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叶斯跳了起来。
“什么?”
“我还以为你知道的。”
“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让我想想。今天是星期一,对吗?那就是上星期三——嗯,没错。是的,就是你从我的树上摔下来的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是我摔下来之前还是之后?”
“让我想想……哦,是的,是之后。范德迈耶太太送来一则紧急消息,那位年轻的小姐和负责照顾她的护士乘当晚的火车离开了。”
朱利叶斯再次跌坐回椅子里。
“伊迪丝护士陪伴一个病人离开了,我记得。”他喃喃地说,“我的老天,就擦肩而过!”
霍尔医生一脸茫然。
“我不明白,难道那位年轻的小姐没有和她的姑妈在一起吗?”
塔彭丝摇摇头。她正要说话时,詹姆斯爵士警告的眼神让她管住了舌头。律师起身。
“非常感谢你,霍尔。我们非常感激你告诉我们这一切。恐怕我们现在得从头开始查找范德迈耶小姐的下落了。那位陪伴她的护士,我想你不知道她在哪里吧?”
医生摇摇头。
“自那之后,我们一直没有她的消息。我以为她是要再陪伴范德迈耶小姐一段时间。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姑娘该不是被绑架了吧。”
“现在还不好说。”詹姆斯爵士严肃地说。
对方犹豫了一下。
“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去报警?”
“不,不,那位年轻的小姐八成和其他的亲戚在一起。”
医生对这个答案并不完全满意,不过他看出詹姆斯爵士是决心不再多说了,他明白要想从这位著名的皇家顾问这里套取更多消息是徒劳的。因此,他起身与他们道别。之后三人离开了饭店,站在车旁交谈了几分钟。
“真是郁闷。”塔彭丝喊道,“想想看,朱利叶斯竟然和她在同一屋檐下待了几个小时。”
“我是一个该死的白痴。”朱利叶斯沮丧地喃喃自语。
“你又不可能知道。”塔彭丝安慰他道,“他那时怎么会知道呢,是不是?”她又去征求詹姆斯爵士的赞同。
“我劝你们不要担心,”后者和蔼地说,“你知道的,为打翻的牛奶哭泣是没有用的。”
“关键是下一步该怎么做。”塔彭丝务实地说。
詹姆斯爵士耸了耸肩。
“你们可以登广告寻找那位陪同的护士,这是我目前唯一的建议。当然我必须承认,我对结果并不乐观。除此之外,无计可施。”
“无计可施?”塔彭丝茫然地说,“那么……汤米怎么办?”
“我们必须往好的方面想,”詹姆斯爵士说,“是的,我们必须抱有希望。”
但他的目光越过塔彭丝低垂的脑袋,和朱利叶斯的目光相接,然后几乎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朱利叶斯明白他的意思,律师认为此事没有希望了。年轻美国人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詹姆斯爵士拉过塔彭丝的手。
“如果事情有什么进展,你一定要告诉我。来信都会转寄给我的。”
塔彭丝茫然地盯着他。
“你要离开?”
“我告诉过你的,你不记得了吗?我要去苏格兰。”
“是的,但是我以为……”塔彭丝迟疑了一下。
詹姆斯爵士耸了耸肩。
“我亲爱的小姐,恐怕我能做的仅此而已。我们所有的线索都断了。相信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做的了。如果有什么新情况,我很乐意尽我所能,为你提供建议。”
他的话让塔彭丝觉得分外凄凉。
“我想你是对的。”她说,“无论如何,非常感谢您这样尽心尽力地帮助我们。再见。”
朱利叶斯正弯腰检查车子。詹姆斯爵士凝视着女孩低垂的脸,敏锐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怜悯。
“不要太难过,塔彭丝小姐,”他低声说,“别忘了,放假并不意味着全部都是休闲时间,有时也要安排一些工作。”
他语气里的某种弦外之音让塔彭丝猛地抬起头来。但他微笑着摇摇头。
“不,我不会再说什么。祸从口出,记住这一点。永远不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哪怕是你最熟悉的人。明白了吗?再见。”
他大步离开了。塔彭丝盯着他的背影,开始明白詹姆斯爵士的作风了。之前他就是像这样漫不经心地给她暗示。这是不是也是一个暗示呢?他最后说的那几句简短的话背后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的意思是说,他并没有放弃这个案子,也就是说,他会在暗中进行调查……
她的思路被朱利叶斯打断了,对方让她“上车”。
“你看起来心事重重,”汽车开动后,他说,“那老家伙说什么了?”
塔彭丝冲动地张嘴想说,又闭上了。詹姆斯爵士的话在她耳边响起:“永远不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哪怕是你最熟悉的人。”脑海中闪过另一段记忆。在公寓的保险箱前,朱利叶斯在回答“什么都没有”之前曾有过片刻的迟疑。那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吗?还是他找到了什么,却藏起来不想让别人知道?如果他可以有所保留,那么她也能。
“没什么特别的。”她回答说。
她感觉朱利叶斯瞥了她一眼。
“我们去公园兜兜风怎么样?”
“随便你。”
他们在树荫下默默地开着车。天气晴好,汽车的飞驰让塔彭丝的情绪又振奋了起来。
“我说,塔彭丝小姐,你觉得我能找到简吗?”
朱利叶斯说话的声音透着沮丧。很少见他这个样子,塔彭丝不禁惊讶地转过头来盯着他。他点点头。
“没错,我对这事越来越不指望了。詹姆斯爵士已经完全放弃希望了,我看得出来。我不喜欢他。不知怎的,我们彼此有些看不对眼,但他相当了得,我想如果有一丝成功的机会,他都不会放弃的,是不是?”
塔彭丝感到不安,她抱定朱利叶斯对她隐瞒了些什么,所以她也要守口如瓶。
“他建议我们登广告找那位护士。”她只说了这么一句。
“是的,可他的口气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意味!不——我已经厌倦了,我有点想马上回美国了。”
“哦,不!”塔彭丝喊道,“我们必须找到汤米。”
“我完全把贝雷斯福德忘了。”朱利叶斯抱歉地表示,“没错,我们必须找到他。不过……好吧,自开始这趟旅行以来,我一直在做白日梦,这些梦都快把我烦死了。我要摆脱它们。我说,塔彭丝小姐,有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事?”
“你和贝雷斯福德是怎么回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塔彭丝端庄地回答,然后又画蛇添足地加了一句,“而且,不管怎么说,你错了!”
“你们彼此没有几分特殊的感觉?”
“当然没有。”塔彭丝有点急了,“汤米和我是好朋友,仅此而已。”
“我想每对恋人在某些时候都这么说过。”朱利叶斯评价道。
“胡说!”塔彭丝吼道,“我看起来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姑娘吗?”“你不是。你看起来是那种让人见到就会爱上的姑娘!”
“哦!”塔彭丝吃了一惊,“我想,这是一种恭维吧?”
“当然了。我们还是把这事说清楚,假设我们永远都找不到贝里斯福德了,那么……那么……”
“好了,想说就说吧!我能面对现实。假设他……死了!怎么样?”
“这一切的事情都了结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塔彭丝神情哀戚地说。
“你会孤单得要命,可怜的孩子。”
“我会没事的。”塔彭丝怒气冲冲地说,她平素就讨厌被人同情。
“结婚怎么样?”朱利叶斯问,“你有什么看法?”
“我当然打算结婚。”塔彭丝回答说,“也就是说,只要……”她停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然后勇敢地抛出自己的观点,“我要找到某个有钱人,钱多得值得我这么做。我够坦白吧?我敢说你一定瞧不起我。”
“我绝不会看不起有商业头脑的人。”朱利叶斯说,“你具体想嫁给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想法吗?”
“具体?”塔彭丝不解地问,“你的意思是高还是矮吗?”
“不是,我是说数目……财富。”
“哦,我……我还没有仔细想过。”
“那我怎么样?”
“你?”
“就是我。”
“哦,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告诉你了,不行。”“为什么不行?”
“这似乎太不公平了。”
“我看不出这事有什么不公平的。我正在向你表白,就这样而已。我非常仰慕你,塔彭丝小姐,我从来没对其他姑娘这样。你那么勇敢。我只是想给你真正好的生活。只要你发话,我们马上去某家高级珠宝店,把戒指订下来。”
“不行。”塔彭丝喘着粗气说。
“因为贝雷斯福德?”
“不、不、不!”
“那是为什么?”
塔彭丝只是不停地摇头。
“你应该找不到比我更有钱的人了。”
“哦,不是这个问题。”塔彭丝笑得差点儿喘不过气来,“不过无论如何谢谢你,我想我应该这么说。”
“行行好,你再考虑考虑,明天再答复我。”
“没有用的。”
“那么,这事就先这样吧。”
“好吧。”塔彭丝顺从地说。
两人在回到丽兹饭店之前都没再说话。
塔彭丝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觉得在雷厉风行的朱利叶斯面前自己一败涂地。她在镜子前坐下,盯着镜中的影子好几分钟。
“傻瓜。”塔彭丝对自己做了一个鬼脸,“小傻瓜。你想要的一切,你一直期盼的东西送到你面前了,你却像只愚蠢的小绵羊,说‘不’。这样的大好机会,你为什么不抓住、抱住、抢住?你还想要什么?”
仿佛在回答自己的问题,她的目光落在了梳妆台上的破旧相框上,那里有一张汤米的快照。她努力控制自己,但终于抛弃了一切伪饰,把照片贴到唇边,忍不住啜泣起来。
“哦,汤米,汤米,”她哭着说,“我是如此爱你,可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
五分钟后,塔彭丝坐直身子,擤干净鼻子,向后梳拢头发。
“就是这样,”她毅然地说,“让我们面对现实。我好像爱上了一个傻小子,而他可能对我根本没意思。”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像在跟一个看不见的对手争辩,“无论如何,我不知道他爱不爱我。他从来不敢开口,而我总是感情用事。现在我就比谁都感情用事。女孩子真傻!我一直这么认为。我想我会把他的照片放在枕头底下,整夜都梦到他。想到自己总是违背自己的原则,可真是不舒服。”
塔彭丝想到自己的堕落,可悲地摇摇头。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朱利叶斯说。哦,我真是个傻瓜!我总得说些什么,他是个典型的美国人,什么事情都要弄个明明白白,他会坚持要我给他一个理由。不知道他在保险箱里是不是真的找到了什么东西……”
塔彭丝的思绪转到另一条路子上去了。她仔细地回想了一遍昨晚发生的事情,不知怎的,那些事情总是和詹姆斯爵士高深莫测的话联系到一起……
突然,她大惊失色,两眼圆睁,失神地盯着前方,瞳孔放大。
“不可能,”她喃喃地说,“不可能!我真的疯了,竟然会这么想……”
太可怕了……但是这就解释了一切……
思考片刻后,她坐下来写了一封信,她仔细推敲着每一个写下的字,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把信纸装入写有朱利叶斯名字的信封。她从过道走到他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正如她所料,没人应。她把信放在了桌子上。
当她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发现一个小听差正在门外等候。
“您的电报,小姐。”
塔彭丝从托盘里拿起电报,小心地撕开,然后惊叫了一声。电报是汤米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