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非攻

墨 子

墨子(约公元前468—前376年),名翟,鲁国人(一说宋国人),出身于社会下层,会制造木器,技艺很高。曾作为宋国的大夫,经常到各国游学。墨子是先秦思想家,墨家学派的创始人。墨子反对不义战争,主张“兼爱”、“非攻”。

墨子把战争分为“诛”和“攻”两种,他的态度是“诛”而非“攻”。“诛”和“攻”的区别在于义、利二字。因此,墨子主张的“非攻”不是反对一切战争,而是反对不合他所谓的义、利的那种战争。墨子不主张用“攻”的方式争夺土地、民众和“王天下”,他认为要用“义”,据“义”而“诛”,方可达到上述目的。为此,在外交上,他主张“先利天下诸侯”, “大国之不义也,则同忧之”, “大国之攻小国也,则同救之”,等等。这种外交政策既可以与大国保持平衡局面,也可以争取小国,壮大自己的力量。在军事上,他主张“易攻伐以治我国”,即养精蓄锐,不打无准备之仗。

墨子擅长用比喻和举例的方式来论证自己的观点,这一方面使得他的论证过程丰富而有趣,但另一方面也容易犯偷换情境、类比不当的错误。读者在阅读时可留心于此。

非 攻 上

今有一人,入人园圃,窃其桃李,众闻则非之,上为政者得则罚之。此何也?以亏人自利也。至攘人犬豕鸡豚者,其不义又甚入人园圃窃桃李。是何故也?以亏人愈多,其不仁兹甚,罪益厚。至入人栏厩,取人马牛者,其不仁义又甚攘人犬豕鸡豚。此何故也?以其亏人愈多。苟亏人愈多,其不仁兹甚,罪益厚。至杀不辜人也,扦其衣裘,取戈剑者,其不义又甚入人栏厩取人马牛。此何故也?以其亏人愈多。苟亏人愈多,其不仁兹甚矣,罪益厚。当此,天下之君子皆知而非之,谓之不义。今至大为攻国,则弗知非,从而誉之,谓之义。此可谓知义与不义之别乎?

杀一人谓之不义,必有一死罪矣,若以此说往,杀十人十重不义,必有十死罪矣;杀百人百重不义,必有百死罪矣。当此,天下之君子皆知而非之,谓之不义。今至大为不义攻国,则弗知非,从而誉之,谓之义,情不知其不义也,故书其言以遗后世。若知其不义也,夫奚说书其不义以遗后世哉?

今有人于此,少见黑曰黑,多见黑曰白,则以此人不知白黑之辩矣;少尝苦曰苦,多尝苦曰甘,则必以此人为不知甘苦之辩矣。今小为非,则知而非之。大为非攻国,则不知非,从而誉之,谓之义。此可谓知义与不义之辩乎?是以知天下之君子也,辩义与不义之乱也。

【译文】

现在假设有一个人,进入别人家的园子,偷窃桃李。大家听到了之后就会指责他,上边执政的人捉到他后就会处罚他。这是为什么?是因为他损害别人使自己得利。至于偷盗别人的鸡狗猪的,这种行为比进别人园子偷窃桃李更加不义,这是为什么?是因为他损害别人更多,不仁更加明显,罪恶也就更加深重。至于到别人的牛栏马厩里偷窃牛马的,他的不仁不义比偷盗别人的鸡狗猪更加明显。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损害别人更多。如果损害别人越多,不仁也就更进一步,罪恶也就越加深重。至于杀害无辜的人,夺抢他的皮衣戈剑,这种不义又比进入别人的牛栏马厩偷牛马更进一步,这是为什么?因为他损害别人更多。如果损害别人越多,不仁也就更进一步,罪恶也就越加深重。对此,天下的君子都知道他的不对而指责他,称之为不义。现在最大的不义之行就是攻击别国,却不去指责,而是跟从它,赞誉它,称它为义。这哪里能说知道义和不义的分别呢?

杀一个人叫做不义,一定会有一项死罪。如果按这种说法类推,杀十个人,十倍的不义,一定会有十重的死罪了;杀一百个人,一百倍的不义,一定会有百重的死罪了。对此,天下之人都知道去指责他,称他为不义。现在最大的不义就是攻打别人的国家,却没有人指责它,而是跟从它,赞誉它,称之为义;他们的确不知这不义之行,所以把那些赞同攻打别国的话记录下来以流传后世。如果知道这是不义之行,又用什么理由来解释记录这些不义之行,以流传于后世子孙呢?

现在这里有个人,看见少许黑色却说是黑的,看见很多黑色就说是白的,大家就会认为这个人不懂得白和黑的区别。尝到少许的苦味就说是苦的,尝到很多的苦味又说是甜的,大家就会认为这个人不懂得甜和苦的区别。现在,做小的坏事就知道去指责;而做大的坏事,攻伐别人的国家却不知去指责它,而是跟从它,赞誉它,并称之为义。这是知道义和不义的区别吗?由此可以知道天下之人把义和不义的区别弄得混乱了。

非 攻 中

子墨子言曰:“古者王公大人,为政于国家者,情欲誉之审,赏罚之当,刑政之不过失。”是故子墨子曰:“古者有语:‘谋而不得,则以往知来,以见知隐’。谋若此,可得而知矣。”

今师徒唯毋兴起,冬行恐寒,夏行恐暑,此不可以冬夏为者也。春则废民耕稼树艺,秋则废民获敛。今唯毋废一时,则百姓饥寒冻馁而死者,不可胜数。今尝计军上,竹箭羽旄幄幕,甲盾拨劫,往而靡坏腑烂不反者,不可胜数;又与矛戟戈剑乘车,其往则碎折靡坏而不反者,不可胜数;与其牛马肥而往,瘠而反,往死亡而不反者,不可胜数;与其涂道之修远,粮食辍绝而不继,百姓死者,不可胜数也;与其居处之不安,食饮之不时,饥饱之不节,百姓之道疾病而死者,不可胜数;丧师多不可胜数,丧师尽不可胜计,则是鬼神之丧其主后,亦不可胜数。

国家发政,夺民之用,废民之利,若此甚众,然而何为为之?曰:“我贪伐胜之名,及得之利,故为之。”子墨子言曰:“计其所自胜,无所可用也。计其所得,反不如所丧者之多。”今攻三里之城,七里之郭,攻此不用锐,且无杀而徒得此然也。杀人多必数于万,寡必数于千,然后三里之城、七里之郭,且可得也。今万乘之国,虚数于千,不胜而入广衍数于万,不胜而辟。然则土地者,所有余也,士民者,所不足也。今尽士民之死,严下上之患,以争虚城,则是弃所不足,而重所有余也。为政若此,非国之务者也。

饰攻战者言曰:“南则荆、吴之王,北则齐、晋之君,始封于天下之时,其土地之方,未至有数百里也;人徒之众,未至有数十万人也。以攻战之故,土地之博至有数千里也;人徒之众至有数百万人。故当攻战而不可为也。”子墨子言曰:“虽四五国则得利焉,犹谓之非行道也。譬若医之药人之有病者然。今有医于此,和合其祝药之于天下之有病者而药之,万人食此,若医四五人得利焉,犹谓之非行药也。故孝子不以食其亲,忠臣不以食其君。古者封国于天下,尚者以耳之所闻,近者以目之所见,以攻战亡者,不可胜数。”何以知其然也?东方自莒之国者,其为国甚小,闲于大国之闲,不敬事于大,大国亦弗之从而爱利。是以东者越人夹削其壤地,西者齐人兼而有之。计莒之所以亡于齐越之间者,以是攻战也。虽南者陈、蔡,其所以亡于吴越之闲者,亦以攻战。虽北者且不一着何,其所以亡于燕、代、胡、貊之闲者,亦以攻战也。是故子墨子言曰:“古者王公大人,情欲得而恶失,欲安而恶危,故当攻战而不可不非。”

饰攻战者之言曰:“彼不能收用彼众,是故亡。我能收用我众,以此攻战于天下,谁敢不宾服哉?”子墨子言曰:“子虽能收用子之众,子岂若古者吴阖闾哉?”古者吴阖闾教七年,奉甲执兵,奔三百里而舍焉,次注林,出于冥隘之径,战于柏举,中楚国而朝宋与及鲁。至夫差之身,北而攻齐,舍于汶上,战于艾陵,大败齐人而葆之大山;东而攻越,济三江五湖,而葆之会稽。九夷之国莫不宾服。于是退不能赏孤,施舍群萌,自恃其力,伐其功,誉其智,怠于教,遂筑姑苏之台,七年不成。及若此,则吴有离罢之心。越王勾践视吴上下不相得,收其众以复其雠,入北郭,徙大内,围王宫而吴国以亡。昔者晋有六将军,而智伯莫为强焉。计其土地之博,人徒之众,欲以抗诸侯,以为英名。攻战之速,故差论其爪牙之士,皆列其舟车之众,以攻中行氏而有之。以其谋为既已足矣,又攻兹范氏而大败之,并三家以为一家,而不止,又围赵襄子于晋阳。及若此,则韩、魏亦相从而谋曰:“‘古者有语,唇亡则齿寒’。赵氏朝亡,我夕从之,赵氏夕亡,我朝从之。诗曰:‘鱼水不务,陆将何及乎!'”是以三主之君,一心戮力辟门除道,奉甲兴士,韩、魏自外,赵氏自内,击智伯大败之。是故子墨子言曰:“古者有语曰:‘君子不镜于水而镜于人,镜于水,见面之容,镜于人,则知吉与凶。’今以攻战为利,则盖尝鉴之于智伯之事乎?此其为不吉而凶,既可得而知矣。”

【译文】

墨子说:“现在的王公大人治理国家,的确希望毁誉明审,赏罚得当,刑罚政事没有过火。”因此墨子说:“古语曾说:‘如果谋虑而不能有所得,就根据往事推知未来,根据明显的事情去推知隐微的事情。’像这样的考虑,就一定会有所得。”

现在的军队出征作战,冬天行军害怕寒冷,夏天行军害怕酷热,这是冬夏两季不能山征的原因。春天出征就会荒废人民耕种土地,秋天出征就会荒废人民收获庄稼。现在,荒废一季,百姓饥寒交迫而死的不计其数。现在试着计算一下,出兵作战时所用的竹箭羽旄,帐幕铠甲,大小盾牌以及刀柄枪把等,用完了都破碎腐烂无法收回的数不胜数;又加上戈矛剑戟战车,用完了都碎折破坏而不可收回的数不胜数;牛马出征时很剽壮,回来时全瘦弱了,出征后死亡丢失而不能带回的数不胜数;道途遥远,粮食断绝而无以为继,百姓因此死亡的数不胜数;人民居处不安定,饮食无规律,饥饱无节制,百姓在道路上生病而死的数不胜数;军人的损失数不胜数,士兵阵亡多得无法计数,鬼神因此丧失后代祭祀的也数不胜数。

国家发动战争,剥夺人民的财产,损害人民利益,像这样的坏处很多,然而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们回答说:“我贪图战争胜利的名声和缴获的战利品,所以才这样做。”墨子说:“考虑一下他们所取得的胜利,是没有什么用处的。考虑一下他们攻伐所得,反倒不如他们所丧失的多。”现在攻打一个内城方圆三里、外城方圆七里大小的城池,如果不用精锐部队,没有伤亡就能白白地得到它吗?死亡的人必以万计,少的也是千计,然后才能攻下内城三里、外城七里的小城。现有一个万乘之国,城邑山丘多达千余个,不胜他们进入;广阔平坦的土地数以万计,不够他们开辟。既然如此,那么这个国家是土地有余而人民不足啊。现在让士兵都去送死,大大加重全国上下的祸患来争夺一座空城,就是放弃他们所不足的而看重他们所多余的。像这样治理政事不是治国的要务啊!

为战争辩护的人说:“南方像楚、吴的国君,北方如齐、晋的君王,最初受封于天下之时,土地方圆尚不足百里,民众还不到数十万。因为攻伐战争的缘故,土地广博达到方圆几千里,民众达到几百万人。所以攻战是不可不进行的。”墨子说:“即便有少数几个国家获利,也还不能说它是正道。正如医生给人治病一样。现在这里有一个医生,他开药给天下有病的人服,一万个人服后,如果其中有四五个人的病好了,也还不能说它是可通用的药。所以孝子不把它给父母吃,忠臣不把它给君主吃。古代天下的封国,年代久远的可以耳闻,年代近的可以眼见,因为攻战而亡国的不计其数。怎么知道是这样呢?东方有个莒国,国家很小,夹在齐越两大国之间。它不尊敬大国,而大国也不爱护援助它。因此东面的越国侵占它的国土,西面的齐国将它并吞。考虑一下莒国亡于齐、越的原因,是因为攻战啊!即使是南方的陈和蔡二国,之所以被吴越灭亡,也是因为攻战。即便是北方的中山国等诸国之所以被燕、代、胡、貊灭亡,也是因为攻战。因此墨子说:“现在的王公大人们,的确想得到而不喜欢失去,希望安定而不喜欢危乱,因此面对攻战不能不反对。”

为战争辩护的人又说:“他们不能收揽、利用他们的士兵,所以遭到了灭亡。我能收揽、利用我的士兵,用他们来攻伐天下,谁敢不归顺呢?”墨子说:“即便你能收揽、利用你的士兵,难道能比得上古代的吴王阖闾吗?”古时候吴王阖闾在国内推行教化七年,士卒披甲执锐,奔走三百里才停下来休息。军队在注林驻扎,由冥隘的小径而出,在柏举同楚军交战,占领楚国的中央都城,迫使宋、鲁二国来朝。及至吴王夫差继位,北上攻打齐国,驻兵波上,艾陵一战,大败齐人,迫使他们退保泰山;向东攻打越国,渡过三江五湖,使他们退保会稽山,九夷之国没有不归顺的。但他班师之后不能抚恤阵亡将士的遗族,不能给民众施舍财物。自恃武力,自夸功业,卖弄聪明,懒于教导民众,接着修建姑苏台,历时七年也未建成。到此时,吴国人都有离散之心。越王勾践看到吴国上下不和,就收揽他的士卒进行报仇,从吴都北面的外城攻入,把吴都国库迁到越国,包围了王宫,吴国就此灭亡。从前晋国有六位将军,其中以智伯最为强盛。他考虑到自己土地广大,人民众多,想以此对抗诸侯,认为用攻伐来获得英名是最迅速、最快捷的。所以他命令手下的将士,排列好战船战车,攻打中行氏并占有其地。又以为自己得计,去攻打范氏,而且大败了范氏,合并三家为一家后还不肯罢手,又在晋阳包围了赵襄子。到了这种地步,韩、魏两家也互相商议说:“古语说:‘唇亡齿寒’,赵氏早晨灭亡了,我们晚上也会灭亡;赵氏如果晚上灭亡,我们第二天早晨也会灭亡。《诗》说:‘鱼在水中不快跑,一旦到了陆地上还怎么办呢?'”因此赵、韩、魏三家的家主同心协力,开门清道,发动披甲的战士,韩魏在外,赵氏在内,里应外合大败智伯。因此墨子说:“古时候有句话说:‘君子不用水面作镜子,而是以人为镜。用水作镜子,只能看出面容;用人作镜子,可以察知吉凶。’现在若有人以为攻战有利可图,为什么不以智伯之事为镜照一照呢?这种事不是吉而是凶,立刻就可以知道了。”

非 攻 下

子墨子言曰:“今天下之所誉善者,其说将何哉?为其上中天之利,而中中鬼之利,而下中人之利,故誉之与?意亡非为其上中天之利,而中中鬼之利,而下中人之利,故誉之与?”虽使下愚之人,必曰:“将为其上中天之利,而中中鬼之利,而下中人之利,故誉之。”今天下之所同义者,圣王之法也。今天下之诸侯将犹多皆免攻伐并兼,则是有誉义之名,而不察其实也。此譬犹盲者之与人,同命白黑之名,而不能分其物也,则岂谓有别哉?

是故古之知者之为天下度也,必顺虑其义,而后为之行,是以动则不疑,速通成得其所欲,而顺天鬼百姓之利,则知者之道也。是故古之仁人有天下者,必反大国之说,一天下之和,总四海之内,焉率天下之百姓,以农臣事上帝山川鬼神。利人多,功故又大,是以天赏之,鬼富之,人誉之,使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名参乎天地,至今不废。此则知者之道也,先王之所以有天下者也。

今王公大人天下之诸侯则不然,将必皆差论其爪牙之士,皆列其舟车之卒伍,于此为坚甲利兵,以往攻伐无罪之国。入其国家边境,芟刈其禾稼,斩其树木,堕其城郭,以湮其沟池,攘杀其牲牷,燔溃其祖庙,劲杀其万民,覆其老弱,迁其重器,卒进而柱乎斗,曰:“死命为上,多杀次之,身伤者为下,又况失列北桡乎哉?”罪死无杀!以惮其众。夫无兼国覆军,贼虐万民,以乱圣人之绪。意将以为利天乎?夫取天之人,以攻天之邑,此刺杀天民,剥振神之位,倾覆社稷,攘杀其牺牲,则此上不中天之利矣。意将以为利鬼乎?夫杀之人,灭鬼神之主,废灭先王,贼虐万民,百姓离散,则此中不中鬼之利矣。意将以为利人乎?夫杀之人,为利人也博矣。又计其费此,为周生之本,竭天下百姓之财用,不可胜数也,则此下不中人之利矣。

今夫师者之相为不利者也,曰:“将不勇,士不分,兵不利,教不习,师不众,率不利和,威不圉,害之不久,争之不疾,孙之不强。植心不坚,与国诸侯疑,则敌生虑,而意羸矣。”偏具此物,而致从事焉,则是国家失卒,而百姓易务也。今不尝观其说好攻伐之国?若使中兴师,君子庶人也,必且数千,徒倍十万,然后足以师而动矣。久者数岁,速者数月,是上不暇听治,士不暇治其官府,农夫不暇稼穑,妇人不暇纺绩织纴,则是国家失卒,而百姓易务也,然而又与其车马之罢弊也,幔幕帷盖,三军之用,甲兵之备,五分而得其一,则犹为序疏矣。然而又与其散亡道路,道路辽远,粮食下继傺,食饮之时,厕役以此饥寒冻馁疾病,而转死沟壑中者,不可胜计也。此其为不利于人也,天下之害厚矣。而王公大人,乐而行之。则此乐贼灭天下之万民也,岂不悖哉!今天下好战之国,齐、晋、楚、越,若使此四国者得意于天下,此皆十倍其国之众,而未能食其地也。是人不足而地有余也。今又以争地之故,而反相贼也,然则是亏不足,而重有余也。

今还夫好攻伐之君,又饰其说以非子墨子曰:“以攻伐之为不义,非利物与?昔者禹征有苗,汤伐桀,武王伐纣,此皆立为圣王,是何故也?”子墨子曰:“子未察吾言之类,未明其故者也。彼非所谓攻,谓诛也。昔者三苗大乱,天命殛之,日妖宵出,雨血三朝,龙生于庙,犬哭乎市,夏冰,地坼及泉,五谷变化,民乃大振。高阳乃命玄宫,禹亲把天之瑞令以征有苗,四电诱衹,有神人面鸟身,若瑾以侍,搤矢有苗之祥,苗师大乱,后乃遂几。禹既已克有三苗,焉磨为山川,别物上下,卿制大极,而神民不违,天下乃静。则此禹之所以征有苗也。还至乎夏王桀,天有酷命,日月不时,寒暑杂至,五谷焦死,鬼呼国,鹤鸣十夕余。天乃命汤于镳宫,用受夏之大命:‘夏德大乱,予既卒其命于天矣,往而诛之,必使汝堪之。’汤焉敢奉率其众,是以乡有夏之境,帝乃使阴暴毁有夏之城。少少有神来告曰:‘夏德大乱,往攻之,予必使汝大堪之。予既受命于天。’天命融隆火于夏之城间西北之隅。汤奉桀众以克有,属诸侯于薄,荐章天命,通于四方,而天下诸侯莫敢不宾服。则此汤之所以诛桀也。沓至乎商王纣天不序其德,祀用失时。兼夜中,十日雨土于薄,九鼎迁止,妇妖宵出,有鬼宵吟,有女为男,天雨肉,棘生乎国道,王兄自纵也。赤鸟衔珪,降周之岐社,曰:‘天命周文王伐殷有国。’泰颠来宾,河出绿图,地出乘黄。武王践功,梦见三神,曰:‘予既沈渍殷纣于酒德矣,往攻之,予必使汝大堪之。’武王乃攻狂夫,反商之周,天赐武王黄鸟之旗。王既已克殷,成帝之来,分主诸神,祀纣先王,通维四夷,而天下莫不宾,焉袭汤之绪,此即武王之所以诛纣也。若以此三圣王者观之,则非所谓攻也,所谓诛也。”

则夫好攻伐之君,又饰其说以非子墨子曰:“子以攻伐为不义,非利物与?昔者楚熊丽始讨此睢山之闲,越王繄亏,出自有遽,始邦于越,唐叔与吕尚邦齐晋。此皆地方数百里,今以并国之故,四分天下而有之。是故何也?”子墨子曰:“子未察吾言之类,未明其故者也。古者天子之始封诸侯也,万有余,今以并国之故,万国有余皆灭,而四国独立。此譬犹医之药万有余人,而四人愈也,则不可谓良医矣。”

则夫好攻伐之君又饰其说曰:“我非以金玉、子女、壤地为不足也,我欲以义名立于天下,以德求诸侯也。”子墨子曰:“今若有能以义名立于天下,以德求诸侯者,天下之服可立而待也。”夫天下处攻伐久矣,譬若傅子之为马然。今若有能信效先利天下诸侯者,大国之不义也,则同忧之;大国之攻小国也,则同救之;小国城郭之不全也,必使修之;布粟之绝,则委之;币帛不足,则共之。以此效大国,则小国之君说,人劳我逸,则我甲兵强。宽以惠,缓易急,民必移。易攻伐以治我国,攻必倍。量我师举之费,以争诸侯之毙,则必可得而序利焉。督以正,义其名,必务宽吾众,信吾师,以此授诸侯之师,则天下无敌矣。其为下不可胜数也。此天下之利,而王公大人不知而用,则此可谓不知利天下之巨务矣。是故子墨子曰:“今且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居子,中情将欲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当若繁为攻伐,此实天下之巨害也。今欲为仁义,求为上士,尚欲中圣王之道,下欲中国家百姓之利,故当若非攻之为说,而将不可不察者此也。”

【译文】

墨子说:“当今天下所赞誉的人应该是什么样的呢?是因为他上能符合天的利益,中能符合鬼神的利益,下能符合人民的利益,所以大家才赞美他呢?还是因为他上不能符合天的利益,中不能符合鬼神的利益,下不能符合人民的利益,所以大家才赞美他呢?”即使是最愚蠢的人也会这样说:“是因为他上能符合天的利益,中能符合鬼神的利益,下能符合人民的利益,所以大家才赞美他。”现在天下人共同认为合于义的是圣王的法则。当今天下的诸侯仍多实行攻战兼并,这就是有称誉义的虚名而不去考察它的实际。这就像盲人与常人一样能听出黑白的名称,却不能分辨出那个物体是黑还是白。这怎么能说会辨别义与不义呢?

所以古代的智者考虑天下事时,一定会先考虑事情是否合乎义,然后再去做。行为依义而动,则号令毫无疑问而迅速施行于天下。确实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并且顺应上天、鬼神和百姓的利益,这就是智者之道。所以古代的仁人拥有天下,一定会反对大国攻伐的说法,使天下之人和睦一致,总领四海之内。于是率领天下百姓从事农业生产,以臣子之礼侍奉上天、山川和鬼神,有利于人民之处多,攻劳又大,因而上天赏赐他,鬼神使他富足,人民赞美他,让他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名声与天地并列,至今尚未废止。这就是智者之道,先王获得天下的原因。

当今的王公大人、天下诸侯就不是这样。他们一定会挑选谋臣战将,排列战船战车队伍,准备坚甲利器,去攻打无罪的国家。攻入他国边境,割走稻麦,砍伐树木,将城郭冲倒,将沟池填平,将牲口夺去宰杀,烧塌祖庙,百姓全被杀尽,活埋老幼,搬走一切宝器,急进恶斗,并对士卒们说:“战死者为上,多杀敌人者次之,身受伤者为下,至于落伍和败退者,概杀不赦!”用这些话来威胁士兵,这无非是要兼并他国,消灭敌军,残害人民,败坏圣人的功业。这样会有利于天吗?用上天的臣民去攻打上天的城邑,这是刺杀上天的臣民,毁坏鬼神的神位,覆灭宗庙社稷,夺杀其牺牲,这就是上不符合天的利益了。或许认为这符合鬼神的利益吧?杀人,消灭了鬼神的神位,废掉先王的祭祀,残害百姓,使其流离颠沛,这就中不符合鬼神的利益了。或许认为这符合人民的利益吧?用杀人来利于人这就太荒谬了。再考虑一下攻战的耗费,这都是人民的衣食之本。耗尽天下百姓的财用,数不胜数,这就是下不符合人民的利益。

在军队中都以为不利的是:将不勇,士不奋,兵器不利,训练不够,军队数量不多,卒伍不和,兵威不振,包围时间不长,争夺不快速,捆绑不强紧,决心不坚定,诸侯友邦相互猜疑。这样,敌人则别有用心,而我们的军心益加消沉。假如全具备了这些问题而去从事攻战,那么国家必定损兵,百姓就会失业。你现在试看那些喜欢攻战的国家,如果发动中等规模的战争,君子数以百计,庶人数以千计,士兵必以十万计,那样才可以有足够的军队以出动。历时久的要数年,快的要数月。上无暇听政,官士无暇治官府,农夫无暇于耕种,妇人无暇于纺织。这就是国家损兵,百姓失业啊!然而又计算他们兵车战马的折损,帐幕帐盖和三军的费用,兵甲的设施,这些如果能收回五分之一,都已算是很多的了。再来计算他们散亡在道路上的人,道路又遥远,粮食接继不上,饮食不能守时,这些厮役因而饥寒交迫,发生疾病,辗转死在沟壑之中的,数不胜数。像这样不利于人,为天之害,可算是十分严重了。而那些王公大人们却乐于照样做,这就是以毁灭天下老百姓为乐,岂不是太荒唐了吗?当今好攻战的国家,是齐晋楚越四国,如果让这四国得意于天下,即使它们的人民十倍于现在的数目,也不能布满在所得的土地上。这是人不足而地有余啊:而现在却正是因为争夺土地的缘故,去相互残杀。岂不是亏损自己的不足,而增加自己的多余的吗?

现在一般喜好攻战的国君,夸张其说以驳斥墨子,说道:“你认为攻战是不义,其实不是很有利吗?从前禹征伐有苗,汤伐桀,武王伐纣,这几位后来都成了圣王,这是为什么呢?”墨子说:“你没有明晓我所说的类别,不了解其中的原因。那不是‘攻’,而是叫做‘诛’。从前三苗大乱,上天命将他处死。太阳在夜里出现,连续下着三天的血雨,庙内出现了一条龙,市上有狗啼哭,夏天水结冰,地壳断裂,泉水涌山,五谷变异,人民于是大为震惊,高阳乃命禹在玄宫。禹亲自拿着天赐的玉符,前往征讨有苗。这时雷电震惊,有位人面鸟身的神人,捧着珪玉在旁侍候,扼住了有苗的命运,苗兵大乱,三苗的后代从此就衰落了。禹既已平服三苗,于是就区划山川,分等级,节制四方,人神和协,天下平静,这就是大禹诛有苗。到了夏王桀时,上天下了酷令,这时,日月不按时,寒暑混乱,五谷枯死,鬼在国内呼叫,鹤鸟啼鸣,十日不衰。上天乃命汤于镰宫,说:‘接管夏国的命,因为夏德衰乱,我在天上已经将它的命运绝断了,你去讨伐它,我定让你胜利。’汤受天命,于是就敢率他的部队,抵达夏境。上天命降天灾,毁坏夏人的城郭,不多时间,有位神人来告诉汤,道:‘夏德衰乱,去攻打它,我定使你胜利,我已受命于天,命火神视融降火于夏城的西北角。’汤既征服了夏,就在薄地上会合诸侯,阐明天意,传达于四方,而天下诸侯没有不敢臣服的,这就是汤诛桀。到了商王纣时,上天不享其德,祭祀失时,在薄地下了十天的泥土,九鼎迁移,妖妇出没于晚间,鬼悲吟于夜间,有女变成男的,天下着肉雨,大路忽然横长荆棘,而那商王纣的行为更加放肆了。这时。有一只红鸟,口衔珪玉,降落在周的岐社中,玉上写着:‘帝命周文王伐殷有国。’贤臣泰颠来了,河中浮击箓,地中奔出乘黄之马。武王即位的时候,梦见三位贤人向他说道:‘我已经使殷纣沉溺于酒中。你去攻打它,我必定使你大获胜利。’武王于是出兵,进攻纣王,灭商兴周,天赐武王黄乌的旗帜。武王既已克殷,承受了上帝的赐予,命令诸侯分别祭祀诸神,并且祭祀封的祖先,立政教通于四方,天下没有不臣服的,于是武王才得以继承商汤的功业,这就是武王诛纣。要是从这三位圣王看来,那并不是叫做‘攻’而是叫做‘诛’。”

然而喜好攻战的国君又夸张其说来驳斥墨子说:“你以为攻战不义,其实不是很有利的吗?从前楚国熊廉最初被封于眼山之间,越王无余来自于有遽这个地方,最初定国于越之时,唐叔和吕尚受封于齐晋的时候,地方都不过数百里,因为兼并其他国家的缘故,因此现在四国平分天下。这是什么原因呢?”墨子说:“你没有明白我所说的类别,不了解其中的原因。古时候天子初封诸侯,受封者共有一万多个国家,至今天因为互相兼并的缘故,这上万个国家都灭亡了,惟有这四个国家独自存在。这好比医生给上万人开药方,而其中只有四个人用了治愈一样,这就算不上是好医生了。”

然而喜好攻战的国君又夸张其说来驳斥墨子,说道:“我并非因为我的金玉、人民、土地不足,而是想以名义立于天下,用自己的德行,使天下诸侯都归向着我。”墨子说:“当今假使有能以名义立于天下的,以德来怀柔诸侯的,让天下臣服的,是可以做到的。”因为天下人受攻战的困苦久了,就好比把小孩当做马骑一样。如今若是有人能把诚信相交,以利于天下诸侯为先,凡是遇上大国不义,大家就商量对付它。大国攻打小国,大家就共同去援救小国。小国的城郭要是不够完固,必定使它修理好。布匹和米粮缺乏时,大家就共同周济它。货币不足时,大家就共同提供给它。如此去结交大国,大国之君必定喜欢;结交小国,小国之君必定喜欢。别人劳而我逸,那么我的兵力必定加强。以恩惠宽大,用从容替代急躁,百姓必定得利。转移攻战之力,用来治理国家,攻战的能力一定倍加。计算自己用来兴兵攻战的费用,与击溃待毙的诸侯所得的利相比较,一定可以得到更大的好处。用公正教导人,以义为名,还要宽厚对待民众,用诚信训练士兵,以此援助诸侯,就可以无敌于天下,像这样使天下得到的利益,真是数不胜数的了。这是天下之利。然而王公大人却不知道运用,这就可以说是不知道什么是使天下人受利的要务啊!所以墨子说:“当今天下的王公大人和士君子。实在希望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要是从容攻战,这其实是天下的大害。当今要想做仁义之举,求为上士,在上希望能符合圣王之道,在下想符合国家百姓的利益,就应当对非攻之说,不可以不进行考察啊!”

(选自《贾谊新书译注——二十二子详注全释》,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字句有较多改动。)

扩展阅读

1.刘泽华、葛荃主编:《中国古代政治思想史》,南开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6章。

2.李继耐、张希宇:《论墨子的军事防御思想》, 《文史哲》2000年第3期,第33—36页。

3.孙卓彩:《墨子战争观论略》, 《学术论坛》2004年第2期,第142—145页。

4.吴征宇:《“正义战争理论”的当代意义论析》, 《现代国际关系》2004年第8期,第12—17页。

5.张露:《中西正义战争思想比较分析》, 《现代国际关系》2005年第4期,第15—20页。 6haTV8HxBddCTIrkrEchpdM+RwfRx7oTVwXgrIZXLLYPIYyQTfx9H64TZH4DhbkZ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