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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患难之交

星期五和星期六平安无事。塔彭丝收到了卡特先生的简单答复。他在信中指出,年轻冒险家有限公司是自愿承担这项有风险的工作,并且事先也得到了充分的警告。如果汤米出了什么事,他深感遗憾,但爱莫能助。

这是冷冰冰的安慰。不知何故,没有汤米,所有的冒险都失去了滋味,而且,第一次,塔彭丝对成功失去了信心。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质疑过这一点。虽然她总是习惯带头,并且为自己的机敏自豪,但实际上,她一直很依赖汤米,只是以前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汤米冷静、清醒,他的判断力和远见始终如一,如果没有他,塔彭丝觉得自己就像失去了舵手的船只。奇怪的是,朱利叶斯无疑比汤米聪明得多,却无法给她相同的依赖感。她曾经指责汤米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他总是看到劣势和困难,而她本人却乐观地忽视这些,尽管如此,她其实十分依赖他的判断力。他也许慢吞吞的,但非常稳健。

对于塔彭丝来说,这似乎是她第一次意识到他们轻轻松松接下的这项任务实际上艰巨又危险。开场像一页罗曼史,而现在,魅力已经大打折扣,变成了严酷的现实。汤米——才是最重要的。白天的时候,塔彭丝好几次眨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小傻瓜,”她提醒自己,“不要哭鼻子。你当然喜欢他,你已经认识了他一辈子,但没有必要多愁善感。”

在此期间,鲍里斯踪迹全无。他没来公寓,朱利叶斯和他的豪车一直在空等。塔彭丝的小脑瓜又动起新的念头。虽然朱利叶斯的反对有道理,她还是没有完全放弃去找詹姆斯·皮尔·埃杰顿先生的想法。事实上,她已经从《英国官员录》上查到他的地址了。他那天是不是在警告她?如果是的话,为什么呢?当然,她至少有权要求一个解释。他看着她的时候那么和蔼。也许他会告诉他们一些关于范德迈耶太太的事情,说不定可以得到些寻找汤米下落的线索。

总之,塔彭丝下定决心了,她像平时一样抖了抖肩膀,认定这是值得一试的,而且她会试试看。等到星期天下午她的休息时间,她会先去和朱利叶斯碰面,说服他同意她的主意,然后他们就去捋狮子胡子。

这一天到了,朱利叶斯依旧坚决反对,不过塔彭丝也没放弃,费了很多口舌。“又没有什么坏处。”她说来说去总是这一句。最终朱利叶斯屈服了,于是他们开车去卡尔顿豪斯街。

开门的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管家。塔彭丝觉得有点紧张,她也许太冒失了。她决定不问詹姆斯爵士是否“在家”,而是采取一种更加直接的方式。

“请你问问詹姆斯爵士,我能否见他几分钟?我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他。”

管家退下,过了一会儿回来了。

“詹姆斯爵士同意见你。请这边走。”

他带领他们来到一个房间,这里装饰得像一个图书馆,藏书惊人。塔彭丝注意到,有一整面墙都是有关犯罪和犯罪学的著作。房间里有几张座垫厚实的真皮扶手椅和一个老式的壁炉。窗边摆着一张卷盖式大书桌,上面堆满文件,房子的主人正坐在桌旁。

看见他们进来,他起身迎接。

“你有消息要告诉我?啊——”他认出了塔彭丝,微微一笑,“是你呀。是范德迈耶太太让你来传话吗?”

“不是的。”塔彭丝说,“其实,我这么说只是为了能顺利进来。哦,对了,这位是赫谢默先生,这是詹姆斯·皮尔·埃杰顿爵士。”

“幸会。”美国人说着,伸出手来。

“你们俩都请坐吧。”詹姆斯爵士说,拉来两把椅子。

“詹姆斯爵士,”塔彭丝鼓起勇气说,“我敢说,您一定觉得我这样冒失地跑来找您太厚颜无耻了,因为,毕竟这事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您又是这样一个大人物,汤米和我是那么微不足道。”她停下来喘口气。

“汤米?”詹姆斯爵士不解地问,看看对面的美国人。

“不,这位是朱利叶斯。”塔彭丝解释道,“我太紧张了,说话颠三倒四的。我真正想知道的是,您那天对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您的意思是警告我提防范德迈耶太太吗?您是这个意思,对吗?”

“我亲爱的小姐,我记得我只是提到,别的地方也能找到好工作。”

“是的,我知道。但这是一个暗示,是不是?”

“嗯,也许吧。”詹姆斯爵士严肃地承认。

“嗯,我想知道更多。我想知道您为什么给我这样一个暗示。”

詹姆斯爵士微笑着看着她,语重心长。

“要是那位女士告我诽谤怎么办?”

“当然,”塔彭丝说,“我知道律师总是很谨慎。但是,难道我们不能在‘不侵害合法权利’ 的前提下,说我们想说的话吗?”

“好吧。”詹姆斯爵士说,依然面带微笑,“在不侵害合法权利的前提下,如果我有一个妹妹不得不自己谋生,我不会喜欢她为范德迈耶太太工作的。我觉得有责任给你一个暗示,那地方不适合不谙世事的年轻姑娘。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

“我明白了。”塔彭丝若有所思地说,“非常感谢。但我也并不是一无所知,你知道的。我去那里的时候就完全知道她是一个坏蛋。其实这正是我去那里工作的原因……”她停下来,看见律师的脸上有些困惑,就接着说,“我想也许最好告诉你整个故事,詹姆斯爵士。我有种感觉,如果我不说实话,你马上就会发现,所以还不如一开始就全盘托出。你怎么想,朱利叶斯?”

“既然你已经拿定主意了,我也只有知无不言了。”美国人回答,他从刚才起一直默不作声地坐在一边。

“好的,告诉我一切吧,”詹姆斯爵士说,“我想知道汤米是谁。”

于是,塔彭丝开始讲述她的故事,而律师认真地听着。

“很有意思。”等她说完,他说道,“你说的大部分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关于这个简·芬恩,我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到目前为止,你们做得很好,但是有一点太糟糕了。卡特先生竟让你们两个年轻人卷入到这种事情中,你们知道他是什么人吧?顺便问一句,赫谢默先生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涉入此事的呢?你没说清楚。”

朱利叶斯自己回答。“我是简的表兄。”他回应着律师敏锐的目光,解释道。

“啊!”

“哦,詹姆斯爵士,”塔彭丝忍不住插嘴,“你觉得汤米会发生什么事呢?”

“嗯。”律师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慢慢地踱来踱去,“你们来的时候,小姐,我正在收拾行李,打算坐夜车去苏格兰钓几天鱼。不过现在有别的鱼可钓,我会留下来,看看我们能不能找到这个年轻人的踪迹。”

“哦!”塔彭丝欣喜若狂地紧握双手。

“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卡特让你们两个孩子去做这种事情,这太糟糕了。好了,不要生气,呃……”

“考利。普鲁登丝·考利,但我的朋友都叫我塔彭丝。”

“好吧,塔彭丝小姐,那么我就这么称呼你了,我们肯定会成为朋友的。不要因为我说你太年轻而生气,青春最大的缺点就是冲动。那么,关于你说的年轻人汤米……”

“是的。”塔彭丝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

“坦率地说,情况看起来对他不利。他介入了他本不该插手的事情。这点是无疑的。但是,也不要放弃希望。”

“你真的愿意帮助我们吗?听听,朱利叶斯!他原本还不想让我来呢。”她向律师解释。

“哦?”律师应道,锐利的目光瞥向朱利叶斯,“为什么呢?”

“我觉得拿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来麻烦您不合适。”

“我明白了。”他顿了一下,“你所谓的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其实直接关系到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情,重要程度或许远超出你和塔彭丝小姐的理解。如果这个小伙子还活着,可能可以给我们提供非常有价值的情报。因此,我们一定要找到他。”

“是的,但是怎么找呢?”塔彭丝叫道,“我什么法子都想过了。”

詹姆斯爵士笑了。

“眼前有个人就很可能知道他在哪里,或者至少知道他可能在哪里。”

“是谁?”塔彭丝不解地问。

“范德迈耶太太。”

“是的,但她不会告诉我们。”

“啊,这就是我派上用场的地方了。我觉得我能够让范德迈耶太太把我想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怎么办到呢?”塔彭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哦,就是问她一些问题,”詹姆斯爵士轻松地回答,“这就是我们做事的方式,你知道的。”

他的手指在桌子上轻叩着,塔彭丝再次感受到他身上那股震慑人的强大力量。

“要是她不说呢?”朱利叶斯突然发问。

“我想她会的。我还是有那么两下子的。而且万一不管用,还有最后一手,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当然可以。而这正是我派上用场的地方!”朱利叶斯喊道,拳头在桌子上重重地一捶,发出一声巨响,“如果有必要,我可以拿出一百万美元。是的,先生,一百万美元!”

詹姆斯爵士坐了下来,盯着朱利叶斯看了好一会儿。

“赫谢默先生,”他说,“这是一笔很大的数目。”

“我觉得这是必要的。这件事可不是六便士能解决的。”

“按目前的汇率,相当于二十五万英镑。”

“没错。也许你觉得我是在信口开河,但我真的能办到,还有足够的钱支付您的费用。”

詹姆斯爵士的脸微微红了。

“费用不成问题,赫谢默先生。我不是私家侦探。”

“对不起。我太冒昧了,不过对于钱的问题我一直很烦恼。几天前,我想悬赏一大笔钱去征求简的消息,但是你们顽固的苏格兰场劝我不要这么做,说这是不可取的。”

“他们的意见可能是对的。”詹姆斯爵士冷冰冰地说。

“不过对于朱利叶斯来讲,钱确实不成问题。”塔彭丝说,“他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他的确腰缠万贯。”

“都是我家老头子堆起来的钱。”朱利叶斯解释道,“现在,让我们开始吧。你有什么主意?”

詹姆斯爵士思索片刻。

“没时间耽搁了,我们越早行动越好。”他转向塔彭丝,“范德迈耶太太今晚是否外出就餐,你知道吗?”

“是的,她今晚在外面吃饭,不过不会太晚回来,否则她出门时会带上钥匙的。”

“好的。我会在十点钟左右去拜访她。你什么时候回去?”

“大约九点半或十点,不过我可以早点儿回去。”

“千万别这么做。如果你没有待到预定的时间,反而会引起怀疑。九点半回去吧,我会十点到。赫谢默先生也许可以叫辆出租车在楼下等。”

“他有一辆新的劳斯莱斯。”塔彭丝与有荣焉地宣布。

“那更好。如果我成功地从她那儿套出地址,我们可以马上赶去那里。如果有必要的,可能会带上范德迈耶太太一起。明白了吗?”

“好的。”塔彭丝欢欣鼓舞地站起身来,“哦,我感觉好多了!”

“不要期望太高,塔彭丝小姐。悠着点儿。”

朱利叶斯转向律师。

“那么说定了。我大概九点半开车来接你,对吗?”

“哦,这样最好,没必要弄两辆车在那里等。现在,塔彭丝小姐,我给你的建议是去吃一顿丰盛的晚餐,一顿真正的大餐。还有,不要想太多你目前还插手不了的事。”

他与他们俩一一握手道别,片刻之后,两人到了屋外。

“他很可爱吧?”塔彭丝欣喜若狂地问,欢快地蹦下台阶,“哦,朱利叶斯,他是不是很可爱?”

“好吧,我承认他这个人似乎不赖。我之前说找他没用,是我错了。那么,我们马上回丽兹饭店吗?”

“我觉得我必须走一走,我太兴奋了。在公园让我下车,好吗?还是你愿意一起?”

“我得去加点油,”他解释说,“还要发一两个电报。”

“好吧。那我七点跟你在丽兹饭店碰头,我们只能在楼上吃饭,我不能穿着这身破烂儿在那儿抛头露面。”

“当然可以。我会让费利克斯帮我们选菜,他好像是那儿的领班。回头见。”

塔彭丝迈着轻快的步子朝斯彭廷街走去。她看了一眼手表,快六点钟了。她想起没吃下午茶,不过太兴奋了,没觉得饿。她一路走到肯辛顿公园,然后再慢慢地原路返回,新鲜的空气和运动让她心情大好。不过听从詹姆斯爵士的建议,把晚上将要发生的事情抛诸脑后,可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当她走到离海德公园越来越近的地方时,立刻回到南奥德利大厦的诱惑几乎是不可抗拒的。

她下定决心,不管怎么样,只是回去看看那幢房子,又不会怎样。也许,那样她就能说服自己耐心地等到十点钟。

南奥德利大厦看起来和平时完全一样。塔彭丝并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但是一看到红砖大楼那结实坚固的样子,就稍稍安抚了她日渐增长的不安。她正想转身离开,突然听到一声刺耳的口哨声,忠心耿耿的艾伯特从大楼里向她跑来。

塔彭丝皱起了眉头,引起别人的注意可不是计划中的一部分,但艾伯特难抑兴奋,脸都涨成了紫色。

“我说,小姐,她要跑啦!”

“谁要跑?”塔彭丝警觉地问。

“那个骗子,雷迪丽塔,范德迈耶太太。她一直在收拾东西,刚才传话下来,让我给她叫出租车。”

“什么?”塔彭丝抓住了他的胳膊。

“这是真的,小姐。我想也许你还不知道这件事。”

“艾伯特,”塔彭丝喊道,“你立大功了,要不是你,我们就要让她溜掉了。”

艾伯特听到这个夸奖,高兴得脸都红了。

“没有时间了,”塔彭丝边说边过马路,“我必须阻止她。不惜一切代价,我一定得把她留住,直到……”她打住话头,“艾伯特,这儿有电话吗?”

男孩摇摇头。

“每套公寓里基本都装了电话,小姐。不过那边街角有间电话亭。”

“马上到那里去,往丽兹饭店打电话,找赫谢默先生,告诉他立刻接上詹姆斯爵士,范德迈耶太太要逃跑。如果你找不到他,就打电话给詹姆斯·皮尔·埃杰顿爵士,你能在电话本中查到他的电话号码,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都记住这些名字了吗,记住了吗?”

艾伯特流利地复述了一遍。“相信我,小姐,没问题的。可是你怎么办?难道你不害怕与她正面交锋?”

“不,不,没关系。你赶紧去打电话。快点儿。”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塔彭丝走进大厦,来到二十号公寓的门前。在那两个人赶到之前,她要怎么拖住范德迈耶太太呢?她不知道。但无论如何,这是必须要做的,她必须独自完成任务。是什么引发了这次的突然撤离呢?难道范德迈耶太太开始怀疑她了?

猜测暂时放一边。塔彭丝坚决地按响了门铃,心想也许可以向厨娘打探点消息。

什么都没发生,等待了几分钟后塔彭丝再次按响了门铃,手指还在按钮上多停留了一小会儿。终于,她听到了脚步声,片刻后,范德迈耶太太打开了门。她抬起眉毛看着塔彭丝。

“是你?”

“我牙疼,夫人。”塔彭丝顺口说道,“所以我觉得最好还是早点儿回家,安安静静地待着。”

范德迈耶太太没有说什么,闪身让塔彭丝进了门厅。

“你真不走运,”她冷冷地说,“你最好去睡觉。”

“哦,我可以待在厨房里,夫人。厨娘可以——”

“厨娘已经走了,”范德迈耶太太说,语气相当不高兴,“我让她走的。所以你看,你最好去睡觉。”

塔彭丝突然觉得害怕,范德迈耶太太的声音里有一种她不喜欢的警告意味。同时,对方正慢慢把她逼到过道边。塔彭丝在墙角转过身来。

“我不想——”

然后,就在一瞬间,冰冷的枪口抵住了她的太阳穴,范德迈耶太太的声音又尖又冷,来势汹汹。

“你这个该死的小傻瓜!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不,不要回答。如果你敢挣扎或喊叫,我就开枪打死你,像打死一只狗一样。”

塔彭丝太阳穴上的冰冷枪口抵得更用力了。

“现在,进去。”范德迈耶太太继续说道,“这边,进我的房间。马上,一分钟不到,等我解决了你,你就会乖乖地听话睡觉了。你会睡觉,哦,是的,我的小间谍,你会美美地睡一觉!”

最后这句话里带有一种狰狞的喜悦,塔彭丝一点都不喜欢。但眼下什么都不能做,她只得乖乖地走进范德迈耶太太的卧室。手枪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额头。房间里乱糟糟的,衣服扔得到处都是,一只手提箱和一个帽盒装了一半,放在地板中间。

塔彭丝竭力保持冷静。她的声音在发颤,但她勇敢地说出话来。

“好啦,”她说,“你在胡说八道。你不能开枪杀我,大楼里的每一个人都会听到枪声的。”

“我愿意冒这个险。”范德迈耶太太得意地说,“不过,只要你不喊救命,就会没事。我认为你不会喊。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你完全把我骗过了,我压根儿没怀疑你!所以,我相信你清楚得很,现在我为刀俎,你为鱼肉。好了……坐到床上,把手放到头上,如果你想活命,就不要轻举妄动。”

塔彭丝顺从地照做。她的理智告诉她,除了接受现实,没有别的办法。如果她尖叫救命,被外人听到的可能性很小,却给了范德迈耶太太杀她的好机会。再说,能多拖延一分钟都是很有价值的。

范德迈耶太太把左轮手枪放在盥洗台边,就在她触手可及的位置,而且,她仍然像只山猫一样虎视眈眈地盯着塔彭丝,以防她有什么举动。她从大理石盥洗台上拿了一只塞着瓶塞的小瓶子,把里面的一些东西倒进一个装了水的玻璃杯里。

“那是什么?”塔彭丝警觉地问。

“让你睡得香甜的东西。”

塔彭丝的脸色更苍白了。

“你想要毒死我吗?”她低声说。

“也许吧。”范德迈耶太太得意地笑着。

“我不会喝的。”塔彭丝坚决地说,“我宁愿被枪打死。无论如何那还能弄出一些动静,有人可能会听到。我不愿像只小羊羔一样被悄无声息地杀掉。”

范德迈耶太太跺了跺脚。

“别傻了!你真的认为我想因为谋杀而被追捕吗?如果你还有点头脑,就会明白毒死你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这是一种安眠药,仅此而已。明天早上你一觉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只是不想费事地去绑你、塞住你的嘴。那是另一种选择,但我可以告诉你,你不会喜欢的!如果你选择那种方式,我可是很粗暴的。所以,当个好姑娘,喝下它,对你没害处。”

在内心深处,塔彭丝相信她的话。她说的很有道理,这的确是暂时摆脱她的简单而有效的方法。然而,塔彭丝无法欣然接受温顺地被安眠药放倒,就像一个人不甘心放弃自由一样。她觉得,一旦范德迈耶太太跑掉了,找到汤米的最后希望也就不复存在了。

塔彭丝的脑子转得飞快,一些念头在她的脑海里快速闪过,她看到了其中的机会,一个非常有问题的机会,但她决心孤注一掷,冒险赌一把。

于是,她突然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爬起,跪在范德迈耶太太面前,疯狂地抓住她的裙子。

“我不相信,”她呻吟着,“这是毒药!我知道这是毒药。哦,不要让我喝。”她的声音变成尖叫,“不要让我喝!”

范德迈耶太太端着玻璃杯,低着头,嘴唇翘起,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崩溃场面。

“起来,你这个白痴!不要胡言乱语。我真想不通你之前怎么有本事扮演你的角色。”她跺着脚,“听见了吗,快起来。”

但塔彭丝还是继续抓着她哭个不停,呜咽着,语无伦次地祈求她开恩。多争取一分钟也好。此外,她一边卑躬屈膝,一边还在偷偷接近她的目标。

范德迈耶太太不耐烦地尖叫了一声,猛地把塔彭丝拖到她的膝下。

“马上喝掉它!”她把玻璃杯压到了塔彭丝的嘴上。

塔彭丝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呻吟。

“你发誓不会伤害我?”她尽力拖延。

“当然,它不会伤害你的。别傻了。”

“你发誓?”

“是的,是的,”范德迈耶太太不耐烦地说,“我发誓。”

塔彭丝伸出颤抖的左手,接过玻璃杯。

“好吧。”她的嘴巴乖乖地张开了。

范德迈耶太太松了一口气,一时放松了警惕。没想到塔彭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将玻璃杯向上一托,里面的水泼在了范德迈耶太太的脸上,在她喘息的瞬间,塔彭丝迅速抓起放在盥洗台边缘的左轮手枪。眨眼间,她已经跳起来后退了一步,左轮手枪直指范德迈耶太太的心脏,拿着枪的手纹丝不动。

胜利的这一刻,塔彭丝却有点胜之不武的感觉。

“现在谁为刀俎、谁为鱼肉?”她得意地说。

对方的脸因愤怒而扭曲。有那么一会儿,塔彭丝以为她要扑过来,这将令她为难,因为她并不想真的让手枪发挥用处。然而,范德迈耶太太克制住了自己,一丝邪恶的笑容慢慢地爬上她的脸。

“看来你不是个傻子!你干得很好,姑娘。但是你要为此付出代价。哦,是的,你要为此付出代价!我的记性很好!”

“我很惊讶,你竟然那么好骗。”塔彭丝轻蔑地说,“你真的以为我是那种在地板上打滚、哀鸣求饶的姑娘?”

“你会这样做的……总有一天!”范德迈耶太太恶狠狠地说。

她阴冷恶毒的态度让塔彭丝的脊骨一阵发凉,但她不打算屈服。

“让我们坐下来吧,”她高兴地说,“我们现在的处境是有点戏剧性,不,不是坐在床上。拉一把椅子到桌子旁,对了。现在,我会坐在你的对面,手枪我拿着,以防万一。太棒了。现在,咱们谈谈。”

“谈什么?”范德迈耶太太绷着脸说。

塔彭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想起几件事情,鲍里斯曾说,“我相信你会出卖……我们!”而她的回答是“那价格必须是天价”,还说那是玩笑话。确实,但会不会也道出了某种真相呢?很久以前,惠廷顿不是问“是谁泄露的?丽塔?”,丽塔·范德迈耶会不会就是布朗先生团伙中的薄弱点呢?

塔彭丝的目光在对方的脸上凝固,她平静地回答:“钱。”

范德迈耶的太太身子一震。很显然,这个回答是她没想到的。

“你什么意思?”

“我会告诉你的。你刚才说自己的记性很好,好记性不如鼓钱包!我敢说,计划对我做各种可怕的事情也许能够让你舒心,但那有什么用?复仇总是无法令人满意,每个人都这么说。不过,钱……”塔彭丝说出自己钟爱的信条,“没人会不满意钱,是不是?”

“你觉得,”范德迈耶太太轻蔑地说,“我是那种会出卖朋友的女人吗?”

“是的,”塔彭丝迅速说,“如果价格足够高。”

“微不足道的一百镑吗!”

“不,”塔彭丝说,“我的提议是……十万镑!”

她的节约精神不允许她提出朱利叶斯提议的全部,一百万美元。

一阵红潮涌上范德迈耶太太的脸。

“你说什么?”她问,手指紧张地玩弄着别在胸前的胸针。这一刻,塔彭丝知道,这条鱼上钩了,第一次,她对自己爱钱如命的性格感到恐惧,让她对眼前的这个女人产生了一种可怕的知己感。

“十万英镑。”塔彭丝重复了一遍。

光芒从范德迈耶太太的眼睛里消失了,她往椅子上一靠。

“呸!”她说,“你才没这么多钱。”

“是的,”塔彭丝坦言,“我没有,但我认识的人有。”

“谁?”

“我的一个朋友。”

“那得是一个百万富翁。”范德迈耶太太不可置信地说。

“事实上,他就是一个百万富翁。他是个美国人,他会二话不说地付钱给你。你可以从我这里拿到钱,这绝对是一个完美的提议。”

范德迈耶太太又坐直了身子。

“我倾向于相信你。”她缓缓地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范德迈耶太太抬起头来。

“你的这个朋友想知道什么事情?”

塔彭丝有过一瞬间短暂的挣扎,但这是朱利叶斯的钱,他的利益必须放在第一位。

“他想知道简·芬恩的事情。”她大胆地说。

范德迈耶太太没有表现出惊讶。

“我不知道她目前在哪里。”她答道。

“但是你可以查到?”

“哦,是的,”范德迈耶太太漫不经心地回答,“这没什么难的。”

“那么……”塔彭丝的声音有点发颤,“还有一个男孩儿,是我的一个朋友。我担心他出什么事了,跟你的朋友鲍里斯有关。”

“他叫什么名字?”

“汤米·贝雷斯福德。”

“我从来没听说过他,但我会去问问鲍里斯,他什么都会告诉我的。”

“谢谢你。”塔彭丝觉得精神大振,这促使她做出更大胆的努力,“还有一件事。”

“什么?”

塔彭丝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

“布朗先生是谁?”

她敏锐的眼睛看见那美丽的脸蛋突然变得煞白。范德迈耶太太努力振作,并试图恢复以前的风度,但那是无谓的尝试。

她耸耸肩。

“如果你连这点都不知道——也就是没有人知道布朗先生是谁,那么你根本不算了解我们。”

“你知道他是谁。”塔彭丝平静地说。

再一次,对方的脸上血色全失。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我不知道,”姑娘如实相告,“但我敢肯定。”

范德迈耶太太久久地盯着她看。

“是的,”最后,她用嘶哑的声音说,“我知道。我曾经很美,你瞧,非常美丽——”

“你现在还是很美。”塔彭丝由衷地说。

范德迈耶太太摇摇头,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闪动着奇异的光芒。

“不够美了。”她用温柔危险的声音说,“不——够——美了!最近,我一直感到害怕……知道得太多是很危险的!”她隔着桌子俯身向前,“你发誓不泄露我的名字,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我发誓。而且,一旦他被抓住,你就脱离危险了。”

一阵惊恐从范德迈耶太太的脸上扫过。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脱离危险吗?”她抓住塔彭丝的手臂,“还有那笔钱,你能确定?”

“非常确定。”

“我什么时候可以拿到钱?一刻都不能拖延。”

“我的这位朋友马上就会到这里。他可能要发个电报或者类似的东西,但不会有任何拖延——他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范德迈耶太太的脸上显出坚决的神情。

“我会做的。这是一大笔钱,再说……”她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抛弃像我这样的女人,可不明智!”

她保持着微笑,手指轻轻地敲着桌子。突然她站起来,脸色苍白。

“什么声音?”

“我什么也没听见。”

范德迈耶太太紧张地环顾四周。

“要是有人偷听——”

“胡说。怎么可能有人?”

“隔墙有耳。”范德迈耶太太低声说,“我告诉你我吓坏了,你不了解他!”

“想想十万镑。”塔彭丝安慰她。

范德迈耶太太伸出舌头舔舔干燥的嘴唇。

“你不了解他,”她用嘶哑的声音重申,“他是……啊!”

她跳起来,发出恐怖的尖叫声。她伸出手,越过塔彭丝的头指着前方,然后倒在地上昏死过去了。

塔彭丝环顾四周,看看是什么把她吓成了这样。

门口是詹姆斯·皮尔·埃杰顿爵士和朱利叶斯·赫谢默。 A/acH1BDl9bGG4U7fT98aaKODhb8FSyr0pJJ5mmGFeBiO3u5K8zU1oXJvoZ86kI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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