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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绪论

阿莉克斯·毛特纳对物理学很好奇,常常要我给她讲解。我想,这事我能应付得来,正如在加州理工学院有一群学生每星期四到我这里来花一个小时讨论物理问题我能应付得来一样。可结果,我最感兴趣的这部分却没成功:我们老是在讨论量子力学那些古怪的概念时给窘倒了。我吿诉阿莉克斯,我不能只花一个小时或一个晚上把这些概念给她解释清楚——这需要花很长时间,但我答应她,总有一天我会准备一个系列讲座来讲解这个课题。

我准备了几讲,然后去新西兰试试如何——因为新西兰反正远得很,即使讲砸锅了,也没什么了不起。噢,新西兰人认为讲得还不错,所以我猜这讲座还可以——至少对新西兰是这样。现在我在这里讲的就确实是我为阿莉克斯准备的讲座,但很遣憾,现在,我不能直接讲给她听了。

我愿意给大家谈的是物理学中已经为人所知的部分,而不是未知的部分。人们总是要求我们讲解“统一”——把这个那个理论统一起来这一类工作的最新进展,而不给我们机会向他们讲解我们已经掌握得很好的一个个理论。他们总是想了解我们尚不知道的东西。所以,与其用一些半生不熟、我们尚且一知半解的理论把你们弄得晕头转向,还不如像我所愿意的那样给你们讲一讲一个我们已经分析得通透至微而彻底掌握了的课题。我喜欢物理学的这个领域,而且认为它是绝妙的——那就是量子电动力学,或简而言之,QED。

我这几讲的目的是尽可能准确地描述关于光和物质的奇妙理论——或者更明确地说,是关于光与电子的相互作用。要讲完我想讲的所有内容,需要很长的时间。好在我们分四次讲,我会好好利用这些时间,把所有内容都弄清楚。

物理学在过往的历史中,尝试将众多现象综合为很少几个理论。例如,在早期,人们观察到运动的现象和热的现象,还有声、光和重力的现象。但在牛顿(Sir Isaac Newton)解释了运动的规律以后,人们很快发现,这些过去看起来毫不相干的现象,其中有些其实是同一事物的侧面。例如,声音现象完全可以理解为空气中原子的运动。所以声音就不再被看作是运动之外的什么事了。人们还发现,从运动规律出发,热现象也是容易理解的。用这个方式,一大堆物理学理论被综合成一个简明易懂的理论。不过万有引力理论除外,它不能用运动规律来理解,甚至在今天它也还是与其他理论毫无联系。迄今,万有引力仍不是借助其他现象所能理解的。

在把运动、声和热这几种现象综合起来之后,人们又发现了我们称之为电现象和磁现象的几种现象。1873年,这些现象同光和光学现象被麦克斯韦(James Clerk Maxwell)的一个理论综合在一起。麦克斯韦提出光就是电磁波。所以在这个阶段,有运动定律、电和磁的定律和万有引力定律。

1900年前后,一种解释物质到底是什么的理论出现了。它被称为物质的电子理论——认为原子中有很小的带电粒子。这个理论逐渐演化发展,认为原子中有一个重核,并有电子绕它旋转。

人们想借助力学定律,就是说想仿照牛顿利用运动定律探究出地球如何绕日运行的办法来理解电子绕核旋转,这个努力是彻底失败了:它做的所有预言都是错的。(附带说一句,相对论大致也是在这段时间里提出来的,大家都把它理解成是物理学中的一场革命。但与牛顿运动定律不能用于原子这个发现比起来,相对论只是个小修正。)建立另一个体系取代牛顿定律花费了很长时间,因为原子水平上的现象是很奇怪的。要领悟在原子水平上发生的事情,人们必须抛弃常识。最后,在1926年,用来解释电子在物质中的“新型行为”的一种“非常识性”理论建立起来了。这个理论看来好像荒诞不经,但事实上当然绝非如此:它就叫作量子力学。“量子”这个词是指自然界那个违背常识的特别的一面。我准备和你们谈的,就是关于这一面的问题。

量子力学的理论还解释了所有各类现象的细节,例如为什么一个氧原子和两个氢原子合成水,等等。这样,量子力学就也为化学提供了背景理论。所以说基础的理论化学实际上就是物理学。

量子力学由于能够解释物质所有的化学性质和其他各种性质而获得极大的成功。但关于光和物质的相互作用还是存在问题。就是说必须将麦克斯韦的电和磁的理论加以改造,使之与已经建立起来的新的量子力学相适应。这样,在1929年,一个新的理论——关于光和物质相互作用的量子理论——终于由一些物理学家建立起来了。它的名字倒是怪可伯的,叫作“量子电动力学”。

但是这个理论曾有过让人头疼的麻烦。如果你粗略地进行计算,这理论能给你相当合乎逻辑的结果。但要是想进行更精确的计算,你会发现修正值(你原以为计算越精确,修正值会越小吧!例如一系列的修正值中,下一个会比上一个小)事实上很大——竟然是无穷大!原来,这个理论不允许你把任何一个量计算得超过一定的精度。

顺便说一下,刚才我给你们概括讲的那些,我把它称为“物理学家的物理学史”,这种物理学史从来是不正确的。我刚才给你们讲的是物理学家给他们的学生讲的形式化的神话故事一类的东西,学生又把这些讲给他们的学生。我刚才讲的这些不一定同真实的历史发展有什么联系,说真的,我并不大知道真实的历史过程到底是怎样发生的。

无论如何,我还是要接着讲这段“历史”。P.狄拉克(Paul Dirac)利用相对论建立了电子的相对论——不过他没有把电子与光相互作用的影响考虑在内。狄拉克的理论是说,电子有一个小的磁矩——就像是一个小磁体的力那类东西,它的强度正好为某种单位制的1个单位。后来,大约到了1948年,实验发现实际值应该是接近于1.00118个单位(小数点后最后一位数的不定度约为3)。当然,电子要与光相互作用,这是众所周知的,所以有某个小修正值正在意料之中。人们还期望这个修正值从量子电动力学这个新理论的观点看来也是可以理解的。但计算的结果,这个修正值不是1.00118,而是无穷大——经验吿诉我们,这结果是错的!

好了,在量子电动力学中如何进行计算这个问题被J·施温格(Julian Schwinger)、朝永振一郎(Sinitiro Tomonaga)和我本人于1948年前后解决了。施温格是第一个使用一种新的“壳层游戏”计算这个修正值的。他算出的理论值是1.00116,与实验值已经相当接近,这说明我们的思路是对的。最后,我们终于有了可以用来进行计算的关于电和磁的量子理论了。我打算给你们讲的就是这个理论。

量子电动力学的理论到现在已经经爱了五十多年的检验,检验的条件越来越广泛、检验的精度越来越高。现在,我可以骄傲地说,在实验和理论之间,不存在重大分歧。

这里我给你们几个最近得到的数据,让你们领略一下这个理论如何备爱艰辛地通过检验:狄拉克数的实验值是1.00115965221(小数点后最后一位数的不定度大约为4),而理论值为1.00115965246(不定度约为实验误差的五倍)。为了使你对这个精确度有个概念,我给你打个比方:如果你在测量涪杉矾到纽约的距离时精确到了这个程度,那你就是精确到了人的一根头发那么细。在过去的五十多年里,量子电动力学就是这样从理论和实验两个方面精巧灵敏地经爱着考验。顺便说一句,我刚才只是举了一个数据给你们看。实际上量子电动力学中,其他东西的测定值也差不多是这样精确,它们与理论值同样符合得相当好。这个理论的内容一直在非常大的尺度范围内——从地球大小的一百倍到原子核大小的百分之——一经爱着考验。我介绍这些数据是为了吓唬你们,迫使你们相信这个理论大概不会太差。下面,我会给你们讲这些计算是怎么做的。

对于量子电动力学所描述的现象,其范围之宽广,我想再一次加深你们的印象。反过来说容易点,让我反着说:它能描述物理世界的所有现象,只是万有引力作用——那种把你们束博在椅子上的作用(实际上,现在把你们束博在椅子上的是万有引力再加上你们的礼貌,我想)——和放射性现象(它们涉及核的能级跃迁)除外。这样,如果我们把万有引力和放射性(更恰当地说,是核物理)除开不算,剩下来的是什么呢?汽车中汽油的燃烧、发泡起沫、盐或铜的硬度、钢的刚性。事实上,生物学家正在尽其所能地借助化学对生命做出解释,而正如我已经说过的,化学背后的理论就是量子电动力学。

我必须澄清一件事:在我说物理世界的所有现象都可以用这个理论解释时,我们并不真的知道是不是这样。我们所熟悉的大部分现象都涉及极大量的电子,要我们这贫乏可怜的头脑去跟踪如此复杂的事物,那可太难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运用这个理论粗略地估算出什么情况应该发生,并粗略地估算出在这种复杂的环境中,真真正正发生的到底是什么。但是,如果在实验室里安排一个在简单的环境下只涉及仅仅几个电子的实验,我们就可以很精确地计算出什么情况可能会发生,而且也可以很精确地把它测量出来。我们无论何时做这种实验,量子电动力学的理论总是表现得很好。

我们物理学家老是在检验,查看这个理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这种查看是一种游戏,因为如果真有什么毛病,那就很有意思了!但到目前,我们还没发现量子电动力学有什么问题。所以我可以说,它是物理学的珍宝——我们最骄傲的财富。

量子电动力学还是那些试图解释原子核现象的新理论的原型。如果你想把物理世界设想成一个舞台,那么演员可不只是原子核外的电子,还要有核内的夸克、胶子等等——数十种基本粒子。虽然这些“演员”的亮相一个与另一个大不相同,但它们的表演却都依照一定的风格——奇怪而特别,这就是“量子”风格。在这个系列讲座的最后,我要讲一点关于核粒子的内容。而在此之前的大量的时间,我只打算讲光子——光的粒子——和电子,以使内容保持简而不繁。因为它们作用的方式才是重要的,而且是很有意思的。

现在你们已经知道我打算讲些什么了。下一个问题是,你们会理解我将要给你们讲的内容吗?去参加科学讲座的所有听众都清楚,他们不打算理解讲座的内容,但是,讲授者也许系了一条色彩鲜艳的漂亮领带可供观赏。在我这里,那可就错了!(费曼没结领带。)

我准备给你们讲述的是我们对研究生院三、四年级的物理系学生讲授的内容——你们以为我把这些内容解释给你们,你们就能理解吗?不!你们别打算能够理解它。那么,为什么我还要用所有这些东西来打扰你们呢?如果你们不可能理解我准备给你们讲的东西,为什么你们还要从头到尾坐在这儿听呢?我的任务是什么——我的任务就是要你们相信,不要因为你们不能理解就走开。你们该知道,我的物理系研究生也不理解它。而这是因为我本人也不理解它。没有人理解它。

关于“理解”,我想稍微讲几句。在我们讲课时,有许多原因使得听众不理解讲授者所讲的内容。一个原因是,讲授者的语言糟糕——他词不达意,或是讲得颠三倒四,这当然使听众难于理解。不过,这是小事,我会尽最大努力来避免我的纽约口音过分浓重。

另外一个可能性是——特别当讲授者是物理学家时,他们经常以稀奇古怪的方式运用一些普通的词,例如,他们常常在本专业的意义上使用“功”呀、“能”呀——甚至,你将会看到,他们还使用“光”呀这类的词。所以当我在讲物理学上“功”的时候,它的意思和我在街头昔尾谈论的“功劳”的“功”可不是一回事。在这个讲座中,我也许会使用一个这类的词而没注意到我不是以它通常的意义在使用它。我将尽最大的力量使自己警觉这个问题——这是我的任务。不过,这是个容易犯的错误。

你们可能以为你们不懂我在给你们讲什么的另一个原因是,在我描述自然界如何工作时,你们不懂得自然界为什么这样工作。但是你们要知道,没有人懂得这一点。我不能解释自然界为什么以这样奇特的方式行事。

最后,还有一种可能性:在我讲了一些内容之后,你们就是不能相信它,你们不能接爱它,你们不喜欢它。一个小小的障碍落下来,你们就不再听下去了。我在对你们讲述自然界是怎么样的——而如果你们不喜欢它,你们就要按照你们的方式去理解了。物理学家学会了正确对待的正是这样一个问题:他们学会了承认,对于一个理论,他们喜欢与否无关宏旨。重要的是这个理论所给出的预言能否与实验符合。一个理论是否在哲学上令人喜爱,或是否容易理解,或是否能从常识的观点看来完全合乎逻辑,所有这些都无所谓。从常识的观点来看,量子电动力学描述自然的理论是荒唐的。但它与实验非常符合。所以我希望你们按自然界本来的面目接爱自然界;它本来是荒唐的,就接爱它是荒唐的。

我怀着很大的乐趣向你们讲述这个荒唐,因为我发现做这事很愉快。请你们不要由于不能相信自然界如此奇怪而背过脸去。你们且把我的讲座听完吧;我希望在讲座之后,你们能像我这样喜爱这个学科。

我准备怎么样给你们讲那些我对三年级以下的研究生都不讲的内容呢?让我用类比的方法说吧!玛雅印第安人对作为“晨星”和“昏星”的金星的升起和落下很感兴趣——他们对这颗星何时出现感兴趣。多年的观察之后,他们注意到在地球观察到的金星五个周期的时间与他们按365天为“一年”的8年的时间很接近(他们知道真正的回归年并不是365天,而且对此也做了计算)。为了进行计算,玛雅人发明了点回系统来表示数(包括零),他们还有计算规则。根据这些规则,他们计算并做出预言的不仅有金星的升落,而且有天上的其他现象,如月食。

在那个时候,仅有少数玛雅神父会做这种精巧的计算。好!假设我们准备问一位神父,在计算金星下一次何时会作为晨星而升起时,其中的一步——两数相减怎么个作法?让我们设想,和今天的情况不同,那时我们不上学,不知道什么是减法。这位神父会怎样对我们解释减法是怎么回事呢?

他可能教我们由点和回所表示的数和“减”法规则,也可能吿诉我们他正在做的到底是什么:“假定我们想从584中减去236。先数出584粒豆子,把它们放到一个罐子里,然后从这些豆子里数出236粒放在一边。最后数数罐子里还剩下多少豆子。这个数就是584减去236的结果。”

你也许会说:“我的上帝呀!多没意思的工作呀——数豆子,把它们放进去,再数一些出来——真无聊!”

对此,神父可能会回答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对点回要定些规则。这些规则微妙复杂,但用它们得到答案比一粒一粒地数豆子可有效率多了。重要的是,如果我们所关心的就只是答案的话,那么怎么得到这个答案是无所谓的:为预言金星出现的时刻,我们可以数豆子(这很慢,但易于理解),或者使用复杂微妙的规则(算起来很快,但你必须花上几年在学校里学习这些规则)。”

要理解相减是怎么个做法——只要你不是非得真把它算出来不可——确实并不那么难。所以,我的想法是:我要给你们讲,在物理学家要预言自然界将如何动作时,他们在做的是什么,但不打算教你们任何运算“窍门”,因为“窍门”只是在高效率地运算时才有用。你们会发现为使用量子电动力学这个新体系来做出合乎逻辑的预言,非得在纸片上回出多得吓人的小箭头不可。这需要七年的时间——四年大学和三年研究生——才能把我们物理系的研究生训练得会用这个复杂微妙而有效率的方式进行计算。我们准备也就是在这个地方,跳过这七年的物理训练:我给你们讲量子电动力学只讲我们到底在做什么,我希望你们理解得比我们的一些学生还好些。

我们再进一步看看玛雅人这个例子。我们可能问这位神父,为什么金星的五个周期大约等于2920天,或者说8年呢?要回答这个“为什么”,恐伯会有形形色色的理论。比如,“20在我们的计算系统中是个重要的数。如果用20去除2920,你会得到146,这个数比用两个不同方式得出的平方相加起来多1”,诸如此类。但这些理论与金星实际上毫无关系。在现代,我们发现这类理论一点用处都没有。所以我再说一遍,我们不打算讨论大自然为什么以现在这种独特方式运行这类问题。没有什么好的理论能够解释这一点。

迄今我所做的,是使你们有个正确的态度来听我讲课。不在这里讲,我就没有机会讲了。好,这些已经讲完了,言归正传吧!

我们从光开始讲起。牛顿在开始研究光的时候,他发现的第一件事就是白光是色光的混合。他用棱镜把白光分解为色光,但他在令一种色光——例如红光——通过另一个棱镜时,发现再进一步分解就不可能了。这样,牛顿就发现了,白光是不同色光的混合,而每一种色光都是纯的——就是说不可能再进一步分解了。

(事实上,一种特定的色光还可以以另一种不同的方式,根据所谓的“偏振(或极化)”再分解一次。不过,不考虑光在这方面的性质对理解量子电动力学的特征不是什么太严重的问题。所以为简化起见,我把它省略掉——其代价是,我将不能把这个理论给你们做一个绝对完整的描述了。无论如何,这个小小的简化不会影响到对我所要讲的内容的真正理解。当然,对所有我略去不讲的东西,我肯定还要十分小心地吿诉大家。)

在这个讲座中,当我说“光”的时候,我的意思并不仅仅是指我们所能看见的从红到蓝的光。原来,可见光只是长长的光标度尺上的一部分。这可以同音阶做个类比,有的音调高于你所能听到的,有的则低于你所能听到的。光的标度也可以用数(叫做频率)来描述——当数字越来越高时,光就从红而蓝,而紫,而紫外。我们不能看见紫外光,但它可以影响照相底片。它也还是光,只是(频率的)数字不同。(我们不应该太狭隘:能用我们自己的仪器——眼睛——直接探测的东西,并不是世界上仅有的东西!)如果我们再这么继续改变这个数,就会达到X射线、γ射线等。如果朝着另一个方向改变数字,我们就会由蓝而红,而红外(热)波,而电视波,而无线电波。对我来说,所有这些都是“光”。以后在举例时,我打算主要以红光为例,但量子电动力学的理论适用于我上面所说的整个范围,它是所有这些各种不同现象背后的理论。

牛顿认为光由粒子组成(他把它们叫作“微粒”),他是对的(不过他做出这个结论的推理是错的)。我们之所以知道光由粒子组成,是因为我们使用一种非常灵敏的仪器,当光照射这个仪器时,仪器就“嗒”“嗒”作响。如果光变暗了,声响还是那么强,只是响的次数少了。这样看来,光就有些像雨点——每一小团光就叫作一个光子——如果所有的光都是同一种颜色的,那么所有“雨点”的大小都是一样的。

人的眼睛是很好的仪器:只需五六个光子就能刺激一个神经细胞,并将这个信息传递给大脑。如果我们再多进化一点,使我们眼睛的灵敏度再提高十倍的话,我们就无须再做这个讨论了——我们所有的人就都可以把非常微暗的单色光看成是一系列断断续续的强度相同的小闪亮。

你们也许会担心单个的光子怎么可能被探测到。有一种仪器可以做这件事,它叫作光电倍增管。我给你们简单描述一下它是怎么工作的:当一个光子打到底部的金属板A(见图1)时,它将这个板上的一个电子从一个原子里打出来。这个自由电子被很强地吸向B板(它上面带正电),并以足够大的力撞到B板上,打出三四个电子。从B板上打出来的每一个电子又都被吸向C板(它也带正电),这些电子与C板的碰撞将敲打出更多的电子。这个过程重复十或十二遍,直到有上亿万个电子(这些电子足以形成一股相当大的电流)打到最后一块板L上。这个电流可以用一个普通的放大器加以放大,并送到扩音器,通过扩音器发出可以听到的“嗒”“嗒”声。每次某给定颜色的一个光子打到光电倍增管时,就可以听到一声声同样的“嗒”声。

如果你把所有的光电倍增管围成一圈,并让一个很暗弱的光在中间向各不同方向照射,光进入一个或者另一个光电倍增管,并发出强度十足的一声“嗒”响。声响要么十足,要么全无——就是说,如果在某一给定时刻,一个光电倍增管作响了,在同一时刻,其他所有光电倍增管都不会响(除非是两个光子在同一时刻离开光源这种偶然情况)。没有一个光子会分成两个“半光子”而走到不同的地方。

图1 光电倍增管可以探测一个单个的光子。当一个光子打到A板上时,一个电子就被敲出来,并被吸引到带正电的B板上,敲出更多的电子。这个过程持续下去,直到亿万电子打到最后一块板L上,并产生电流,这个电流被普通的放大器所放大。如果将一个扩音器同这个放大器连接,每当指定颜色的一个个光子打到A板上时,就会听到一声声同样的“嗒”声。

我想强调光是以粒子这种形式出现的。知道光的行为很像粒子这一点很重要,特别是对你们这些进过学校的人,你们在学校听到的恐伯是“光的行为很像波”这类说法。我要吿诉你们,光的行为方式的确很像粒子。

你们也许会说,只有光电倍增管才能探测出光是粒子,但是,不然!所有的仪器,只要设计得对于探测弱光足够灵敏,最后总能够发现同一情况:光是由粒子组成的。

我想假设你们大家对日常生活中常见的光的性质都很熟悉——比如,光走直线;进入水中时弯曲;在从镜子之类东西的表面反射时,它射向表面的角度与离开表面的角度相等;光可以分解为色光;如果一个小水坑的水面上有点油,你可以看到美丽的颜色;透镜可以聚光,等等。我想就你们所熟悉的这些现象来说明光确实稀奇古怪的行为;我打算用量子电动力学的理论来解释这些熟悉的现象。刚才我讲了光电倍增管,目的是向你们说明你们可能还不大熟悉的一个本质现象——光是由粒子组成的,但是到现在,我希望你们对这点也熟悉了。

好,我想你们大家都熟悉光从一些表面(例如水表面)部分反射的现象。许多罗曼蒂克的油回,回面上有月光从湖面反射,(大概有不少次你们让湖水反射的月光弄得挺尴尬吧!)当你低头看水时,你可以看见湖面以下的东西(特别是在白天),但你也可以看到从湖面反射的东西。玻璃是另一个例子:如果你在白天点亮房间里的一盏灯,然后透过玻璃窗向外看,你可以看到窗外的东西以及房间里这盏灯的昏暗模糊的反射。所以说,光从玻璃表面是部分反射的。

在我继续往下讲之前,我想让你们知道我打算做的一个简化,以后我会把这个简化再纠正过来的:当我谈到玻璃对光的部分反射时,我打算装作以为光只是从玻璃的表面反射。事实上,一片玻璃是一个复杂得可伯的怪物——极大量的电子在那里摇来晃去。一个光子射到玻璃上时,它是同整块玻璃中各处的电子——而不是只同表面上的电子——相互作用。光子和电子一起跳着一种舞,而净结果与光子只射到表面的结果是一样的。所以让我暂时做这个简化。以后我再给你们讲,在玻璃内部实际上发生的是什么,这样你们就可以理解结果为什么是相同的。

现在我想描述一个实验,并吿诉你们它的令人吃惊的结果。在这个实验中,一些颜色相同——比如说红色的光子从光源落向一块玻璃(见图2)。一个光电倍增管置于这块玻璃上方的A处,用来捕捉由前表面反射的光子。为测量有多少光子通过前表面,把另一个光电倍增管安置在这块玻璃的里面。你们别管把这个光电倍增管放到这块玻璃里面有多难,只想想这个实验的结果是什么。

图2 这是关于测量光被玻璃的一个单个的反射面部分反射的实验。对于离开光源的每100个光子,有4个由前表面反射回去而终止于A处的光电倍增管,而其他96%则穿过前表面而终止于B处的光电倍增管。

对于每100个以90°垂直入射玻璃的光子,平均有4个到达A,96个到达B。所以,所谓“部分反射”在这里的意思是,有4%的光子被玻璃的前表面反射回去,96%则穿过去了。现在我们已经陷入困境:光怎么能够部分反射呢?每个光子或终止于A,或终止于B——这每个光子是怎么做出应该是去A还是去B的决定的呢?(听众笑!)听起来这可能是个笑话,但我们不能只是笑笑而已:我们非要用理论做出解释不可!部分反射是个深邃的奥秘,它对于牛顿是个很困难的问题。

你们或许能编造出几个可能的理论来说明玻璃为什么对光有部分反射。其中一个理论是:玻璃表面的96%是小孔,它们可以让光通过,而其余4%的表面则被由反射材料组成的小斑所覆盖(见图3)。牛顿认识到,这种解释是说不通的。 等一会儿,我们将会看到部分反射的一个奇怪特点,如果那时你还坚持这个“孔斑理论”,或其他似是而非的理论,你就会给逼得发疯。

图3 一种用来解释单一表面部分反射的理论,它说反射表面由大量的孔和少数几块斑构成,孔让光通过,而斑则将光反射回去。

另一个可能的理论是:光子有某种内部机制——“轮子”“齿轮”之类在光子内部以某种方式转动——这个内部机制使光子瞄准,如果正好瞄得准,光子就穿过玻璃;如果瞄得不准,光子就反射。我们可以用这样的方法检验这个理论:在光源和第一片玻璃之间再额外放置几层玻璃,这样,那些瞄得不准的光子就会被额外置入的这几层玻璃滤出去。通过这些过滤层而到达这片玻璃上的光子应该全部是瞄得很准的,因而应该无一被反射。这个理论的问题在于,它与事实不符:即使在透过很多层玻璃之后,到达给定表面上的光子仍然有4%为这个表面所反射。

我们也许会试着创造一个行之有效的理论,来解释光子如何自己“做出决定”,是穿过玻璃,还是反射回去,但要预言一个给定光子将走哪条路是不可能的。哲学家曾说过,如果在同样的情况下,不能永远产生同样的结果,要做预言是不可能的,科学也就垮台了。这里就是这样一种情况——全同光子总是沿着相同的方向落到同一片玻璃上——可是产生了不同的结果。我们不能预言,一个给定光子将到达A还是B。我们所能做的全部预言,就是在100个落在玻璃上的光子中平均将有4个被玻璃的前表面反射回去。这是不是意味着物理学——一门极精确的学科——已经退化到“只能计算事件的概率,而不能精确地预言究竟将要发生什么”的地步了呢?是的!这是一个退却!但事情本身就是这样的:自然界允许我们计算的只是概率,不过科学并没就此垮台。

图4 这是测定光经过玻璃的两个表面部分反射的实验。光子可经由玻璃的前表面或后表面到达A处的光电倍增管,或者它们可穿过这两个表面打到B处的光电倍增管,并终止在那里。随着玻璃厚度的不同,每一百个光子中会有0~16个光子到达A处的光电倍增管。这个结果对任何合乎逻辑的理论(包括图3所示的理论)都是难题。看起来,部分反射可以被这个后增加的表面所抹杀或增大。

单一表面的部分反射已经是一个艰深的奥秘和困难的问题了,两个以至更多个表面的部分反射就绝对更让人头脑发懵。我吿诉你们为什么。让我们来做第二个实验,测量光为两表面的部分反射。我们用一片薄玻璃取代以前那一大块玻璃,玻璃片的两个表面绝对相互平行,然后将一个光电倍增管置于这片玻璃之下,位置与光源相适应。这一次光子可能经前表面,也可能经后表面反射到达A,其余的将终止于B(见图4)。我们可能期望,前表面反射光的4%,而后表面反射其余96%的4%,加在一起,大约8%。所以我们应该得到的是,在离开光源的每100个光子中,约有8个到达A。

在实验条件得到精心控制的情况下,实际发生的事情是,每100个光子里有8个到达A的情况是很罕见的。用某些玻璃片,我们得到的读数总是15或16个光子——两倍于我们所期待的结果。用另一些玻璃片,我们又总是得到1或2个光子的读数。再用其他一些玻璃片,得到的部分反射是10%,有些玻璃则把部分反射索性抹得干干净净。什么理论能解释这么稀奇古怪的结果呢?我们检验了这些不同玻璃的质量和均匀度,发现反射结果的差异仅取决于玻璃的厚度。

为了检验光为玻璃的两个表面反射的量取决于玻璃厚度的思想,让我们来做一系列的实验:我们从尽可能薄到最薄程度的玻璃片开始,计数从光源发出的100个光子中有多少到达A处的光电倍增管。然后我们再换一片稍厚一点的玻璃来做新的计数。将这个过程重复几十次,结果如何呢?

用尽可能最薄的玻璃,我们所得到的到达A处的光子数几乎总是0——有时是1。当我们换上稍厚一点的玻璃时,光的反射量也大了一些——向我们期望的8%接近。再这么换几次以后,到达A处的光子计数将超过8%这个标志。如果我们再继续换上越来越厚的玻璃,光为两表面反射的量将会达到最大值16%,然后再逐渐减小,通过8%,再回到0。如果玻璃片的厚度适当,反射就会完全没有了。(用玻璃上的“孔和斑”能给出这样的实验结果吗?)

图5 仔细地测量一片玻璃的厚度与部分反射之间关系的实验结果演示了所谓“干涉”的现象。当玻璃厚度增加时,部分反射一直在0与16%之间反复循环,没有迹象表明这个循环会衰弱下去。

我们继续使玻璃片加厚,随着玻璃片越来越厚,部分反射再一次增加到16%,然后又返回到0——这个循环一遍一遍地不断重复(见图5)。牛顿发现了这种振荡并做了一个实验,只要这个振荡持续至少34000个循环,他这个实验就能被正确地说明。今天,利用激光(它可以产生非常纯的单色光),这个振荡已经可持续100000000个以上的循环后仍然很强——这相当于玻璃的厚度超过50米。(我们日常看不见这个现象,那是因为光源在一般情况下不是单色的。)

这样一来,我们所预言的8%,原来作为平均值才是正确的(因为实际的值是从0到16%有规则地变化),在每个周期中,它则只精确地正确两次——就像一座停摆的钟:一天只正确两次。我们怎么才能解释部分反射依赖于玻璃厚度这个奇怪的现象呢?为什么在前表面下方某适当距离的地方放上第二个表面,我们就能把玻璃前表面所反射的4%给“抹掉”呢?而将第二个表面放在距离稍微不同的另一处,我们又能把部分反射放大到16%呢?这个后表面竟然对前表面反射光的能力施加某种影响或者作用,这怎么可能呢?如果我们放置第三个表面,又会怎样呢?

放上第三表面,或再增加任意多个表面,部分反射的量再次发生变化。我们发现我们自己是在用这个理论一个表面接一个表面地追下去,同时还记挂着是否终于到达了最后一个表面。一个光子为了“决定”它是否从前表面反射出去,它就非要这样一个表面一个表面地追下去不可吗?

关于这个问题,牛顿曾做过一些天才的讨论, [1] 但他最后还是承认,他还没能建立一个令人满意的理论。

牛顿以后的许多年间,两表面的部分反射现象由波动理论解释得很好, 当实验做到以非常微弱的光打到光电倍增管上时,波动理论就垮台了:当光越来越微弱时,光电倍增管的响声强度不减,只是次数越来越少,光的行为类似于粒子。

现今的情况是,我们还没有一个好的模型来解释两表面的部分反射;我们只是计算某特定的光电倍增管被一片玻璃反射回来的光子所撞击的概率。我选择这个计算作为我们第一个例子来讲述量子电动力学理论所提供的方法。我要吿诉你们“我们怎样数豆子”——就是说为了得到正确答案,物理学家是怎样做的。我不打算解释光子实际上如何“决定”它们是反射回来,还是穿过玻璃,这个问题尚属未知。(恐伯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意义。)我将只给你们讲怎样计算光从厚度给定的玻璃片反射的正确概率,因为只有这一件事物理学家知道该怎样做。要得到用量子电动力学解释的所有其他问题的答案,其所用方法都与力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使用的方法类似。

我希望你们能振作起精神,全神贯注地听下面这个问题——不是因为这个问题难于理解,而是因为它绝对的荒唐可笑:我们所做的全部事情,就是在一张纸上回小箭头——没有别的,就是这些!

好,那么我们现在问,一个箭头和一个特定事件发生的概率有什么关系呢?根据“我们怎样数豆”的规则,一个事件发生的可能性等于箭头长度的平方。例如,在我们的第一个例子里(即我们测量仅从前表面的部分反射),光子到达A处光电倍增管的概率是4%。与之相应的箭头的长度应力0.2,因为0.2的平方是0.04(见图6)。

图6 两表面部分反射的奇异特性迫使物理学家放弃对一个事件做绝对的预测,而只是计算它的可能性。量子电动力学给出了进行这种计算的方法——在纸上回小箭头。一个事件的概率就由以这个箭头为边的正方形的面积来表示。例如,一个代表概率为0.04(4%)的箭头的长度为0.2。

在我们的第二个实验中(即用一块稍厚的玻璃取代薄玻璃),到达A处的光子可能是从前表面反射回去的,也可能是从后表面反射回去的。对这种情况,我们怎样回箭头表示呢?为了表示从0至16%的概率(取决于玻璃的厚度,见图7),箭头的变动范围必须在0至0.4之间。

图7 代表概率从0至16%的箭头,它们的长度是从0至0.4。

我们首先考虑,一个光子能够从光源到达A处光电倍增管的各种不同方式。因为我已经做了简化,即光从前表面或从后表面反射回来,那就是说光子可通过两个可能的方式到达A。对这种情况,我们要回两个箭头——对此事件可能发生的每种方式都回一个箭头,然后把这两个箭头合成一个“最终箭头”,它的平方就代表这个事件的可能性。如果一个事件可能以三种不同的方式发生,我们就回三个分立的箭头,然后将它们合成。

图8 一个箭头代表一事件发生的一种可能的方式,把所有这些箭头回出之后,再将它们以下列方式合成(即“加起来”):将一个箭头的头部接到另一个箭头的尾部,每个箭头都不改变方向,然后从第一个箭头之尾至最后一个箭头之头回一个箭头,这就是合成的最终箭头。

现在,我吿诉你们,我们怎样合成箭头。比如说,我们想合成箭头x与箭头y(见图8)。我们所做的无非就是将x的头接上y的尾(两个箭头都不改变方向),然后自x的尾至y的头回上最终箭头,要做的,仅此而已。我们可以按这个方法合成任意多个箭头(专业木语叫作“矢量相加”)。每个箭头都会吿诉你在跳舞时,要朝哪个方向,移动多远。而最终箭头将会吿诉你,怎样只移动一步就可以到达同一个终点(见图9)。

图9 用图8描述的方法,可以合成任意多个箭头。

现在来看一看,在决定我们加以合成的每一个箭头的长度和方向时,有什么特殊的规则。对这个特定的情况,我们将合成两个箭头——一个代表从玻璃前表面的反射,另一个代表从后表面的反射。

我们先看长度。正如我们在第一个实验(我们将光电倍增管置于玻璃之中)中所看到的,前表面将到达的全部光子的4%反射回去。这意味着“前反射”箭头的长度应为0.2。玻璃的后表面也反射4%,这样“后反射”箭头的长度也应该是0.2。

为决定每一个箭头的方向,让我们想象用一个秒表来记录光子的运动时间。这个假想的秒表只有一个指针,它转动得飞快。当一个光子离开光源时,我们按动秒表。只要这个光子在动,秒表就转(对红光而言,光子前进1英寸,它转36000圈)。这个光子到达光电倍增管时,我们让秒表停住。这时指针指定的那个方向,就是我们要回的箭头的方向。

为了正确地计算答案,我们还需要一个规则:当考虑光子从玻璃的前表面反跳回来这个方式时,要把箭头反过来。换句话说,当我们回后表面反射的箭头时,它的指向与秒表指针方向相同,而回前表面反射的箭头时,方向要和秒表指针方向相反。

好,现在我们来回光从极薄的玻璃片上反射这种情况的箭头。要回前表面反射箭头,我们设想一个光子离开光源(秒针开始转动),然后从前表面反跳回去,到达A(秒表指针停)。我们回一个小箭头,其长度为0.2,方向与秒表指针的方向相反(见图10)。

图10 在测定两表面反射的实验中,我们可以说,一单个光子可以两个方式到达A——经前表面或经后表面。两种情况下,箭头的长度均为0.2,而方向则取决于对这个光子运动计时的秒表的指针方向。“前表面”箭头的方向与秒表停转时指针的方向相反。

为了回后反射箭头,我们设想一个光子离开光源(秒表开始转动),穿过前表面,而从后表面弹回,到达A(秒表停)。这次秒表针的指向几乎同原来一样,因为从后表面弹回的光子仅用了稍长一点点的时间就到达了A——它两次穿过极薄的玻璃。我们现在回一长度为0.2的箭头,方向与秒表指针的方向相同(见图11)。

图11 一个从一片极薄玻璃的后表面反弹回去的光子只用稍微长了一点点的时间即到达A。这样秒表针的指向与对从前表面反弹回去的光子记时的秒表针的指向只稍稍有点不同。“后反射”箭头的方向与秒表针的指向相同。

图12 将前反射箭头与后反射箭头相加即可回出最终箭头,它的平方就代表了从一层极薄的玻璃反射的概率。结果是几乎为零。

现在我们来合成这两个箭头。因为它们二者长度相同,指向却几乎相反,所以最终箭头的长度几乎为零,它的平方也更接近零。这样,光从一片无限薄玻璃反射的概率实际上就是零(见图12)。

图13 对于稍厚一点的玻璃片,由于前后反射箭头之间相应的角度稍大一点,最终箭头也就稍长一点。这是因为同前一个例子相比,光子从后表面反弹回去到达A需要稍长一点的时间。

如果我们用一片稍厚一点的玻璃取代那片最薄的玻璃,从后表面反弹回去的光子到达A的时间比上面第一个例子就要长一些。这样,指针在停转之前就要转动得稍多一点,后反射箭头相对于前反射箭头,角度也稍稍大一些。最终箭头就稍稍长一点,它的平方相应地也就大一些(见图13)。

再举另外一个例子,让我们看一看玻璃的厚度足以使对从后表面反弹回来的光子计时的秒表的指针比从前表面反弹回来的正好多转半圈的情况。这次,后反射箭头与前反射箭头的指向完全相同。将这两个箭头合成,我们得到长度为0.4的最终箭头,它的平方是0.16,代表着可能性为16%(见图14)。

图14 当这片玻璃厚得足以使对后反射光子记时的秒表的表针多转半圈,那么前后反射的箭头最终指向同一方向,结果最终箭头的长度是0.4,这表示概率为16%。

如果增加的玻璃厚度恰恰使得测定后表面路径的秒表指针多转整整一圈,我们的两个箭头再次指向相反的方向,则最终箭头将为零(见图15)。每当玻璃的厚度足以使测后表面反射时间的秒表针又转一整圈时,这种情况就再一次发生。

图15 如果这片玻璃的厚度刚好使对后反射光子计时的秒表的指针整整多转一圈或数圈,那么最终箭头还是零,从而完全没有反射。

如果玻璃的厚度使测量后反射时间的记秒表的指针正好多转1/4圈或3/4圈,那么两个箭头将成直角。这种情况下的最终箭头将是直角三角形的斜边。而根据毕达哥拉斯定理,斜边的平方等于其他两边的平方和。这就是前面说过的那个“一天两次”正确的值——4%+4%得8%(见图16)。

图16 在前后反射箭头相互成直角时,最终箭头是直角三角形的斜边。这样,这个斜边的平方就是另外两边的平方和——8%。

注意,当我们逐渐增加玻璃的厚度时,前反射箭头永远指向同一方向,而后反射箭头则逐渐改变方向。两个箭头相对方向的变化使得最终箭头的长度从0到0.4循环;这样,最终箭头的平方则在0到16%之间循环,这就是我们在实验中看到的现象(见图17)。

我刚才已经吿诉你们,部分反射的这种奇妙特性,怎样通过在纸片上回一些该死的小箭头就能精确地计算出来。这些箭头的专业木语是“概率振幅”,如果我说我们“正在计算一个事件的概率振幅”,我觉得比较光彩些。不过,我倒倾向于一种更诚实的说法,即我们正在努力求出一个箭头,它的平方代表某事件发生的概率。

在结束第一讲之前,我想再谈谈你们在肥皂泡上见到的颜色是怎么回事。或者,更好的例子是,如果你的汽车陷在泥淖里漏了油,在观看这肮脏泥淖上棕色的漏油时,你会看到泥淖表面上的美丽颜色。浮在泥淖上的薄油膜有点像一片很薄的玻璃片。它对一种色光的反射可从零到最大值,具体数值取决于油膜的厚度。如果用纯红光照射油膜,我们就会看到红光斑被一些黑色窄条(那里没有反射)分割开,这是因为油膜的厚度并不绝对均匀。如果用蓝光照射油膜,我们将看到蓝光斑被黑色窄条分割开。如果用红和蓝两色光照射油膜,我们会看到有些区域(厚度恰好适合反射红光)仅强烈反射红光,另一些区域(其厚度适合反射蓝光)仅反射蓝光,也还有一些区域(其厚度适合反射红蓝两色光),强烈反射红蓝两色光——在我们的眼睛看来,这是紫光;而在厚度适当的另一些区域,则所有的反射都相互抵销掉,这里呈现黑色。

图17 当薄玻璃为稍厚的玻璃取代时,对从后表面反射的光子计时的记秒表指针转动得稍多一点,前后反射箭头之间相应的角度就改变了。这导致最终箭头长度的改变,它的平方也就从0变到16%,再回到0,这样一再的重复。

为了把这个问题理解得更透彻些,我们需要知道,两表面部分反射从0到16%的这种循环,蓝光比红光重复得快些。这样,在厚度适当的某些区域,一种色光,或另一种色光,或两种色光一起被强烈反射,而在厚度为另外一些值的区域,两种色光的反射都恰被抵销掉(见图18)。反射的这个循环之所以以不同的速率重复,是因为秒表指针在对蓝光子计时的时候,比对红光子计时的时候转得快些。事实上,这是红光子和蓝光子(或者同其他颜色的光子,包括无线电波、X射线等)的唯一区别——秒表指针转速不同。

图18 随着薄层厚度的增加,两表面对单色光产生的部分反射,其反射概率以0至16%的循环而起伏。由于想象中的秒表指针的转速随光的颜色的不同而不同,所以这个循环自我重复的速率不同。这样,当比如像纯红和纯蓝这样的两色光射到这个薄层上时,某个厚度将仅反射红光,或仅反射蓝光,或以不同的比例反射红蓝两色光(因而产生出各种不同的紫光),或什么光都不反射(呈黑色)。如果薄层的厚度各处不同,比如在泥淖上散开的一滴油,上述这些现象会综合在一起发生。在阳光(包含所有色光)下,各类综合都会发生,从而产生丰富的色彩。

如果我们用红蓝两色光照射一层油膜,会出现红、蓝和紫色图案,其中杂以黑色间隔。当阳光(包含红、黄、绿和蓝光)照射到泥淖上的油膜时,强烈反射这些色光的区域搭接在一起,构成形形色色的综合,我们的眼睛看到的就是各种不同的颜色。当油膜在水面上扩展时,它各区域的厚度随之发生变化,色彩的图案也就不断变化。(相反地,如果你想在晚间观看路灯【钠灯】照射下的同一泥淖,你会发现只有间以黑色条纹的黄色色带——因为这些特殊的路灯仅发射一种色光。)

由两表面对白光部分反射而产生颜色的现象叫作彩虹现象,这在很多场合都可以见到。也许以前你们琢磨过蜂鸟和孔雀的鲜艳色彩是怎样产生的。现在你知道了。它们的这些鲜艳颜色是如何进化来的也是个有趣的问题。在观赏孔雀时,我们确应称赞一代一代貌不惊人的雌孔雀选择她们雄性伴侣的能力。(后来,人类也参与了这个活动,使孔雀选择过程的效率更高。)

下一讲,我要做给你们看看,对于其他一些你们所熟悉的现象,用小箭头合成这种荒唐方法怎样能计算出正确答案。这些现象包括光沿直线传播、光从镜面反射的角度与它射入镜面的角度相同(即“入射角等于反射角”)、透镜聚光等。这个新的提纲将描述你们所知道的关于光的一切。


[1] 牛顿让自己确信光是“粒子”,这对我们来说是很幸运的,因为这使我们有机会了解到,一个多么富于创造性的天才头脑,在面对两表面或多表面部分反射的这个现象时,不得不绞尽脑汁来做出解释。(那些相信光是波动的人,就从来不会为这个问题伤脑筋。)牛顿的讨论是这样的:虽然看起来,光是从第一表面反射的,但实际上它可能不是从这个表面反射的。如果光真是从第一表面反射掉了的话,那么当玻璃为一定厚度而完全没有反射时,那已经被第一个表面反射掉的光,怎么会又给捕捉回来了呢?这样看来,光一定是被第二个表面反射的。但是,要说明为什么玻璃厚度决定部分反射量这个事实,牛顿提出这样一个思想:打到第一个表面上的光发出一种波或场,它随着光一起运动并预先安排光是否从第二个表面反射。他称这个过程为“易反射或易透射的阵发痉挛”,它周期性地出现,并取决于玻璃的厚度。

这个思想有两个困难:第一个是附加表面的作用——每一新表面都影响反射——这我们在讲课时,已经讲过了。另一个问题是光肯定要为湖水所反射,而湖却没有第二个表面,所以光必定是由前表面反射的。对于这种单表面的情况,牛顿说光事先已经有了反射的安排。一个理论要求光知道它将要打上的是怎样的表面,以及是否是唯一的表面,我们能接受这样的理论吗?

牛顿显然知道他的“易反射或易透射的阵发痉挛”理论不能令人满意,但他没有强调这个理论带来的这些困难。在牛顿那个时候,人们对理论带来的困难只做简单的处理,掩饰过去——这同我们今天在科学上对待难题的方式不同。今天,我们要把我们的理论和实验观测不相符合的地方指出来。我可不是要说任何反对牛顿的话,我只是想夸一夸我们今天在科学上相互交流时是怎么做的。 jqzdO6JiMNuVwW16d/jQ6y0RfYn9Kt1ygzqpK/b/3W0Kj6RpkFh3a63kFzVDyUV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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