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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人与孩子的判断标准

在亲子关系中,父母将孩子当作自我的变量,孩子也将父母当作自我的变量。但是,成人和孩子在判断自我状态时采用的标准却全然不同。

一般而言,成年人的判断标准是价值判断。

价值判断就是从理性角度看对与错,判断某件事情或某个行为是对的,还是错的;是有用的,还是没用的;是有价值的,还是没价值的。

在加拿大从事心理咨询多年的黄蘅玉博士曾经经手过一个典型案例。一位名叫Jim的华裔男孩发邮件向她求助: [5]

我受不了现在的日子了。我爸天天说我没用。他们现在是说生气就生气,一点预兆都没有。我觉得他们看我做什么都不顺眼。最要命的是,他们总是说我不读书。我是真的有读呀。他们每天要说十多次“你以后肯定没有用”。我真的好几次想去死了。救命,我过得简直是生不如死。

Jim是一个16岁的高中生,和父母之间的冲突日渐严重。他情绪低落,不想说话,不想去上学,整天躺在床上,也不愿意起床吃饭。父母怎么叫他都不搭理。

Jim的父母在中国的时候曾是学校里的高才生,后来都成了大学老师。当他们发现自己的儿子学习不怎么努力,在班上成绩是中等的时候,不由得焦急万分。爱子心切的他们决定放弃已经拥有的一切,移民加拿大,希望给儿子换一个更好的环境,帮助孩子成为有用之才。

但是加拿大的教育体制和中国学校那种一天到晚拼命逼孩子学习的制度完全不同。Jim每天下午3点就早早下课了,作业也很少,不到半小时就完成了。Jim反而比在国内学习有了更多的时间用于玩耍、看电视、打游戏等。

Jim的父母觉得这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浪费生命。他们坐不住了,马上就拿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父亲拿出了一本词典,要求儿子每天背3页单词。母亲拿出了语法书,要儿子每天做一章练习。父亲还特别强调说自己当年就是靠把英语词典背得滚瓜烂熟,后来才有机会成为大学老师的。但是,Jim却丝毫不在乎父亲的光辉事迹,顶嘴说:“大学老师算什么?”父亲被气得火冒三丈。母亲则为父亲帮腔说:“你不努力学习,今后就是个无用之才,社会的垃圾!”

Jim 打心底里不认同父母的教育理念,面对父母的强势与唠叨,备感无力,所以他想自杀,一死了之,结束这一点儿也不快乐的生活。

时间是不能被浪费的;

只有学习才是有用的;

不努力学习,就会成为没用的社会垃圾。

这些就是Jim的父母脑子中根深蒂固的价值判断。他们认为自己是完全正确的,所以毫不犹豫地向儿子宣导,当遇到儿子的抵制时,不惜采用严厉的措施,强迫儿子遵从。

Jim所经历的这一切虽然发生在加拿大,但其实类似的,甚至更加激烈的情形也正在中国数以万计的家庭中上演。

孩子的判断标准往往是感受判断。

感受判断就是感觉上的好与坏,看一个人或一件事带给自己的是好的感受,还是坏的感受。

还是拿Jim的故事来举例说明。其实他也知道背单词、学语法对自己是有好处的,未来一定用得上,但是父母的高压强迫让他感觉很不舒服。所以Jim的感受判断就把这两件事当作了不好的事情而加以排斥。

法国心理学家佛朗索瓦兹·多尔多(Francoise Dolto)说:“人类状况最大的悲剧,就是我们在一生中创造力最旺盛、视野最广阔的时候被置于成人的束缚之下,身体的不成熟矛盾地伴随着一种自然天赋和感觉非同寻常的早熟。”

美国儿童心理学家、精神病医生和教育家鲁道夫·德雷克斯(Rudolf Dreikurs)举过一个很有代表性的例子。 [6]

8岁的查尔斯给外婆写了一封感谢信。他妈妈说要看看,查尔斯有些不情愿地把信递给了妈妈。妈妈说:“查尔斯,你看你写得多糟糕,这么歪歪扭扭的,怎么不写整齐呢?而且还拼错了三个单词。过来,照这个样子抄三遍。你可不能把这么乱七八糟的信寄给外婆。”

然后,妈妈把正确的词写在错的上面,让查尔斯重新写。查尔斯从头开始,可是这次出了更多的错。他一张一张揉掉写错的信纸,最后气得泪流满面,扔掉了笔,大叫道:“我写不好!”

这个场景出现在几十年前的美国家庭中,但我们今天也可以在中国家庭中屡屡看到类似的情形。

正确对于查尔斯的妈妈来说,为什么会如此重要?她为什么非要纠正查尔斯的那几个并不影响阅读,更不影响情感表达的拼写错误?

事实上,查尔斯本来很享受写信的乐趣,不论他的信错成了什么样子,他的外婆收到后都会非常高兴。这是一封表达情感的信,而不是一份有标准答案的家庭作业。重要的是查尔斯对外婆的关爱之情,而不是拼写的正确与否。但是,妈妈的纠错完全破坏了查尔斯的好心情。

成年人总是倾向于用价值判断来对待孩子,努力要把孩子训练成完全正确、毫无缺点的人。但孩子却是感受判断的。我们可以想见,写信已经不再让查尔斯感到快乐了。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很可能都不愿意给外婆写信了。

现在有很多家长为孩子无心学习、不求上进而发愁,却不知道,其实正是他们过于苛刻,毫无耐心的价值判断摧毁了孩子的学习热情,就像查尔斯的妈妈摧毁他的写信热情一样。

成年人并不是完全没有感受判断,而是往往把价值判断放在了感受判断之前。当然,也有的成年人,因为特殊的成长经历,完全用价值判断取代了感受判断。或者说,成年人原初而有的感受系统已经被种种的价值标准破坏了。

所有的大人,都曾经是孩子。他们曾经也是用感受标准来判断的。但是,随着他的成长,他的父母以及所能接触到的成年人,不断地用他们的价值判断来纠正、取代他的感受判断。

事实上,一个人的社会化过程就是不断地将各种价值标准内化于心的过程。这个过程当然是必要的,但是,如果一个人完全丧失了基于自身真实感受的判断能力,这个人就不是完整独立的个体,而是某种程度上被外界标准操控的“机器人”。

一个人成年之后的感受系统并非完全源自内心,而往往依托于外界的强势标准。

这些强势的外部标准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内化为成年人的价值观,以至于这些价值判断发生作用的时候,成年人还以为是自己在做理性的判断,其实是不知不觉地被外部的公认标准所掌控。

举一个典型的例子。

一位移民美国的中国父亲,在著名的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任教。他对自己的女儿在学业上的要求极为严苛。到了女儿读完高中申请大学的时候,他严令女儿必须申请自己所任教的伯克利分校,并且不得住校,必须住在家里。这等于是剥夺了女儿在校园里的一切社交生活。

对于青春飞扬的女儿来说,再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了。为了摆脱父亲的控制,女儿在提前拿到了伯克利分校的录取通知后,伪造了父亲的签字,悄悄地申请了远离家庭的位于东海岸的哈佛大学。幸运的是,女儿成功了。当她把这个秘密对父亲公开的时候,父亲一开始是大发雷霆,因为女儿不但没有执行他的命令,而且还伪造签名。这都是此前绝对不可容忍的事情。但随即,这个父亲突然变了,不再生气了,而是为女儿感到由衷的自豪!

这个让人感到滑稽的巨大转变说明了什么?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固然是世界名校,但哈佛大学的排名显然更高。从价值判断来说,女儿的所作所为,虽然有错,但结果是更好的,从而也是更对的。所以,父亲对价值进行重新衡量判断后,很自然地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必要生气了,高兴还来不及呢!

在这个例子中,我们还可以看到,当成年人的价值判断被拒绝时,他的感受很不好,会非常愤怒。这就是说,成年人的感受判断往往是以价值判断为前提的。或者说,成年人把价值判断当作了感受判断。

成年人用是非对错来判断一切,用有用没用来衡量一切。凡是对的,有用的事物或行为,就能给他们带来好受的感觉。凡是错的,没用的事物或行为,就会给他们带来难受的感觉。

对与错,有用与没用,又会演变成分数、名次、荣誉、头衔、等级、地位、职务、收入、资产等可以量化、可以比较的东西,最终完全演化为利益之争。

基于好坏的感受判断和基于对错的价值判断是大不相同的。也许有人会说,好的不就是对的,坏的不就是错的吗?

对于孩子来说,这是成立的。但是,对于经历了很多的成年人来说,就不成立了。

比如,孩子往往因为喜欢一个老师而喜欢这个老师所上的那门课,然后在这门课上表现突出,成绩优异。有时候,某门课突然换了老师,孩子的成绩马上就会出现波动。有的成绩变好,有的成绩变差,关键就是看孩子喜不喜欢这位新换的老师。

这种普遍存在的现象让稍微具备一点理性思维的成年人很难接受。在成年人看来,老师和他所上的课之间的价值关联并不存在。如果一门课非常重要,那么,不管老师讨不讨人喜欢,你都得学好这门课。成年人经常这样对孩子说理,但却收效甚微。孩子总是听从自己的感受判断,同时把感受判断当作了价值判断。

再举一个例子。

一个孩子生病了要喝中药。中药很苦,带给孩子的是一种很不好的体验及感受,孩子会拼命拒绝,哪怕中药会救他的命。但是成年人却知道“良药苦口利于病”,为了恢复健康,再苦的药也要喝下去。对成年人来说,喝中药是一件不好受的事情,但却是正确的事情。所以,成年人会牺牲自己的感受来服从价值判断。

成年人不但为了自己会这样做,当他们化身为父母的时候,也会对孩子这样做,因为他们把亲子关系当作了自我的变量,也即是自我的一部分。他们对孩子这样做,表面上的理由是“为了孩子好”,但在本质上还是为了让他们自己的感觉好受。他们会不厌其烦地纠正他们眼中孩子的错误做法,用他们自以为正确的方法来取而代之。前面所说的Jim的案例正是这样的。如果孩子不依言照做,大人们会非常苦恼,甚至抓狂。

美国怀特学院的心理培训及督导分析师菲利普·布隆伯格(Philip Bromberg)回忆说:“早在上中学的时候,我就因为顽固地拒绝用成年人所说的‘真正的现实’替代我内在体验中感受到的现实,在那些以教育我为己任的人面前麻烦不断。” [7]

老师总是不厌其烦地在布隆伯格的成绩单上附上这样的话:“菲利普看起来很聪明,但是他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从来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做的事、说的话没有一样可以改变这一点。”

布隆伯格的父母非常清楚老师在说什么,因为他们都是采取相同判断标准的成年人。

布隆伯格说:“对那些总是想办法让我集中注意力的大人们来说,我的坏习惯必须改变。对此,我完全不敢苟同,而且我无法理解为什么这对他们来说那么重要。所以,我依然我行我素,直到我妈突然想到一招,让我重复她所说的话,希望以此来挫败我对她的忽视。当时发生的情形我至今记忆犹新。她站在我的面前,两手掐腰,咆哮道:‘你就是不听话!你就是听不进去我的话!现在我要对你说一些话,你必须原封不动地重复出来。’”

布隆伯格的遭遇并非个例。我们在现实生活中也经常会听到其他自以为看透世事的人的教导:“你还是现实一点吧!”这其实是在说,你自己的感受不正确,没有用,还是听我的吧,我的感受是对的,是有用的。

布隆伯格的老师丝毫不尊重布隆伯格的自我体验,非得把自己对现实的看法强加给他。布隆伯格的妈妈最后也是拿出了家长仅剩的霸道权威,逼迫孩子按照她说的话做事。

法国18世纪伟大的启蒙思想家卢梭(Jean Jacques Rousseau)指出:“大自然要人类在长大成人之前先当孩子。如果违背了这个自然原则,培育的将是一个既不成熟也不可口,而且很快就会腐烂的早熟果子。我们会得到一些年轻的贤者和失去天真的孩童。孩子有其特殊的方式去观察、思考和感觉,用成人的方式去要求孩子是愚蠢无比的。” [8]

绝大多数的亲子冲突就是因为父母和孩子之间的判断标准不一致,而父母强迫孩子接受自己的价值判断造成的。

拥有丰富社工工作经验的苏珊·卢卡斯(Susan Lukas)这样描述成人与孩子在判断与表达上的区别:“成人主要通过语言和文字来加工、认识并描述他们的生活,与此不同的是,儿童常常把他们的感受、害怕、担心以及对周遭事物的理解和误解付诸行动。儿童的这种形式的沟通是象征性的,并且充斥着比喻。他们的表达可以是详细和复杂的,充满了幻想和想象,也可以是空洞和极端的。儿童的表达方式叫作游戏。” [9]

为了避免人们误解“游戏”这个词的意思,苏珊·卢卡斯特意补充道:“在这里,‘游戏’的含义也许看起来和你以往学过的定义不同。以前你认为的‘游戏’指的是一项完全为了娱乐而做的活动,而这里的游戏是指一种儿童对于其内部世界的表达,是一种语言。”

也就是说,儿童往往通过“游戏”来表达他们的感受。而在大人看来,游戏就是游戏,工作就是工作,两者之间泾渭分明。所以,儿童和大人的判断及表达标准由此大相径庭。

那么,为什么亲子之间的判断标准会不一样呢?大人不都是从孩子成长而来的吗?为什么一个人长大之后,就会丧失曾经拥有的感受判断呢?

这还得从婴儿的全能感说起。

婴儿未出生时在母亲的子宫里活得非常惬意,温暖湿润,安全祥和,不需付出任何努力,就能获得生命所需的各种养分,简直就像在天堂一样。出生之后,婴儿告别了这种天堂般的生活。但是,主要看护者(一般是母亲)在婴儿出生初期给予的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婴儿仿佛又回到了子宫。饿了,马上就会有奶喝;哭了,马上就会被温柔呵护;睡了,马上就会有深情而专注的凝视以及紧密而热烈的拥抱。婴儿于是有了一种错觉,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自己对外界发出的任何信号都会得到及时而适宜的反馈。这就是婴儿的全能感。

在这一时期,婴儿虽然没有形成明确的意识,但还是感觉到自我就是这个宇宙的一切,自己和母亲是一体的(当然此时他并不知道那个呵护他的人应该称之为母亲),从而母亲的自我显然也是他的自我的一部分。这时候,婴儿的感受系统是极其灵敏的,对外界的判断也完全由感受决定。

但是,这种无时无刻无微不至的呵护是无法长期持续的。随着婴儿身体的生长以及意识的发展,主要看护者对于他的反馈逐渐有了时间滞后。婴儿在痛苦中,慢慢觉察到了真相,自己并不是宇宙,也不是宇宙的中心。于是,婴儿不得不从全能感和一体感中分化出来,学会区隔出自己和他人的边界。这时的婴儿,是非常脆弱的,需要他人(一般是主要看护者)的精心呵护,于是将关系视为自我的变量的驱动力由此生发,并且贯穿一生。

在这一阶段,如果父母不能及时并且精心呵护婴儿细腻而敏感的情感需求(诸如渴望、悲伤、担心、害怕等),将会造成难以弥补的伤害性后果。

婴儿的成长过程是一个逐渐从全能感和一体感分化出来,走向独立的过程。独立的代价实际上就是各种各样会带来负面感受的挫折。以婴儿的脆弱程度、敏感程度,任何一丝一毫的怠慢、忽视、滞后,都会带给他挫折感。婴儿无力改变这个必然的趋势,为了让自己感觉好受,心理防御机制自然随之而生。

可以说,人的心理防御机制就是伤害与挫折的直接产物,是一种自然选择条件下对于不良感受的适应调整。

美国心理学家鲁道夫·内森(Randolph Nesse)指出,感受最大限度地表达了达尔文的物竞天择理论。自然选择把每种坏的感受发展成某种特定威胁的防御,用感受来调整一个人对于当前状况的反应。帮助一个人逃避老虎的那些行为、心理和认知反应,与帮助赢得爱慕对象或者攻击竞争对手是不一样的。恐惧、爱和愤怒是截然不同的心理程序,在自然选择中形成,提供人们应对历次挑战的能力。 [10]

心理防御机制逐渐形成后,感受判断的敏锐度就下降了,甚至可以达到无知无觉的程度。随之而来的则是价值判断登上舞台。一个人的经历、遭遇、主动学习、被动灌输所得到的价值判断(信念、信条等),都会被收纳进防御机制之中。其根本目的也就是让自己感觉好受,哪怕是以自欺欺人的方式。

我们必须强调指出,很多我们耳熟能详的口号、标语、俗语、名言,实际上都是集体意识层面的防御机制。

一切价值信条都是心理防御机制。

比如,一个人在社会交往中吃了亏,被别人占了便宜,带给他的必然是不好的感受。但是,如果你调用了“吃亏是福”这句充满价值倾向的俗话,不好的感受就消失了。吃亏不再是吃亏了,而是福了。得到了福,自然是应该高兴的事情,怎么还能难受呢?必须好受。

又如,某个身为父母的人,看到别的父母为儿女精心筹划,上好的大学,找好的工作,自己却因为能力有限而无法如愿。这时候,他往往会陷入焦虑、自责、愧疚这些负面感受之中。但如果有人对他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干嘛操那么多心?只要他听进去了,把“儿孙自有儿孙福”纳入自己的信念之中,这句话就成了最适宜于他当下情形的防御机制了。他也就可以卸下心理的重担,而让自己感觉好受了。

我们说成年人习惯运用价值判断,并不是说他们完全失去了感受判断。成年人当然也有感受判断,但他们在社会生活中浸淫日久,更习惯于在某种文化情境中随波逐流,采用普遍的价值判断。对成年人来说,往往是价值判断第一,感受判断第二。因为他们(也许不得不)学会了压抑自己的感受,忽略自己的感受,蔑视自己的感受。

比如,一个已经成年的女孩在参与公益活动的时候,被一位知名的公益领导者L性侵。这个女孩3年后在描述自己的感受时说:“我自己要为这件事负责,L是一个好人,那肯定是我的问题,是因为我是个不好的女孩子,这种事情才会发生在我身上。”甚至还说:“哪怕这件事过去了3年,我依旧认为,我有错。”

一个女孩子被一个她所信任、敬仰的人侵犯,感受无疑是特别糟糕的。她自己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但是,她所接受的社会训练却导致她不断地用价值判断来评判这件事情的责任而将自己的感受放在了第二位。她一直认为自己有错,自己必须负责,而那个一直以公益领袖面目出现的性侵者因为曾经做过对社会有益的事情,是一个好人,而好人是不会犯错的。既然如此,有错的只能是自己了。

这就是价值判断凌驾于感受判断之上的典型表现。

其实,这个傻孩子不知道,她哪有什么错,她应该毫无负担地接受自己的真实感受,大声地说:“我没错!遭遇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我的责任!”

我们再反过来思考一下。为什么这个女孩明明没错,却要把责任归结于自身?在她的成长过程中,曾经经历了什么?她的感受有没有得到尊重和呵护?这种明显不正确的信念是怎样由她的感受系统的演变而进入她的信念价值体系的?

成年人是价值判断第一,感受判断第二,而孩子恰好相反,是感受判断第一,价值判断第二。

这有三方面的原因:

1. 大脑发育因素

孩子的大脑,尤其是负责理性思考的大脑新皮层,尚未发育完成。大脑新皮层一般要到20多岁才能最终发育成熟。在此之前,孩子总是缺乏理性判断和自控能力,所以他们不擅长运用价值判断。这是生理上的原因。

2. 防御机制因素

一个孩子如果是在比较精心的呵护环境中成长的,一般不太会遭遇重大的挫折与打击,从而不太需要心理防御机制的保护。心理防御机制形成较晚的孩子,其感受系统会一直保持灵敏。而那些早熟的孩子,事实上就是过早形成了防御机制。这类孩子的感受判断已经弱化,转而以成年人式的价值判断为主了。这是心理上的原因。

感受是不会撒谎的,除非心理防御机制将它扭曲、篡改。

3. 学习因素

情绪与感受的表达是需要学习的。孩子在没有学会用语言合理表达情绪与感受之前,只能通过直接表达感受来宣泄压力。这是能力上的原因。

对一个孩子来说,成长的过程就是日渐丧失感受的过程。正因为成年人和孩子的判断标准是如此的背道而驰,亲子关系才会不可避免地屡屡发生冲突、出现问题。

完形疗法(亦称格式塔疗法)的创始人弗雷茨·皮尔斯(Fritz Perls)说:“我们需要失去理智,才能走近感觉。”

这句话显然是对成年人而言的。

成年人越是理智,距离感觉就越来越远。当他们和孩子打交道的时候,就越是会误导孩子、误解孩子、误伤孩子。

基于上述的三点原因,指望孩子拥有成熟的价值判断并不符合人的发展的基本规律。成年人最大的问题就是把感受过度理智化。所以,作为成年人的父母,要想搞好亲子关系,就必须像皮尔斯所说的那样,适当放下理性,走近感性。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感受到孩子的真实感受,才能为良好的亲子关系做好铺垫。

蒙台梭利(Montessori)说:“儿童是成人之父。”这句话听起来有点深奥,其意思是说,成人都曾经是儿童。如果成人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一个儿童,那么,他就不能给幼儿提供一个适宜发展的环境,就不会去克服他自己与幼儿之间的冲突,幼儿的心理就会产生畸变,并将伴随其终生。

有些家长在发现了自己的养育过失后,往往会对孩子解释:“爸爸(妈妈)也是第一次做爸爸(妈妈),我也没有经验。”(这句话实质上也是一种心理防御)但是,父母们却忘了,你曾经做过孩子,而你的孩子,却从来没有做过父母。我们还能用我们是第一次当父母来为自己开脱吗?

父母们必须牢牢记住,不要急于向你的孩子传递价值观。“感受第一,价值第二”才是构建良性亲子关系的不二法宝。

孩子们的“感受第一”也表明他们是活在当下的,而成年人受“价值标准”的影响,要么是活在过去,要么是活在将来,却很少活在当下。

一个感受系统发展正常的孩子所表达的就是即时即刻的感受,对他们来说,时间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在互联网上热传的一个视频中,一个挨了妈妈责打后气愤难平的小女孩,气呼呼地对她的妈妈说:“我要过很久很久才会原谅你。”妈妈追问她“很久很久”是在什么时候,小女孩着重强调说:“到明天我才会原谅你,明天!”[11]对成人来说,“很久很久”显然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但是这个小女孩愤怒之下的表达却告诉我们,哪怕仅仅是“明天”,对孩子来说就已经是“很久很久”了。这充分说明孩子是活在当下的。同时也提醒我们,孩子的痛苦与困扰都是在此时此地进行着的。他们不善于延迟表达,也不善于延迟满足。

因此,时间感的错位,也是亲子冲突的一种重要诱因。

当然,我们也必须指出,孩子只关注他自己的感受,常常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给他人造成什么影响。这是一个必然的发展阶段,并不是孩子故意要与父母对着干。

所以,父母要给予孩子足够的理解,用无比多的耐心帮助孩子度过这个发展阶段,并且引领孩子逐渐学会关注他人的感受,而不是对孩子提出超越其发展阶段的要求和预期,更不能直接给孩子贴上“自私”“不懂事”的标签,然后以怒怼怒,以暴制暴。 Zfsohn/L4FiZ1bqvbQ8VIK4hc9eUOnnZJATq1I+cy2ftwB6Vol7zo4wkdWTZgH7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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