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先天综合判断”是如何可能的

“先天综合判断”既然是可能的，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必须进一步说明：它是 如何 可能的？这是《纯粹理性批判》的根本任务，而且“形而上学的成败就依赖于这个问题能得到解决” 。

1．先天综合判断是如何可能的

“先天综合判断”是普遍性必然性同感觉经验相结合的产物，是普遍性必然性综合整理、统一感觉经验的结果。但是，先天的普遍性必然性是一种主观的形式，而感觉经验则有外来的成分，这两者怎么能结合和一致起来呢？用通俗的语言来说，主观的东西怎么能够运用到外来的东西上去？也可以这样说：并非从经验中概括出来的普遍性必然性怎么能够有效地运用于感觉经验？这个问题用康德的专门术语来表述就是：“先天综合判断是如何可能的？”这个问题又可以分为四个具体问题：

第一，纯数学中的先天综合判断是如何可能的？这是“先验感性论”所要解决的问题。康德认为，问题的实质在于探讨人的感性认识中的先天形式。在他看来，数学的先天综合判断之所以可能，是由于这种先天形式是构成数学知识的先决条件。

第二，纯自然科学的先天综合判断是如何可能的？这是“先验逻辑”所要回答的问题。康德认为自然科学中的先天综合判断之所以可能，是由于人的知性的先天形式是使自然科学成为可能的先决条件。

无论数学也好，还是自然科学也好，“按照康德的观点，先天综合知识之所以可能，只是因为而且只是就心灵把自己的形式加诸世界而言的” 。

第三，旧形而上学作为人的一种“自然的意向”是如何可能的？旧形而上学所讲的“上帝存在”“灵魂不灭”等命题，正如上述，它们是一种先天综合判断。本来，对于“上帝”“灵魂”。等是不能下判断的，“先天综合判断”只是适用于现象界，而不适用于超经验的本体界。但是，虽然如此，人们却有一种自然本性、自然倾向，总爱对“上帝”“灵魂”等下判断。那么，这种自然倾向是如何可能的呢？这是“先验辩证论”所要回答的问题。

第四，形而上学作为科学又是如何可能的？这是《纯粹理性批判》全书所要回答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康德只是提出了问题，他并没有建立起形而上体系。不过康德坚信一定能建立起来，他说：“如果我们不为内部的困难与外面的反对所沮丧，而企图用一种与迄今所使用过的全然不同的方法，最后使一门对人类理性不可避免的科学繁荣地、有效地发展起来，那么我们的工作就需要更多的坚定性。” 所以康德强调，他的整个“批判哲学”只不过是未来的作为科学的形而上学的一种导论。而这种建立未来形而上学体系的任务是由黑格尔完成的。

上述四个问题中，第一个和第二个问题没有提出是否可能，而只提出如何可能。因为纯数学和纯自然科学都是“先天综合判断”，这是明摆着的事实，不存在是否可能的问题，“所以就完全应该问它如何可能；因为它们之必然可能是为它们存在这个事实所证明了的” 。至于第三个和第四个问题，在问如何可能之前，要先问是否可能。康德对第三个问题的回答是不可能，对第四个问题的回答是可能。

康德认为：人一方面有一种自然倾向，总是追求把握世界本体，追求形而上学的问题，而另一方面，我们的理论理性，我们的认识，却又不能使我们确切地回答这些问题，因为一回答就会陷入矛盾或谬误。因此，必须把两类先天综合判断区别开来，一类是关于经验的先天判断，即数学和自然科学的先天综合判断，另一类则是关于超经验的东西的先天综合判断。我们如能区别这两类不同的先天综合判断，而不加混淆，如能弄清理性的性质，那就可以防止把只对经验才有意义的先天综合判断扩大到经验以外，从而使我们能为 实践理性 留下地盘。

总之，“先天综合判断是如何可能的”问题，实质上就是说明科学知识的含义及其成立和来源的问题。其中着重说明的又是先天综合判断的先天形式方面。“这里成为我们的主题的，不是事物的不可穷尽的性质，而是对事物性质进行判断的知性，并且也只限于这知性的先天知识的部分” 。就是说，《纯粹理性批判》一书的主题不在于研究各种先天综合判断的知识内容，而在于研究经验知识、科学知识中的先天形式。所以，康德把不是有关对象而只是有关我们认识对象的方式（只要这种认识方式在先天的可能范围内）的所有知识，叫作先验的。而这种概念的系统便可叫作“先验哲学” 。所谓“先验”，康德在《未来形而上学导论》一书中作了特别说明：“先验”（transzendental）不等于“超验”（transzendent），后者是超越于经验之外的东西，而“先验”形式固然不来自经验，但却只有在它同经验结合中才能说明它的真实意义，这样，康德就强调了先天的因素在构成知识上的重大作用。他说，“先验”这个词，“并不意味超过一切经验的什么东西，而是指虽然是先于经验的（先天的），然而却仅仅是为了使经验知识成为可能的东西说的” 。正是在上述意义上，康德把自己的哲学称之为“先验唯心主义”。因此，所谓“先验唯心主义”在哲学史上是有它的特定含义的。有人认为凡是唯心主义都是先验唯心主义，应该说，这是不确切的。更值得注意的是，康德的先验唯心主义是把认识论的任务看作是研究先天形式的体系的，这种先天形式是不能离开经验内容的，但它在逻辑上是先于经验内容的。康德反对“天赋观念论”把先天看作是时间上先于经验的观点。

康德还指出，哲学不只是认识论，因为人们并不仅仅是为了认识，在认识论之外尚有道德、实践的领域，因此，必须把理论理性同实践理性区别开来，不能认为理论理性就是一切。在理论理性之外，尚有实践理性。

2．对“先天综合判断”的简单评价

康德的“先天综合判断”的理论，一方面带有二元论和唯心主义的性质，另一方面在哲学发展史上又是具有划时代性质的理论。

康德认为人们的思维形式，并不是对客观事物本质的反映，普遍性必然性不来自感觉经验，而是先于经验的，是知性自身的产物。因此，“先天综合判断”的最后结论是人为自然立法。他认为：理性并不是根据自然创立自己的法则，而是向自然颁布这种法则 。知性是“自然界的普遍秩序的来源，因为它把一切现象都包含在它自己的法则之下” 。正因为如此，先天的知性范畴同感觉经验的结合，仍然是外在的、机械的结合。问题在于他把感觉经验和普遍性必然性看成有着不同的来源，所以康德的这一理论具有二元论的特征。从我们的观点出发，应该这样看。

但是，“先天综合判断”的理论，在哲学发展史上又是具有重大意义的。首先，这一理论对于克服经验论和唯理论各自的片面性，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它启发人们必须从感性直观和理性思维的统一中去认识问题。这说明康德非常敏锐地看准了当时欧洲哲学中存在的主要问题，提出了他的独创性的理论。其次，康德这一理论用“人为自然立法”的理论批判了宗教神学关于上帝宰制一切的理论，在科学领域内取消了上帝的地盘，对德国当时的思想解放运动起了重大作用。第三，康德这一理论提出了意识对经验的综合作用，强调了意识或主体在认识过程中的能动性。关于这个问题，在欧洲哲学发展史上是有一个过程的。古希腊罗马时期的哲学着重研究自然，研究本体。只是在近代，在十七八世纪的哲学中，才把注意力转向对主体的研究，转向从主客关系的角度研究主体。可是唯理论和经验论都各有片面性。到了康德，他才认真地、系统地强调主客的结合和统一，特别强调了主体对客体的能动性，强调了主体的能动性对主客统一所起的决定性作用。

但是究竟有没有“先天综合判断”呢？这确实是个问题。鲍姆嘉特纳说：“从根本上讲有先天综合判断吗？这个问题的意义等于问在逻辑和经验之外是否还有一种纯真的哲学知识，这种知识是能够在一种先验逻辑中加以阐明的。与之相反的论辩因而首先是从分析的—经验的知识理论方面提出的。但是也有数学家对这种讨论做出了一种批判的贡献，他们否定数学以一种先天的综合为根据。” A1qIlQQr7EBuggp4AqjqfdbSk4a6RQTs3ZnrtU9erhqd7HfnGB3uuw366Y2qxve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