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现在十分清楚,秦野大造之所以成为我朋友的委托人,其目的并不在于探明怪事背后的真相,而仅仅是想让我的朋友帮他寻找那位女子,让他能够再次与她相见。这件事本来就没有什么头绪,但是御手洗却连她的名字都没打算问一问。我十分担心这么一来到底是否真的能找到她。再加上,到目前为止,御手洗手头上连一张这位女子的照片也没有,因而对她的相貌完全无从知悉。顶多知道她长得非常漂亮,此外,连她的职业、年龄我们都一无所知。手头掌握的唯一线索只有她搬走前的住所。通过走访邻居,虽然多少可以了解一点儿她的情况,可是在大城市里租住公寓的人,一般都遵从不干涉他人私生活的原则,因此无法对此抱有太大的希望。面对这种局面,我真不知御手洗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那以后,我很自然地关注起御手洗的动静,想看看他将采取何种办法解决这些难题,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御手洗竟然根本没有采取什么行动。他每天四平八稳地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悠闲地翻看着一本密密麻麻地画满记号和数字的书,偶尔也能见到他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匆匆跳起身不知给谁挂个电话,我见过他打电话的次数也就四五回。
好几次,我因为来了点兴趣,开口问他到底给谁打电话。这时御手洗就会回头直直地瞪着我,好像责怪我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给酒馆打的,想问问我要的酒到了没有。”
对于这种显然是糊弄人的回答,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第二天,御手洗又没有迈出家门一步,整天坐在马车道事务所的沙发里一动也不动。我想拉他出去散散步也被他断然拒绝了,他只是反反复复地听着莫扎特和巴赫的几首曲子打发时间。距上次秦野大造的来访过去了两天多,一位名叫本宫雅志的青年找到了我们这儿来,当时已经是下午了。
这位年轻人看起来十分客气,脸上总是挂满笑容,说话也十分坦率。
“我是在川崎区池田一家叫S餐馆的店里做临时工的。最近我们店里经常有人上门来捣乱,弄得我们店长十分头痛。”
“有人到店里捣乱?”
“可是为什么要来捣乱,对方也没有明说,真正的原因我们也实在无法猜透。”
“哦?怎么个捣乱法?”
“这个……”
年轻人似乎考虑了一会儿,好半天也没有开口说话,看来是在犹豫说出来是否合适。
“把我们店厕所里的便池砸坏了。”
他这么一说,我们倒被弄得半天无言以对。
“到底什么被砸坏了?”
“便池。而且还接连砸坏了好几次。”
“你们S餐馆是在郊区吧?”
“是的。我们是家连锁型的餐馆,关东地区几乎到处都有,每家店都有很大的停车场。我所工作的那家店就在第一京滨高速路的沿线。”
“你是说,你们S餐馆的厕所便池被人砸坏了?”
“是的。被砸坏的是男厕里最靠外的儿童用便池,修好了又被砸坏了,这样连着好几次。”
“哦,光砸这一个?”
“是啊。一进门右边最靠前的那个。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可真猜不透。”
“一共被人砸坏了几次?”
“前后已经三次了。”
“三次了?看来真不是偶然干的……还光砸同一个便池?”
“没错。每次砸坏的都是同一个,而其他的便池全都完好无损,连裂纹都没有。”
“砸了它又能干什么呢?”
“把它砸坏后拿走了。每次都只剩下一点儿碎片。”
“砸坏后拿走了?怎么拿走的?”
“我想一定是砸坏后放进大包里带走的。御手洗先生,这种怪事你还是头一回听说吧?”
“以前真没听说过,确实是头一次。那么,便池第一次被砸坏大约是在什么时候?”
“上个星期日。”
“星期日……嗯?”
御手洗陷入了沉思。
“这件事是我最先发现的。那天晚上十点左右,我想给厕所补充点儿手纸,顺便把那里的垃圾也清理掉,所以到客人用的厕所去看了看,结果发现便池居然少了一个。我顿时大吃一惊。一小时之前它还好端端的,这也是我亲眼看见过的。我急忙跑去店长那里问个究竟,看看是不是厕所里要施工改造。当时店长反问我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我告诉他,有个便池找不到了。店长一听大吃一惊:‘你说什么?’我们两人又一起回到厕所看了一遍,果真少了一个便池。店长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哈哈哈……”
本宫高兴地笑出声来。
“那以后呢?”御手洗问道。
“这么着很不雅观,而且让人感觉极不卫生,也会影响到客人的使用。因此店长给总店打了电话,把这件事报告给上级。总店答复说,正好有一家新店准备开业,安装完厕所后还有剩下的便池,明天一早就让专业人员到我们店里来,给我们重新装一个便池。”
“哦,那解决得还挺及时。”
“星期一一早,专门安装卫浴设备的人来了,给我们重新装上了一个新的。当天上午我没到店里去,这件事是其他工友告诉我的。”
“嗯,这件事也就算解决了。”
“是啊。可是到了星期二的傍晚,新安上的便池又不见了。真的,你看,这肯定是故意的吧?哈哈哈……”
本宫高兴地笑了好久。
“这次又是我发现的。晚上不到七点时我到厕所去检查,咦,怎么便池又不见了?”
“那又得吃一惊了吧?”
“可不是!当然我又大吃一惊,再次向店长作了报告,他也几乎不敢相信:‘啊?又不见了?这事该不是你干的吧?’”
“那你怎么回答?”
“我说,那不可能是我干的。”
“嗯。这件事的确很不寻常,没听说还有人偷便池。被偷走的便池跟普通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不,完全一样。就是白色的,到处都有的那种。不过这种便池型号很小,是儿童专用的。不会是因为儿童用的便池体积小点,容易偷走吧?”
“不管多小,总不能塞进一个挎包里拿走吧?”
“那一定塞不进去。要不就是砸坏了以后……”
“我看也不会有人专门收集它吧。要是把它拆卸下来,通过店里大门出去的话,大家一定能发现吧?”
“那一定会被人看见的。”
“假如拿布包上呢?”
“就算包起来,也一定会很显眼。”
“店员中有人见过哪位客人从厕所里带走过大件的东西吗?”
“我问过,都没见过。但是无论是谁,拿着这种大东西出去的话一定会被我们看见的。”
“有没有可能从厕所的窗户里往外递出去呢?”
“厕所里没有那么大的窗户,不能打开的小窗户倒是有一个。”
“好,知道了。你说被砸坏过三次。第三次是什么时候?”
“今天刚刚发生的。”
“今天?”
“对。”
“还是同一种便池吗?”
“好像是一样的。今天我没看见,是店长那样说的。但这次他不可能怀疑是我干的,因为是我不在的时候不见了的。”
“要是你提供不出不在现场的证明,现在还不能这么乐观。第三次发生在什么时间?”
“准确的时间可不好说。现在是上午十一点,那么被偷走的时间不是十点左右就是九点半吧。”
“店里上午几点开门?”
“我们店是二十四小时营业。”
“哦,我竟然忘了!”
“昨天晚上我到我们店附近一个叫孔雀的酒吧去的时候,听那里的老板说,一位叫御手洗的先生说过,假如最近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请马上告诉他。我对他说了我们店最近发生的这些事,他让我赶快到这儿来告诉你。当时我还犹豫这种事该不该对你说,结果今天上午便池再次被偷,这回我才下决心跑来告诉你。”
“你告诉我的这件事很有价值。如果今后还有这种奇怪的事发生的话,也请尽早来告诉我。”
“你的本领我早就听说过,所以很想见你一面。我想请问一下先生,刚才我告诉你的这件事,将来能写进书里去吗?”
“这得看你能不能说动我这位作家朋友了,也得看这个事件今后的发展状况。但是我想,写进书里的可能还是有的。你说对吧,作家先生?本宫君,一会儿你准备干什么去呢?”
“等一下我还得回大学去听课,下午六点再到S餐馆打工。”
“你每天的日程都是这样吗?”
“是的,基本都是这样。”
“本宫君,下面的问题请你好好考虑后再回答我。在你们S餐馆内部,最近一两个星期之内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特别的事情?”
“是的。”
“比如说什么样的事?”
“我对你们的情况完全不了解。你看不管是在哪些方面,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是我们职工内部的事还是和顾客之间的事?”
“无论什么都行。”
本宫交叉着双臂,低头沉思了一会儿。
“好像没发生过什么事吧……我们同事内部好像没出什么事。”
“那么你们和顾客之间呢?有过什么事没有?”
“没有啊,没什么特别的事啊……”
“我看不大可能吧。发生了这种稀奇古怪的事,一定会有先兆。我想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我先向你提示一下,比如有没有一群比较特殊的顾客最近经常出现在店里,或者每周固定有一天在你们店里集合之类的。”
“好像没有这类事情吧……要说与众不同的顾客,好像也没有吧……照你这么说,是有人故意要跟我们店捣乱?”
“那你再想想,顾客之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纠纷?哪怕事情不大,比如在停车场上发生过打斗之类,你看是不是有过?尤其是发生在最近一两个星期内的,请你再好好想想。”
本宫把头垂得更低,歪着脑袋想了很久。
“唉,我真的想不起来……想不出什么事情来。实在对不起。”
“你把范围再扩大些,比如在你们店附近的住家,发生过什么事吗?”
本宫用拳头轻轻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又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说道:“实在想不出发生过什么事,对不起。”
“真是这样吗?”
御手洗稍显失望地问道。看来他把这个问题看得相当重要。
“你觉得如果我拿同样的问题去问你们S店的店长,他的回答也会和你一样吗?”
“我想他的回答一定和我一样。因为我和店长很合得来,我们俩几乎无话不说。如果他发现有什么不寻常的事,一定会告诉我的。”
“按理说砸坏便池并且带走,一定会发出很大的声响,也很容易被人发现。而且把砸坏的便池装起来带走,还需要特别大的包。这些行为都很引人注目。可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发现过这类可疑的人吧?”
“啊,真的没人见过。店里播放的音乐声音很大,客人的说话声以及其他杂音,加上外面汽车的噪声,合在一起也挺吵的。但是有的时间段里又几乎没什么人来,如果趁这个机会……”
“这个我也考虑过了。只来过一两次的客人不可能对店里环境知道得这么清楚,起码得先来店里摸过几次情况后才能知道。”
“你说得对。”
“如果摸过几次情况后再来砸便池,那么做这件事还真费了不少力气呢。”
“没错。”
“如果真是那样,那他们以后一定还想做什么更大的事情,不是光捣乱那么简单了。”
“啊,是这样……你说得真对!”
本宫不由得频频点头。
“但是,想做什么大事,肯定得不止一个人。今天便池又被砸坏偷走时,你们同事里没有人发现吧?”
“是啊,谁都没有发现。”
“干了三次,三次都没人发现。看来这伙人的组织能力还挺强,像是专门干这种事的人。”
“对啊!”
“那么客人用的厕所是不是不允许职工使用?”
“是的,职工不能使用。职工有自己专用的厕所,就在厨房的角落里。”
“也就是说,客人用的厕所里发生的事,你们并不能马上就发现?”
“是的,是这样……咦,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假如有人在厕所门口挂上一个‘正在清扫中’的牌子,不让别的客人进去,你们店里的人也发现不了吧?”
“是的……如果像你说的这样,还真发现不了。”
“现在你们店的店员里,除了店长之外,大部分都是打工的学生和兼职的主妇吧?”
“全是这些人,当然店长除外。”
“我知道了,现在问题已经越来越清楚了。我想问的就是这些。请你在这张纸上帮我写下你们S店的准确地址和电话,还有你们店长的名字。你今天所有的日程请照常进行,下午六点也和平常一样准时到S店上班去。到时候我也可能会去你们那儿。请你用这个电话打给你们店长,把我的意思告诉他,再请他在我到达以前不要去修那个便池。你看怎么样?”
“咦?哦,那好吧。”
本宫马上站起身来。御手洗也立起身快步向电话走去,摘下话机递到本宫手里。在他拨号的时候,御手洗又照例背着双手在屋里走来走去,看来他开始思索这件事了。
“御手洗先生,你今天能到我们店去一趟吗?”
本宫把话筒拿在手里,不安地向御手洗问道。看来,一定是店长在电话里让他这么问的。
“十分抱歉,我目前还不能确定案件的本质是什么,得看今天傍晚前我能不能彻底分析出事件的原因。所以今天晚上能不能去,暂时还不能确定。”
“哦,御手洗先生还让我告诉你,在他到来之前不要去动那个砸坏的便池……”
“把问题彻底弄清楚,得到明天或者一星期以后,现在还不大好说。我看损坏一个便池对顾客的使用影响不大吧。如果我的想法是对的,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有结论。这其实应该是个十分重大的案件。你今天来得正是时候,如果你今天不来我这儿,有可能发生更重大的事情。请你照我说的去做,也许这次池田这间S店倒闭的危险还是可以挽救的。”
“咦?我们店有倒闭的危险?”
“弄不好的话。”
本宫又急忙把御手洗所说的话转告了店长。
打过电话,本宫低头行了个礼,说了声“再见”,就转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