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一切都昭然若揭。很显然，苏格兰场并没有一位所谓的“布朗警督”。简·芬恩的照片，本该是警方寻找她时最有价值的东西，如今却已经失去，不可再得。“布朗先生”又赢了一次。

这次折戟沉沙的直接结果是，让朱利叶斯·赫谢默和年轻冒险家之间达成了统一战线。所有的心防都卸下了，汤米和塔彭丝觉得他们像是认识这位年轻的美国人一辈子了。他们放弃了“私家侦探”的保守和谨慎，透露了年轻冒险家有限公司的全部细节，来自美国的年轻人宣称自己“高兴死了”。

说完他转向塔彭丝。

“我一直有种想法，觉得英国女孩儿是落伍的。你知道，就是那种既传统又甜美，但是没有仆人或女伴就不敢出门的娇小姐。看来是我跟不上时代了！”

这种共享秘密关系的结果是，汤米和塔彭丝随即住进了丽兹饭店，按塔彭丝的说法，是为了与简·芬恩唯一在世的亲戚保持联系。“而且这样一来，”她悄悄对汤米说，“就没人会对花销说三道四了！”

令人高兴的是，根本没人过问此事。

“现在，工作吧！”入住饭店的翌日早上，年轻的女士宣称。

贝雷斯福德先生放下正在看的《每日邮报》，带着几分不必要的活力热情地鼓掌。他的搭档礼貌地要求他不要这么讨厌。

“真讨厌，汤米，我们得做点什么才对得起给我们的钱。”

汤米叹了口气。

“是的，我怕连亲爱的政府都不会赞成我们永远无所事事地待在丽兹饭店。”

“所以，就像我说的，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好吧，”汤米说，再次拿起《每日邮报》，“做吧。我不会拦着你的。”

“你瞧，”塔彭丝继续说，“我一直在想——”

她又被一阵掌声打断。

“你坐在那里打趣倒是不错，汤米。但是动动脑子对你也没有什么坏处。”

“我的工会，塔彭丝，我的工会！它不允许我上午十一点以前上班。”

“汤米，你想要我拿东西丢你吗？我们应该刻不容缓地制订作战计划，这是绝对必要的。”

“说得好，说得好！”

“好了，让我们开始吧。”

汤米终于把他的报纸放在一边。“精神可嘉，塔彭丝。继续说吧，我听着呢。”

“首先，”塔彭丝说，“我们手头有什么线索？”

“一无所有。”汤米兴高采烈地说。

“错！”塔彭丝使劲儿摇摇指头，“我们有两条明显的线索。”

“什么线索？”

“第一条线索，我们认识该团伙中的一个人。”

“惠廷顿？”

“是的。我到哪儿都能认出他来。”

“哼，”汤米迟疑地说，“我不觉得那算得上线索。你不知道去哪里找他，而你能碰巧遇到他的机率是千分之一。”

“这可不一定。”塔彭丝沉思道，“我常常注意到，巧合一旦发生，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我敢说那是我们尚未发现的某种自然法则。但正如你说的，我们不能单单依赖这一点。不过，在伦敦，确实有些地方是每个人迟早都会去的。比如说皮卡迪利广场。我有个主意，我每天端着一托盘旗子站在那里守株待兔。”

“那吃饭问题怎么解决？”现实的汤米问。

“真是典型的男人！吃饭问题有什么要紧的？”

“说得倒容易。你刚胡吃海喝了一顿丰盛的早餐。没人胃口比你好，塔彭丝，等到下午茶时间，你就会把旗子、别针什么的都吃掉的。说实话，我不看好这个主意，惠廷顿说不定都不在伦敦了。”

“这倒是真的。我觉得第二条线索更有希望。”

“说来听听。”

“没多少好说的，只有一个教名——丽塔。惠廷顿那天提到的。”

“你的意思是登第三则广告：寻人启事，女骗子，名叫丽塔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要运用逻辑推理。那个人，丹弗斯，不是一路被人跟踪吗？我觉得跟踪他的人更可能是一个女人而不是男人……”

“我一点也不明白。”

“我十分肯定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塔彭丝从容地回答。

“在这些技术方面的问题上，我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贝雷斯福德先生喃喃道。

“所以，这个女人，不管她是谁，很显然也得救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如果她没有得救，他们怎么会知道简·芬恩拿到了文件？”

“有道理。继续说，福尔摩斯！”

“现在有一个可能性，我承认这个可能性不大，这个女人也许就是‘丽塔’。”

“如果是的话怎么样？”

“如果是的话，我们就找遍所有卢西塔尼亚号的幸存者，直到找到她为止。”

“那么，第一件事就是拿到幸存者名单。”

“我已经拿到了。我列了一张长长的清单，写明我想知道的事情，然后寄给了卡特先生。今天早上我收到了他的回复，其中就有一份卢西塔尼亚号幸存者名单的官方文件。聪明的小塔彭丝干得如何？”

“勤劳满分，谦虚零分。关键是，名单里有‘丽塔’吗？”

“我不知道。”塔彭丝坦白道。

“不知道？”

“是的。看这里。”他们一起俯身看名单，“你看，很少有填教名的。几乎都是某某太太或某某小姐。”

汤米点点头。

“这是个棘手的问题。”他沉思着嘟囔。

塔彭丝像只小猎犬般地抖了抖身子，这是她特有的动作。

“好了，我们必须查下去。先从伦敦地区开始。我去戴帽子，你把住在伦敦或附近地区的女乘客的地址抄下来。”

五分钟后，这对年轻人出现在皮卡迪利大街，几秒钟后一辆出租车载着他们前往格伦道尔路七号，月桂屋。那是埃德加·凯斯夫人的住所，汤米记在笔记本上的七个名字里，她名列第一。

月桂屋是幢破旧的房子，离马路有一点距离，前面种着一些无精打采的灌木，勉强维持着有个前庭院的假象。汤米付了出租车费，陪塔彭丝来到前门。她正要按门铃，他抓住了她的手。

“你要怎么说？”

“我要怎么说？嗯，我会说……哦，天哪，我不知道要怎么说，这可真尴尬。”

“我想也是。”汤米得意地说，“真是典型的女人！没有先见之明！现在站到一边儿去，见识一下男人处理这种情况是多么得心应手。”他按了门铃，塔彭丝识相地退到一边。

一个邋遢的女仆来应门，她长着脏兮兮的脸和一双不对称的眼睛。

汤米拿出笔记本和铅笔。

“早上好，”他轻松愉快地说，“我是汉普斯特德区议会的，来做新的投票登记。埃德加·凯斯太太是住在这里吧？”

“是的。”女仆说。

“教名呢？”汤米问，他的铅笔停在那里。

“太太吗？埃莉诺·简。”

“埃莉诺。”汤米拼写着名字，“家里有二十一岁以上的儿子或女儿吗？”

“没有。”

“谢谢。”汤米轻快地合上笔记本，“再见。”

女仆主动说了一句话：“我还以为你是来查煤气的。”说完她就关上了门。

汤米回到他的搭档身边。

“你瞧，塔彭丝，”他说，“对于男人的头脑，这就像儿戏一般容易。”

“我不介意承认这一点，你干得很漂亮。我从来没想到这个办法。”

“很好的说辞，不是吗？而且我们可以即兴发挥。”

午餐时间，这对年轻人在一个不起眼的饭店大吃牛排和薯条。他们已经拜访了格拉迪斯·玛丽和马乔，因为一个地址变动而搞得莫名其妙；还被迫听一位活泼的美国女士发表了一番关于普选的长篇大论，而她的教名是萨迪。

“啊！”汤米说着，喝下一大口啤酒，“感觉好多了。下一站去哪里？”

笔记本就放在他们之间的桌子上，塔彭丝把它拿起来。

“范德迈耶太太。”她念道，“南奥德利大厦二十号。惠勒小姐，巴特西区克莱平敦路四十三号。我记得她是一位夫人的女仆，所以大概不会在家，而且，不管怎么说，不太可能是她。”

“因此，显然应该先去拜访住在梅费尔区的女士。”

“汤米，我越来越沮丧了。”

“振作起来，老家伙。我们本来就知道这个机会不大。而且，不管怎么说，我们才刚刚开始。如果在伦敦扑了个空，还有整个英格兰、爱尔兰和苏格兰呢，正好可以好好旅行一趟。”

“不错，”塔彭丝说，她精神大振，“而且所有花费报销！但是，哦，汤米，我喜欢事情进展得迅速一点。到目前为止，冒险是一个接一个，但今天上午太乏味沉闷了。”

“你一定要遏制对这种庸俗刺激的渴望，塔彭丝。别忘了，如果布朗先生真像人们说的那样，他没有将我们置之死地已经是奇迹了。这是个好句子，颇有文学气息。”

“你真是越来越会自夸了，借口都不用，我要甘拜下风了！咳咳！不过这的确是件奇怪的事，布朗先生为什么还没有将他的复仇烈焰烧向我们——你瞧，我也很有文学气息。我们这一路毫发无损。”

“也许他认为我们还不值得理会。”小伙子干脆地回答。

塔彭丝对此说法十分不满。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汤米。好像我们微不足道似的。”

“对不起，塔彭丝。我的意思是，我们的工作就像躲在暗处的间谍，他没有察觉我们的邪恶计划。哈哈！”

“哈哈！”塔彭丝站起身来，赞许地一笑。

南奥德利大厦是一幢外观宏伟的公寓楼，就在帕克巷的岔道上。二十号在二楼。

汤米这时已经驾轻就熟，把那套说辞练得十分流利。前来开门的老妇人看上去更像是一个管家而不是一个仆人。

“教名呢？”

“玛格丽特”。

“M-a-r-g-a-r-e-t。”汤米逐字拼读，但对方打断了他。

“不对，是g-u-e。”

“哦，Marguerite，法语拼法，我明白了。”他顿了顿，然后大胆地问道，“但我们登记的是丽塔·范德迈耶，是哪里错了吗？”

“平时大家都这么叫她，先生，但她的名字是玛格丽特。”

“谢谢。这样就行了。再见。”

汤米几乎无法难掩心中的激动，他匆匆下楼，塔彭丝等在转角处。“你听到了？”

“是的。哦，汤米！”

汤米紧握着她的双臂，表示同感。

“我知道，老东西。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这真是……这真是太妙了！你想到什么事情，然后它就真的发生了！”塔彭丝忘情地喊道。

他们牵着手离开，来到门厅时，上头的楼梯间传来脚步声。

突然，塔彭丝把汤米拖进了电梯旁边的小隔间，把他吓了一跳，这里光线很暗。

“干什么——”

“嘘！”

两个男人下了楼，从大门走了出去。塔彭丝的手把汤米的手臂抓得更紧了。

“快！跟着他们。我不敢去，他可能会认出我。我不知道另一个男人是谁，但那个比较高大的是惠廷顿。” 8ZaNzpO6UHk+j2ETqTEcFV/uiUuTJpnMaQ5ySmfCEHHrC48QzrG9u+2XDQnFSK/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