倦感。
他刚有些怜惜她,但想起昨天她的态度,又气愤起来,问:“是吗?那昨天我给你的机会,你倒是挑剔得很。”
颜未染抱臂直视他:“有些钱我想去赚,有些钱我不想去赚,就是这样。”
他一口气堵在胸口吐不出来。连他的钱都不愿意赚,自己这是对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潘朵拉赶紧转移话题,说:“哎呀姐,要不你招个助理呗,你瞅我咋样?”
“养不起。”
潘朵拉豁出去又问:“那……扒蒜小妹儿呢?”
“扒蒜小妹都得穿貂。”卫泽希嘲笑说,“你看她像给你买得起貂的人吗?”
颜未染没好气地接过服务员端上来的扇贝往他面前一放:“吃吧。”
潘朵拉也赶紧附和颜未染:“别啰唆了!”
这地方虽然环境不怎么样,但烧烤的味道还真是不错。卫泽希吃了两口后心情也好了些。趁着潘朵拉在埋头狂吃,他擦了擦手,看向颜未染。
本着大人不计小人过的优良品质,卫泽希说:“其实我还是认为,你一个女孩子,别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要不我给你找份悠闲点的事做做?毕竟人活着就是要开心嘛。”
颜未染瞥了他那带着真情实意的脸一眼,心里一动,觉得他看起来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但她没有接受他的好意,只转头示意他去看路口。
那里,几个上晚班的环卫工人正陆续拖着夜市里的垃圾桶走过。
“你认为他们又脏又累地工作到现在,是为了开心?这世上像你这样的幸运儿少之又少,普通人都得拼命努力才能在这个城市活下去。比我艰辛的大有人在,我不是唯一一个,更不是活得最难的一个。”颜未染将目光移回来,落在他的脸上,慢慢地说,“像我这种无亲无故、无依无靠的人,如果不拼命工作上进,这世上哪有我的容身之处?”
她这表情,让他想起了初次见面那一天,在复健室内,她疾言厉色地反驳那个复健师的模样。
为什么她会是这样的人呢?在这么动人的外表下,她为什么不能有一颗柔软的,等待别人去呵护的心?
他反驳说:“有很多人天天混混日子,过得不也很潇洒自在?”
“别天真了,有本钱先生。”颜未染打断他的话,“这里是上海。两千四百万人挤在这里,为了站住脚跟拼命竞争。只要松懈了哪怕一口气,我就会离我的目标越来越远,最终,沦为失败者。”
“那你的目标是什么呢?”他忍不住问。
她没有回答,只盯着天际发呆。那望着黑夜的眼眸里平静无波,卫泽希却看到难以计数的复杂情绪在里面竞相闪现。
她垂下眼帘遮住眼睛,拿起筷子低头吃东西,说:“算了,我没有向别人倾诉我梦想的习惯。”
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让卫泽希恨不得回到半小时前,他走到她们身边坐下的那一刹那。他当时就应该狠狠瞪她一眼然后扬长而去,留给她一个高傲的背影。
然而,看着她低垂的头,他脑中又不自觉地回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
“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有很多很多债要讨回来。”
一时间,这顿“敲诈”来的海鲜烧烤变得索然无味,难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