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湛“倏”地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他记得当时那个崩溃的女孩被人从院长办公室抬出来,手脚一直在拼命地挥舞,长发垂下来盖住了半边脸,声音尖利又绝望,那大红色到膝盖的毛衣右侧被拉扯起来,露出了白皙的皮肤。
他还禁不住上前给她拉下毛衣,盖住了露出来的肌肤。
魏湛握了握拳,问:“你的男朋友是那个条子?”
关平吐了一口烟圈,看着冰冷干净的夜空,遥远处,星星点点,分不清是灯光还是星星。
“他有世上最温柔的眼睛,最勇敢的心。他从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他把这个特点完美地留给了我。所以,听到有人说那场大火并非意外,我怎么会不感兴趣?”
魏湛上前了一步,道:“都过去三年了,警方早已经结案,一个不明不白的电话你又何必纠结?那件事对章青来说,是噩梦,我不希望她再回忆以前的事。”
“对我也一样是噩梦。如果是意外我们认了,如果真有其他蹊跷,我男友岂不是死的太冤了?我需要真相。你告诉我,范星星以前是在章青家做过钟点工?”
“对。是做过,他们搬家后那人就走了。”
“那么,范星星知道阳光养老院的事,很有可能是从章青那里知道的,对不对?”
“这事不能这么下结论,毕竟,任何事情都可能存在。”
关平摇了摇头:“这件事过去三年了,除了当事人,没有人会记得。而且范星星知道这件事后有了精神压力,说明并不是一件小事。”
“而且,”关平凑近魏湛:“我严重怀疑范星星的死不是意外!”
魏湛后退了一步,戒备地看着她,仍旧不发一言。
关平追上一步:“我还觉得章青有很多故事。比如她和你。”
魏湛穿了一件白色的外套,黑色帽子,他的眼睛和林迅的眼睛很像, 都是好看的瑞凤眼,半扇形的双眼皮在眼尾展开,眼下一条窄窄的卧蚕。只是魏湛的眼睛要稍微细长一些,也更冷淡散漫。
他冷冷看着关平,道:“你有病!你很偏执!据说很多心理咨询师本身就是精神病人!”
关平继续道:“我有些偏执,但没有病。你和章青三年前就认识,比孙鸣更早认识她,我问过了,孙鸣和章青才认识两年,结婚一年。而你,知道阳光养老院的事。”
他微微变了脸,道:“那又怎样?我也是后来看了新闻。”
“那么你怎么解释范星星的事?既然范星星是三年前在她家做过钟点工,你又怎么会认识?或者说,范星星最近见过章青?”
魏湛沉默,他额头的发很长,柔软地搭在那里,挡住了眼睛。
关平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你是替你朋友去咨询,你那时说的朋友,是章青,并不是孙鸣。”
魏湛冷笑道:“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
关平道:“你喜欢章青,所以一直维护她,你知道一切是不是?”
魏湛淡淡看着她:“你什么时候也给自己看看心理医生,有疑惑可以去报警,看看警方是否会立案?问我做什么!”
关平道:“放心,我一定会找到证据!”
他敛了脸上的表情,不再看她,转身离开。
关平却认为他在逃避。
关平坐在那里,烟没抽几口,却只剩下了一小截,闪着红光,灼疼了她的手指。
“你不说,我会直接找章青!我会亲自找出真相!”关平大声对着他背影喊道。
关平给杜未然打电话,告诉了他找到白玉的事,杜未然很失望:“我还想告诉你,你竟然早知道了,我正想给你打电话。他们刚给我发来了白玉的照片。”
关平道:“为何我总觉得范星星的死不正常,范星星的遗物都查了吗?”
杜未然顿了顿,道:“作为正常车祸处理的,双方都没有异议,其他的还真没有查。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像……”
他想说她越来越像林迅了,骤然闭了嘴,道:“越来越像警察了。你那怎么这么吵,你在哪呢,晚上请你吃饭吧?”
关平道:“今天有些累,改天吧。”
杜未然失望地挂了电话。
关平紧了紧身上那件墨绿色的肥大的棉外套,厚重的黑色围巾盖住了嘴和鼻子,只露出戴着黑色镜框眼镜的眼睛。
她这些年喜欢上了中性的衣服,喜欢上短发。喜欢肥大的不显身材的外套包裹着自己,和以前的自己截然相反。
她知道自己需要这层壳,需要这种界限感。
信步走了很久,走的脚掌都疼了。她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刻骨的思念。
没有失去,你永远不知道一个人在你心中的位置。理解和感同身受有着遥远的距离。
她总觉得自己从未好好爱过林迅。只是理所应当地享受着他给她的所有的爱。
他喜欢在家吃饭,她却很少给他做,他喜欢回到家里能看到她,她却永远比他回家晚。她学医七年,每天孜孜不倦学习已经成了她的常态。硕士学历几乎是每个学医者必须有的证。
那个时候,意气风发,从未考虑过生与死。
转过这个拐角,就到了时代广场。时代广场后面是永定山,山脚下的那座红色的居民楼,有他和林迅的小窝。
关平没敢往里拐,她有两年没来了。
天气很冷,广场上跳舞的阿姨热情似火,大冬天里也是长裙飘飘,风姿绰约。这个时间,是退休后的她们盼望的时刻吧?
关平站在一边,有些唏嘘,霸占广场的小苹果不见了,替代的是另一首舒缓的不知名字的歌。
关平穿过广场,前方霓虹灯闪烁,拐角处有一家咖啡厅,叫遇见,她和林迅以前经常来。
关平裹了裹衣领,走过去,却发现这家咖啡厅不见了,以前的门头是一只蓝色闪光的小船,现在霓虹闪烁,五个金色的大字:“玛雅西餐厅。”
关平怔在那里。原来,连它也改变了。
万家灯火,人来人往,抬眼望去,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你还是昔日那个多情的少年,定格在那里,而我却已经心底荒芜。公平吗?
关平默默想着,眼底氤氲。
她很久没有想林迅了,她总会在一个特定的日子找出一段时间,专门想他。所有的情感总要有个宣泄口,将那些思念和愧疚一一倾泻出去,如此,她才能正常平和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