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正乘坐航班从法兰克福飞往纽约,那你觉得这班飞机有多长时间是行驶在航线上的呢?90%?80%?70%?正确答案是:从没有。如果你坐在靠窗的位置,只要扫视一下机翼边缘,便能观察到副翼的躁动——副翼就是用来不断修正航线的。自动驾驶系统每秒钟都会数千次计算飞机实际航线和预设航线间的偏差,然后将校正的指令传导到副翼。
我常常驾驶一架无自动飞行系统的小飞机消遣时光,此时,进行微小修正的任务便属于我的双手。只要我放开操纵杆一秒钟,飞机便会偏移。你在开车的时候也会有这样的经验:即便在笔直的高速公路上,双手也不能离开方向盘,否则你将会偏离行驶路线,并面临出事的危险。
生活的运转方式同飞机和汽车一样,尽管我们更希望让它变成另一种样子:可规划,可预见,无干扰。如果真能如此,那我们只需要专注于预设,专注于理想的起始状态就好。教育、事业、爱情,如果一开始就能做出完美的规划,之后再如预期般完成目标,那该多好。然而正如你所知,生活并非如此。生活这架航班总要不断地经历气流,我们要同所有可能出现的侧风和恶劣天气做斗争。尽管如此,我们表现得却如同一个天真的、期待着好天气的飞行员一般。我们高估了预设的作用,低估了修正的作用。
作为一名业余飞行员,我明白了一点:起飞的状态并不是那么重要,关键是起飞之后的调整。这个道理自然界在数亿年前便明白了——在细胞分裂的过程中,遗传物质总会出现复制错误。所有的细胞中都会有负责在后期修正此类复制错误的分子,倘若这样的DNA(脱氧核糖核酸)修复没有发生,那我们在出生后几个小时便会死于癌症。我们的免疫系统也是如此:免疫系统并没有既定方案,因为它遭受的威胁是不可预知的。可恶的细菌和病毒会持续不断变异,所以免疫系统也需要通过持续修正才能发挥作用。
一段婚姻看似完美,夫妻双方也般配合拍,然而这段婚姻最终走向了破裂。下次再听到这等事,你大可不必为此吃惊。这便是一个“高估预设”的典型案例,因为只要体验过5分钟的夫妻生活,我们就会明白,如果没有连续微调和修正,日子根本就没法过下去。每一段感情都需要持续维系。美好的生活是一种状态——这是我最常见到的误区。错!只有通过后期不断调整,我们才能让生活变得美好。
为什么我们如此不愿意进行校准和修正?因为,我们会将每一次微小的调整视作一个计划错误。我们往往会告诉自己,计划并没有奏效。我们遭受了沉重的打击,觉得自己是失败者。然而事实上,计划几乎永远也不会完全实现。如果某个计划真的没经历调整便得以实现,那也是纯属意外。美国上将,随后还曾担任总统的德怀特·艾森豪威尔曾经说过:“计划本身一文不值,计划的过程才是一切。”关键并不是制订一个一成不变的计划,而是不间断地持续规划,这个过程是永远不会停止的。最迟等到己方部队遇到敌方部队时,艾森豪威尔就会意识到所有的计划都已经过时了。
宪法是一个国家的根本大法,其他法律都要以宪法为基础来制定。宪法本应具备相应的长效性,然而没有一部宪法从未被修正:美国于1787年制定的第一部宪法已经有了27个修正案;瑞士联邦宪法自1848年颁布,已经经历了两次彻底修订和几十次部分修订;1949年颁布的德国宪法迄今为止已经被修订过60次。这种修订没什么不光彩的,相反,这是一种极为理智的做法。这种修正能力,正是每一个国家正常运转的基石。投票选出那位正确的先生或女士(即“正确的预设”)并非关键,能够不经历流血冲突就让那位错误的先生或女士下台,这才是关键。在所有的国家制度中,民主制度是唯一将修正机制植入自身的制度。
遗憾的是,我们在其他领域却没有如此乐于修正。教育系统很大程度上都是以预设为导向的:学识和文凭暗示我们,尽可能拿到含金量高的毕业证书,以及为职业生涯创造尽可能理想的先期条件,才是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但毕业证书和职业成就间的关联却越来越小,与此同时,调整方针的能力则显得越来越重要,然而学校却几乎不会培养这种能力。
在个人人格发展领域,我们也能观察到同样的现象。你至少认识一个在你眼中成熟、睿智的人。你觉得是他的“预设”令他变得如此明智,如完美的出身、榜样般的家庭、顶级的教育,还是他自我修正的作风——针对自己的困难和不足开展不懈的工作——帮助他排除了生活中的万难?
我们必须把修正带来的“耻辱感”放到一边。与那些花了很多时间构建完美的“预设”,并徒劳地期待自己的计划能够绽放的人相比,能够早早开始调整的人将会占据优势。理想的教育是不存在的,唯一可行的终生目标亦不存在。这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企业战略、理想的选股方案,或唯一正确的职业,这一切都是神话。正确的做法是以一种预设开始,然后不断修正自己的预设。世界越复杂,你的起点越无关紧要。所以,无论是在职场里还是在生活中,请不要把资源都用在制定完美的预设上,相反,你应该当机立断、毫不愧疚地调整那些不顺利的方面。通过不断调整,你将练习运用修正的艺术。以上这些文字是我用Word 14.7.1版输入的,这也算不上什么意外,因为第一版Word早就绝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