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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我真是无聊极了。在我看来,弗莱明太太和她的朋友都非常乏味,她们成天谈论自己和孩子们的事,不是埋怨想给孩子买些好牛奶有多不容易,就是怎么因为牛奶不好而向牛奶公司投诉。接着她们又开始谈论用人们,说找到好的用人有多么不容易,她们对中介公司的女人是怎么说的,中介公司的女人又是怎么回答的。她们似乎从来不看报纸,从不关心世界上发生了些什么事。她们不喜欢旅行,因为外面的所有东西都和伦敦的不一样。当然,里维埃拉 还可以,因为在那里能遇到所有的朋友。

我一边听一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这些女人大多很有钱,她们完全可以周游世界,可她们宁愿选择待在无聊脏乱的伦敦,谈论送牛奶的小工和她们的用人!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可能有些刻薄。但是她们确实很愚蠢,就连本职工作也做得很差——大部分都做不好家务,家政开支更是搞得一团糟。

我的计划依旧没什么进展,房子和家具都卖了,卖来的钱刚好可以抵掉所欠的债。我还没有找到事情做,我也不是特别想找事做!我坚信如果我执着地想要去冒险,冒险的机会就会来找我。我坚信这一理论:一个人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的理论很快就被事实验证了。

一月初的一天,准确地说是一月八号。我刚参加完一次失败的工作面试,一位女士说想找一个秘书加陪伴,但其实是想要一个年薪二十五镑、每天工作十二小时的女佣。我们双方都不怎么满意,有些不快地告别了。我走上埃奇韦尔大街——面试地点是在圣约翰伍德的一幢房子里,穿过海德公园往乔治医院的方向走,然后钻进海德公园角地铁站,买了一张去格洛斯特路的票。

进站后,我就一直走到了站台的尽头。我想知道往唐郡街站 方向的两条铁道是不是连在一起的。事实证明我猜对了,为此我很开心。站台上的人不是很多,尽头处更是只有我和一个男人。从他身边经过时,我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是我最不能忍受的樟脑丸的味道!是从这个男人厚重的大衣上散发出来的。大部分人还没进入一月份就开始穿冬装了,因此这个时候大衣上的味道应该已经散尽了。这个男人站在我前面,紧贴着月台边缘。他似乎在沉思,我也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观察起他来。他又矮又瘦,深棕色的面孔上有一双淡蓝色的眼睛,留着一撮黑色的小胡子。

应该是刚从国外来的,我在心里推测道,所以衣服上还有樟脑味儿。可能是印度。不是官员,否则不会留胡须。可能是个种茶工。

恰在此时,男人转过身,像是想沿着站台走走。他瞟了我一眼,然后向我身后望去,突然间,他的脸色变了,因为害怕而扭曲——不,更接近恐慌。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像是在躲避某种可怕的东西,但他完全忘了自己正站在月台边缘,一下子摔了下去。铁轨上闪过一道光,伴有破裂的声响。我尖叫出声,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两个站内服务员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维持现场秩序。

我站在原地,像着了魔似的一动也动不了。一方面我被突然发生的事故吓呆了,另一方面我又很冷静,想看看他们用什么办法把那个男人从铁轨弄到月台上来。

“请让我过一下。我是医生。”

一位身材高大、留着棕色胡须的男人从我身边挤过,在静止的人体边蹲了下来。

看着他检查尸体,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在我心头闪过。这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最后,那位医生站起身来,摇摇头。

“死透了。没救了。”

人群挤得更近了,一个站内服务员高声叫道:“别挤了,往后点好吗?都挤到这儿干吗呢?”

我突然感到一阵恶心,急忙转身朝着通向电梯的台阶跑去。我感觉这一切太可怕了,必须出去透透气。刚才检查尸体的那个医生就在我前面。一部电梯即将关门上行,另一部正从上面下来,他突然跑了起来,一张字条从他身上掉了下来。

我停下来捡起字条,追着他跑去,但是电梯门在我面前砰的一声关上了,留下了手里握着字条的我。等我乘另一部电梯来到地面时,我要找的人已经不见踪影。我暗自希望他掉的这张纸条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然后第一次打开来看上面写了什么。是从普通笔记本上撕下来的半张纸,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数字和字母。

从字面来看,好像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过我还是犹豫着没把它扔掉。我拿着字条站在那里,又不舒服地皱起了鼻子,樟脑丸的味道又来了!我小心地把纸条放到鼻子前,是的,味道很重。但是,那么……

我小心地把纸条折起来放进包里,缓缓地往家走,一路上想了很多。

我对弗莱明太太说我在地铁站里目睹了一桩很严重的意外事件,心里很不舒服,想回房间去躺一会儿。善良的她坚持让我喝了一杯热茶,然后就让我去休息。回到房间我就开始实施我在回来的路上想到的一个计划。我想弄清楚为什么看着那个医生检查尸体时,我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不真实感。首先,我假装是那具尸体,在地板上躺了下来,然后把一个长靠枕放在我躺的位置来充当尸体,我自己则尽力模仿医生当时的每个动作。做完这个实验之后,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坐在地上,面对着墙壁,皱起了眉头。

晚报上刊登了一则短消息,说有一个男人死于地铁站内,目前还不能确定是自杀还是意外。我觉得有义务把我知道的说出来,弗莱明先生听我讲完事情经过后,也完全同意我的看法。

“毫无疑问,你应该去做证。你刚才说当时周围没有其他人看到所发生的一切?”

“我感觉身后有人,但是我不能确定……而其他人都没有我离得那么近。”

我去做证了。弗莱明先生替我安排好了一切,并且陪着我一起去。他好像怕我经受不起将要面对的询问,而我也只好表现得不那么淡定自若。

死者是L.B.卡顿先生。在他口袋里只找到一张房屋租赁经纪公司开的证明信,允许他去看马洛 附近的一幢临河的房子。根据这张证明,警方才认定他是住在拉塞尔酒店的L.B.卡顿先生,饭店职员也证实这个男人于前一天入住酒店,用的正是这个名字。登记卡上写着L.B.卡顿,南非金佰利。很明显他一下船就直接去了酒店。

我是唯一目睹了整个事件经过的人。

“你觉得是意外吗?”死因裁判官 问我。

“我确定是。有什么东西把他吓了一跳,他想也没想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是什么把他吓了一跳呢?”

“这个我不知道。但确实有东西,他当时看上去吓坏了。”

一个冷漠的陪审员暗示说有的人怕猫,那个男人可能是看到了一只猫。我觉得他这个想法一点也不聪明,但好像获得了陪审团的认同,他们显然都急于回家,能以意外结案总好过自杀。

“我觉得很奇怪,”死因裁判官说,“那个在现场第一时间检查尸体的医生没有前来做证。应该当时就记下他的姓名和地址的,他没有这么做真的很奇怪。”

我暗自笑了。针对这位医生我有自己的判断,而且我的判断促使我决定尽快去一趟苏格兰场。

没想到第二天早晨又出现了令人震惊的消息。弗莱明夫妇拿回家一份《每日预算》,那天的《每日预算》可是出尽了风头。

地铁意外续篇

空屋发现勒毙女子

我迫不及待地读道:

昨天在马洛的一幢名为米尔庄园的房子里有一个惊人的发现。这栋房子是尤斯塔斯·佩德勒爵士的房产,正准备空屋出租,而警方在海德公园角地铁站跳轨自杀的那位男子的口袋中发现了一张看房证明,要看的正是这幢房子。昨天,在米尔庄园二楼的一个房间里发现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的尸体,是被勒死的。目前死者身份还未确定,但据传是个外国人,警方说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米尔庄园的主人尤斯塔斯·佩德勒爵士目前正在里维埃拉休养过冬。 y5IUfKcwwzw/YbvtXxha0FANyq3DCsK9Bjp0qES/qxlLDWfQmxOJszqrpbVsvT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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