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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就当哥哥傻了,陪陪哥哥,就一次,好不好?

因为被沈子桥耽搁了几分钟,她紧赶慢赶,才勉勉强强跟蒋洁同一时间踏进办公室。蒋洁笑眯眯地跟她点头,接着跟先到一步的韩玲打了个招呼,韩玲也是面带微笑,轻轻颔首,显得格外平易近人,两个女人细声细气地说了些家庭琐事,韩玲特意关心了一下她儿子的感冒,让悦颜对她的转变有种微妙的异样,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而她的目光没有一下落在悦颜身上。

上午半天,蒋洁安排她跟另外两名员工去会议室参加培训,内容分两块,分别是公司产品介绍和内部规章制度,零零总总讲了两个多小时,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悄然过去。请来的培训师一走,另两名员工就去各自的部门报道,悦颜又被蒋洁叫回人事部,问了她几句学习上的感受,又把韩玲指给她,说这就是她以后的师傅。

康盛小,岗位之间分工并不明确。半天培训下来,悦颜也了解到,这间挂着人事牌子的办公室,招聘只占日常工作的一小部分,大头主要是财务报销以及个税申报,此外还有些其他行政方面的杂事,如应对政府部门检查、为会议召开提供设备、采购一些办公用品,甚至于内部的一些团建活动,也落在他们头上。正因公司规模小,管理也较为扁平,没什么正规的实习期,都是师傅带着徒弟手把手教起,这间办公室资历最深的就是蒋洁,韩玲晚来几年,另外还有一个男孩子,叫魏浩然,上午跑银行办业务去了,所以不在,一办公室的人,也没所谓上下级之分。

听蒋洁这么一安排,悦颜生怕韩玲当面拒绝,让彼此难堪,没想到她一口应承,态度爽朗大方。蒋洁果然很满意:“人我交给你了,时间很紧,一个礼拜内务必出师。”韩玲笑得毫无心机,“放心吧小蒋姐,包在我身上。”

悦颜看看她,她转过脸来跟她笑了下。

公司没有所谓的食堂,都是在附近快餐店订好了盒饭,再让老板中午的时候统一送过来。

“康盛什么都好,福利好、工资高、老板还养眼,就是这个伙食,你见到就知道了……”中午的时候,蒋洁领她来到办公一楼领盒饭,长条形的空地焊了几条长椅和连凳,连漆都没喷,充满工业化气息的装修跟这家公司的气质格外相搭。蒋洁边走边说,“你们小姑娘要是吃不惯,可以自己带便当过来,正好还能多一份报销,你的师傅韩玲就是这样,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的,这小姑娘其实心很细,我挺喜欢她的。”

蒋洁是典型的家长式性格,做事细心又勤勉,方方面面都照顾周全,因而显得有些琐碎和唠叨,当然家里有个要中考的男孩也是一部分原因,总的来说,是个没心眼心又细的人。不过在康盛,公司小,人际简单,做点什么不做什么都能让上头看到,心机也用不到地方。

从她能这么光明正大地讨论大老板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

排在一列工人之后,她们从笑容憨厚的东北老板手中领来盒饭,在大厅随便找了个空座位坐下。悦颜刚掀开饭盒,就听来蒋洁的一声长叹,红烧肉,青菜豆腐,加大半格满到快溢出来的米饭,毫无惊喜可言。肉就是那种快餐店会炒出来的样子,大块、厚油、肥肉多,看着就让人食欲尽失,悦颜捡着青菜就米饭,才勉强下去两口。不过她也能理解康盛的选择,饭量大口味重,是干体力活的午餐首选。

蒋洁凑过来,悄咪咪地说:“你还别觉得不好,据说沈总也是这家的常客……想想一个大老板都这么接地气,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对吧……”

从别人嘴里听到沈总这两个字,悦颜总觉得有点怪怪的,至于哪里怪,她又说不上来,仿佛一个从小跟她长到大的人,突然偏离了她的认知,贴上了其他标签,过起了她不了解的生活。

“我们沈总样样都好,长相,身高那是没的挑,最重要的是,”她凑到悦颜耳边,小声爆料,“还没找女朋友,你不知道,多少大客户想把女儿嫁给他,结果沈总一个都看不上。”

悦颜差点被噎到,缓了缓才说:“也可能他还不想找吧。”

“哪是不想找啊,压根就是沈总眼光太高,太挑了。像沈总这种,祖籍四川,人又踏实,一看就特别会疼老婆,也不晓得将来哪个好福气的能嫁给他。”

悦颜:“……”

“还别不信,姐姐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

一会儿蒋洁自己也觉的好笑:“不过沈总单身也算我们公司的一个福利,要不然公司这么多小姑娘为什么不拣着高枝往上走,不就等着有天能被佛光普照,荣升成沈太太吗?所以说,小姑娘加油,踏踏实实地在康盛干,只要他单身一天,你们希望就大大滴。”

悦颜更加不好乱评价,低头默默啃菜帮子。

蒋洁看她一口饭一口菜的,跟咽苦药似的,乐了,“吃不下吧,算了,别为难自己了,咱们还是点外卖吧。”她拿出手机,点开某个app,手指在屏幕滑来滑去。悦颜凑上去瞄,倒放在手边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往桌边移,她翻开看了一眼,本来打算不睬的,想到蒋洁就在身边,真要问起来更尴尬——很明显,他不是打不通就能歇下的主儿。

她拿起手机放到耳边,避开蒋洁一点。

沈子桥的声音传进耳底:“吃午饭?”

“嗯。”

“吃不下?”

悦颜最烦他什么都猜的清清楚楚的模样,仿佛他有多懂她一样。

“没有。”

“别装了,吃不下就吃不下,你现在过来,我在工厂这边等你。”

“来什么啊?”悦颜没好气,“我不来。”

沈子桥说:“那也行,你别动,我下来找你。”

是的,他就会这一招,但是只会这一招又怎么样,每次她还不是乖乖听命。

“……还是我过来吧,你在哪儿?”

他声音里隐约含着笑:“往上看。”

悦颜仰头往上看。

那笑终于藏不住了:“猪啊你,头顶那是天花板,我还能挂在那上面啊。你往二楼看。”

悦颜看向二楼,栏杆处趴着一个男人,外套可能留在办公室,藏青色的衬衣袖口挽到手肘,领带被随随便便地塞在皮带里面,像是刚刚从车间出来。一等她望过来,他就听着手机跟她笑。

挂断电话,蒋洁笑眯眯地说:“男朋友?”

悦颜佯装镇定,脸管不住似地还是红了一下。她找了个烂理由从她身边溜走。

蒋洁揣着一肚子八卦独自回办公室,韩玲也洗了便当盒回来,两手湿湿地抽了几张纸巾来擦,目光不动声色地瞥向她身后,蒋洁已经笑着开口:“你说快不快,新来的小姑娘原来已经找好男朋友了,刚刚一个电话就被叫出去了。”

韩玲眼波一闪,拿了纸巾轻轻拂去手背的水渍,问了一句:“你见到她男朋友了吗?”

“没,跑出去见的。”

韩玲没吭声,随手把纸巾团成团,丢进工位下的垃圾桶里。

悦颜气喘吁吁地跑到工厂,穿过一整排轧机,午间还有值班的工人在流水线上作业。她尽量不引人注目的闪进二楼办公室。

沈子桥坐在小沙发里想事情,皱眉看着偷偷摸摸进来的她:“干嘛,偷情啊你?”

悦颜背倚着门,还在调整呼吸,也顾不上挑他话里的刺:“找我干嘛?”

沈子桥从微波炉里取来热好的饭菜,掀开保温盖,一一摊在茶几上:“吃饭。”

“我吃过了。”

“再陪我吃点。”

他过来拉她,手还没碰到她手腕就被她躲开。沈子桥手插裤袋,只是笑笑看她,一点不恼。

悦颜慢吞吞地自己过去,坐到办公桌对面的单人沙发。

他办公室不怎么大,靠着窗就是一张办公桌,垒满了各种各样的半成品,摊开来像个杂货铺子。长条沙发对着门,除了门口的两盆绿植,其他装饰都没有。她想到其他人对他的评价,节俭。如果他不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或许就不会这么委婉,有个词更适合他,抠门。

不得不说,他的形象力挽狂澜地挽救了自己。

悦颜的目光在他脸上稍作停留,起先是无意识的,而目光自有意志,开始琢磨起这个人的长相,帅是一定的,而并不是一个民企老板的加分项,过分出众的外表会模糊客户对他的第一印象,人们更倾向于相信他的成功背后其实有贵人垂青,而这种垂青大多来自女性,一个有权有势的女性。

这间公司的人,或多或少也有过雷同的猜测吧,要不然他怎么会一直单身,一个女朋友都没交过。

她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盯着沈子桥的筷尖,沈子桥低头一看,把夹起的一块红烧肉放进她碗里。

有一瞬间,悦颜几乎不能相信,人生漫漫,他们竟然把路走到了这里,尤其是他,那个只会在篮球场上耍帅的男孩子,胼手胝足地开拓出另一片崭新天地。难吗?苦吗?想过放弃吗?人生的路也有走不下去的时候吗?

她无从得知。

她吃的很慢,消化那些问题比消化胃里的食物更加困难。

一顿饭下来,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吃好,把垃圾打包丢掉,沈子桥回来跟她讲:“在我这里睡个午觉。”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果然悦颜就说:“不了,我一会儿先回去,还有资料没看。”

沈子桥坐进沙发里,手扶膝盖,若有所思地看她:“那这样吧,我睡一会儿,你到点了叫我。”

悦颜看了看四下这不足三十见方的地方:“你睡哪儿,长沙发吗?”

沈子桥笑而不语,老道地从办公桌下边拖出一张折叠床,打开,摊在窗下。

悦颜:“……”

他接着从柜子里取出一条灰蓝色的毯子,又去把顶灯关了,拉了窗帘的屋里瞬间暗了几个调,他舒舒服服地躺了上去,抖开毯子盖身上,昏暗里,折叠床发出吱呀几声响,周围陷入安静中去。

“到点别忘了叫我。”

悦颜胡乱地嗯嗯两声。

她靠坐在沙发里,本来还撑着点精神刷手机,因为色调太暗的关系,眼皮渐渐沉重起来,举着手机的手软软地垂落到身边,意识进入一片混沌的灰里。

说是要悦颜叫他,最后还是沈子桥把她叫醒,他时间掐得很准,比下午班时早了一刻钟。

“颜颜。”

她睁开眼,男人就把手拿了回去。她有感觉,他在摸自己的脸,不可能只摸了叫醒她之前的几秒时间。

悦颜有些懵地摆了下脸,手原来都放在毯子里,像绳索一样缚得她紧紧。转回来时她忽然对上他的眼,那短暂又漫长的几秒里,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小小一个,像宝石一样珍贵地住在他眼底。

在熟悉的悲哀快要浮现以前,她错脸避开,平复了片刻,掀开毯子坐了起来。

沈子桥也像是才回过来神,看了她几眼,起身走去拉窗帘。午后的阳光洒进屋内,空气中弥漫的暧昧像粉尘一样被风轻轻吹开。

她回到办公室,蒋洁从电脑后探出脸来,笑得像只猫:“回来了?”

悦颜有些讪讪的,叫了声小蒋姐,韩玲擦着护手霜,抬头看了一眼。悦颜已经走到工位坐下,继续整理韩玲上午交代给自己的那叠票据,一个上午的培训下来她也基本了解报销的流程,对悦颜来说并不难理解。

一下午时间嗖的没影,日头不知不觉斜到西边。

蒋洁家里有孩子就先走一步,悦颜把要报账的发票理好,拿给韩玲过目。她接了个外呼,嘴上一口一个什么总,字字句句都透着替对方考虑的意思,余光注意到过来的悦颜,用眼神让她等等。

不一会儿,也有个男人摸到办公室来,四十开外,两鬓发白,穿了一件棕黄色的裂纹皮夹克,领口有点脏,也不敲门,就站在门口,微微驼背,像是等里面的人电话打完。悦颜看过来,他赶忙跟她笑,仿佛她是他所求的对象,目光所带的重量让她感到难受。父亲出事的那段时间里,自己在别人眼中或许就有这样的目光。

他搓了搓手,可能因为生面孔的关系,不知道该称呼她什么,男人局促地叫了声:“姑娘……”

悦颜的心被重重震了一下。

北方人管未出嫁的女儿也叫姑娘,从前家里,只有高志明会这么叫她,高兴起来是我家姑娘,生起气来就叫她小姑娘。

韩玲挂了电话,抬眼见到门口的人,眉头下意识皱起,语调变快,变得公事公办:“怎么又是你?”

男人赔着笑,把手上几张攥得发汗的发票往她桌上送,她不接,几乎有些傲然地盯着他:“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钱你去问钱经理要,项目是他负责的,去苏州的几趟车也是你开的,加油费都算在项目里,我已经把钱转到他卡上了,你叫他把钱转给你。”

“可我车中间坏了一次,修车费什么的还没报……”男人低声下气地搓手。

“你当时怎么不说,现在报销的点都过了,谁等着你啊?”

他露一口黄牙,笑得小心翼翼:“也没人跟我说过……麻烦姑娘帮我看看,现在还能报吗?”

发票颤巍巍地递过去,捏在指甲发黑的手里,韩玲盯着看了几秒,终于还是松动,接过来压在文件夹最下。

“行,我尽量给你试试吧,但是你也别报太大希望。”

男人满怀希望地离开。韩玲粗粗翻了翻悦颜理好的发票单据,说没什么问题,悦颜松了口气,打过招呼后先走一步。等高跟鞋敲击走廊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彻底消失,韩玲神经质地盯着面前地发票看了几秒,终于手扶桌面往后推开滑轮椅,起身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边,低头看下去。

几分钟后悦颜从楼里出来,快走几步,一边听着电话。

下班的时间点,公司门口一连开过去好几部白色轿车。她没选择直接上沈子桥的车,而是过了桥,去临湖的公交站台边等他。

手机忽然震起来,看清屏幕上跳着的名字,韩玲的心轰一声,耳垂变得滚烫。

悦颜系安全带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对了,韩玲,我们走了她怎么回去?”

沈子桥一脸扫兴地转过来看她。

“要不要叫她?”

“要叫你叫,我没她联系方式。”沈子桥耷拉着嘴角,没好气地讲。

悦颜找蒋洁问来她的号码。拨出去之前想想又不对,转而问沈子桥要手机,他不给,她盯了他两秒,他认命低头从储物格里扒拉出来给她。

她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把号码输进去,按下拨打。

韩玲接的太快,以至于悦颜都没反应过来,不过声音仍是一贯的冷淡,爱理不理地:“喂。”悦颜把手机往他嘴边递,向他努努嘴,无声地说,“讲啊。”

沈子桥眼睛直直地瞪着她,仿佛她丢给自己的不是一个正在接通中的电话,而是一个麻烦,一个快要爆炸的手榴弹。

威逼下,他冷淡道:“我们要回去了,你怎么说?”

韩玲比他更淡:“我有人送。”

“嗯。”沈子桥没什么情绪地应了一声。韩玲要挂之前,突然听见那边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掐我干什么?”

韩玲飞快挂掉电话,像是再晚一秒就有个名叫狼狈的兽从后面追上她,把她扑倒在地。

汽车里,挂掉电话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沈子桥先笑了,觉得她气鼓鼓的样子还挺可爱。

他摊手,略表遗憾地一耸肩:“我都问了,是她自己不乐意的。”

“哪有人这么问的,一点都没诚意。”

沈子桥笑意冷下来:“什么叫有诚意,我没跟她翻脸都是客气的了。”

悦颜看了他一眼,又低下脸去,翻着五根细细的手指,声音也低了下来:“都过去了。”

他们心里其实都清楚,过去的是什么过去。

在心底,沈子桥对韩玲一直有种迁怒的厌恶。

韩震跟沈馨儿订婚时,两大家子的人在酒店见过一面。第一次碰面,他就有感觉,这个姐夫家的亲戚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不过沈子桥也没往心里去,饭到最后,听韩震说她跟悦颜是大学舍友时,心底一股反感拔地而起,他豁的抬眼,目光射去的冷光被她撞了个正着,韩玲的表情惊变。

任何人都不可能懂,他对悦颜的爱到底有多深。哪怕叫他自己出来形容,也不能准确道出万分。

就像他说的,因为他们两个的青春是拼在一块的,她的遭遇,一样刻在他人生的轨迹里。

相对无言间,沈子桥伸手过来,放在档位旁她的手背上,颇有安抚意味地拍了拍。

然后车子发动,向着夕阳渐行渐远,彻底消失在二楼韩玲的视野当中。

他们先绕去医院看望高志明,他昏迷瘫痪的这三年,沈子桥拢共请了三个护工,轮班倒地照顾他,但悦颜不放心,一有空就往医院跑。昏迷病人最需要干净,褥子换的不及时就容易生疮,所以悦颜一定要亲眼看过才放心。

沈子桥很贴心地没去打扰,等在病房门口,留出空间给这对父女。

从医院出来碰巧赶上一场慌乱,医护人员纷纷往门口跑,抬着从救护车下来的病患,动作训练有素,人群朝他们涌过来,沈子桥拉着她避向一边。伴着担架跑的人好像是陈思恒,穿着警服,她不敢确定。

晚都晚了,他们也没让周阿姨留饭,打算在外面吃完再回去。沈子桥开车,方向盘在他手上,悦颜也没问他要把自己带去哪里,一路安静地看着车外,霓虹灯喧闹地点缀在杭州的夜景,这个城市仿佛从来没有真正的晚上。经过大桥,悦颜移下点车窗,有点湿冷的江风吹进车里,心也被风吹得倦了。

每次从医院出来,悦颜都会在低沉中缓很久。

直到车子开进熟悉的路口,道路逼仄,人却反而变多,车毕竟不像摩托车,随便一扔了事,沈子桥四处张望,直到一辆车开走,他险险泊进车位。

他开门下车,绕到副驾驶座给她开门,悦颜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梦呓似地说:“干嘛来这里?”

他伸手去拉她,语气温柔地不可思议,哄着她:“就当哥哥傻了,陪陪哥哥,就一次,好不好?”

她可以拒绝那个意气风发的他一百次,但拒绝不了这样的沈子桥一次。

蠢蠢的、痞痞的,但深爱着她的少年。

小吃街不换旧貌,几年前传闻要拆,因为拆迁款谈不拢就搁置了下来,曾见证他们青春的一块也就完整无缺地保留下来。

他拉着她往里走,人群摩肩接踵,如潮水涌动,有处地面坑陷,悦颜没注意踉跄了一下,沈子桥去扶她,放她站稳后顺势牵住了她的手。她要挣,反被他攥得紧紧的。

她知道他又犯傻了。

可她呢,就没有吗?

一路走着,跟上从前的脚步,穿着中学校服的男孩女孩儿仿佛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淡淡的身影,女孩绑着马尾,不高兴似地嘟着嘴,男生高高瘦瘦,手插裤袋,一脸不耐烦的酷劲儿,却忍不住偷偷去看旁边的女孩儿。

如果可以,真想让时光就此留住,留在最美好的瞬间、他们最心无城府的回忆里。

悦颜被他拉着走到原先那家面摊,老板已经不是那个老板,面摊也改成了卖馄饨,他要了两碗,找到位置坐下。

“是这里,对吗?”沈子桥眼中含着希冀,跟她确认。

她心酸了一下,嗓音不由自主地牵出了哽咽:“你……你别这样。”

他笑着,目光缱绻:“答应过我的,就这一次。”

他在自己的爱情里越演越烈,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甚至不需要她配合,他就能把爱意燃烧彻底。

可是为什么?悦颜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问面前这个男人原因。

为什么?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把命运这喜怒无常的小人牢牢攥在手心,他还要什么呢?要她的爱吗,从爸爸出事那天起,她就给不起了。

她不是高悦颜了,也不再是从前那个闪闪发光的女孩。她不想爱上一个人之后,还在计较配不配的上这个问题。

那会让她变成最讨厌的自己。

他懂吗?

馄饨上来以后,沈子桥递了双掰开的一次性筷子给她。两人吃相都很好,不发一点声响,回忆得以退居次席,给他们相对沉默的氛围。

陈思恒的电话就在这时候进来。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放到耳边说声你好。

沈子桥手捏着塑料调羹,不动声色地抬头望她。她低着脸,头发垂在脸的两边,面孔陷在发丝的阴影里,带着一点点神秘的感觉。

就像她不了解他一样,她的生活也离的他越来越远。 9s3ZTHIgZjIllQQHmJhfk90QMDrPlggyXW4TsYO5HbJRhqNkY6chxjgE0qMnsk1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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