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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瑾光望着黎星辰，她的背影消瘦，长发漆黑如墨。他突然想起以前的她。
那时的黎星辰穿不起名牌的衣服，从小到大最常穿的就是一身肥大臃肿的校服，这样她就不需要花钱换新衣服，她总是将柔顺的长发扎成不起眼的马尾，趴在医院的长椅上写作业。
阳光透过天窗，落在她白净清秀的侧脸上，那是他见过最美的风景。
有时候她会突然抬起头，望着发呆的他，甜甜的小奶音拨动心弦：“瑾光哥哥，这道题怎么做呀？”
陈瑾光若无其事，俯身帮她看题，指点她做功课。
黎星辰很有礼貌，会对他说谢谢，笑容胜过暖春繁花。
可他仍然无法忽视，她脸上时不时出现的伤痕，衬着她的笑容，更让他心中难受。
陈瑾光认识黎星辰的时候，她的妈妈就住在精神病院里。黎妈妈施曼容是个危险的病人，有时候需要打镇静剂，甚至绑起来，整个走廊里都能听到她歇斯底里的叫喊声。有时候她又异常安静，医生陪着她在花园的木椅上晒太阳，她笑得温婉柔美，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那次她突然发病，对黎星辰拳打脚踢，撕扯黎星辰的头发。
直到护士们从身后抱住她，她仍然睁着一双血红的眼，拼命挣扎嘶吼：“我要杀了你！”
陈瑾光连忙扶起黎星辰。
他浑身都在颤抖，心中是愤怒，也是疼惜。
黎星辰那时才十几岁，因为营养不良而生得过于瘦弱，她抬眸看他，脸上的巴掌印和嘴角的鲜红血迹清晰可见，那双原本通透纯真的眸子像无边无际的深海，冰冷彻骨。
她推开陈瑾光，摇摇晃晃地朝病房外走去，陈瑾光怕她跌倒，连忙跟上去。
她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垂下头，蓬乱的长发遮住她红肿的脸，很久很久没有说一句话。
陈瑾光担心极了，轻声问：“星星，你没事吧？”
黎星辰抬眸看他，声音软软的：“没事。瑾光哥哥，对不起，吓到你了。”
她脸上依然是天真甜美的笑容，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陈瑾光一时间愣在那里。
他不敢相信，这么小的女孩子，竟有如此的伪装能力。
她难道不疼吗？难道不难过吗？
为什么还会对他露出笑容？为什么要对他道歉？
他取出纸巾想要擦拭她嘴角的血迹，她却别开了脸，好像有种防备。
陈瑾光的手僵在半空：“星星，我没有恶意……”
黎星辰若无其事地从他手中抽走纸巾，甜甜地说：“我知道，瑾光哥哥是好人。”
她用纸巾在嘴上抹了抹，立刻印上一道鲜红的痕迹，她眼睛都没眨一下，将纸巾揉成一团，扔在了长椅旁边的垃圾桶里。
陈瑾光斟酌着说：“你妈妈太危险了，你应该离她远一点儿。”
黎星辰不解：“我只是想帮妈妈梳头发。”
陈瑾光微怔：“你难道不应该恨她吗？”
黎星辰疑惑地问：“为什么恨她？”
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脑空白了几秒钟，喃喃道：“她打你骂你，对你不好……我知道你在学校里受欺负，都是因为你妈妈的缘故……”
陈瑾光那天去学校找黎星辰，看见她班里的男生将她的书包扔在地上，把她的书本踩得脏兮兮，还朝她吐唾沫。他们说她遗传了她妈妈的精神病，说这病会传染。
他气得要命，忍不住教训了那几个男生。
她漂亮懂事、聪明勤奋，不该过这样的人生……
黎星辰望着陈瑾光，漆黑的眸中倒映出他的脸，嗓音轻柔：“妈妈不是故意伤害我的。她生气的时候会失去理智，就好像梦游一样，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情。她清醒过来也会后悔。妈妈已经这么可怜了，我怎么能抛弃她呢。如果连我都不要妈妈了，她该怎么办呢。”
陈瑾光的眼圈湿了，甚至有些哽咽：“可是我害怕……”
我害怕你哪天死在她手里……
这句话，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黎星辰柔软的小手拉住陈瑾光的手，轻轻晃了晃，好像在撒娇：“瑾光哥哥，我知道你最好了，别担心我。”
顿了顿，她又轻声说：“谢谢你。”
她的双眸像天空最耀眼的星星，她的笑容洗净铅华。
陈瑾光多想保护她一生，他知道自己有这个能力。
然而等他回国，却物是人非。
尽管他有能力，却再也没有这个资格……
黎星辰打开电视，握着遥控器不断换台，怎么都不满意。
她回头看陈瑾光一眼，捂着肚子抱怨：“我们的外卖什么时候送来，我都要饿扁了！”
陈瑾光看看墙上的挂钟：“这才几分钟，飞过来也没这么快，你饿死算了。”
黎星辰哀怨地控诉：“残忍！”
陈瑾光翻个白眼：“戏精。”
但他嘴角却有忍不住的笑意。
他希望黎星辰快乐，希望她能拥有更多——那些应该属于她的东西。
陈瑾光在黎星辰身边坐下，看着明灭闪动的电视屏幕，但他的心却并不在屏幕上，他能闻到她头发上的香气，他的胳膊碰到她的身体，轻微的触碰，却有着小小的满足。
“对了，”黎星辰扭头看陈瑾光，“清航是谁？”
陈瑾光看到她猛然接近的脸，愣了愣，脸颊突然有些烫。他别开脸，口中重复她刚才说出的名字：“清航？”大脑突然短路。
“或许，”黎星辰柳眉微蹙，心中蓦然有种不安的预感，“他全名叫宋清航……”
陈瑾光想了想：“宋清妍好像有个弟弟，叫宋清航。”
“不是吧！”黎星辰差点跳起来，这事简直匪夷所思！
“我在宋家住的这段时间都没见过他，甚至没有听人提起过他！我把他误认成了姚知盈的男朋友，还跟他打招呼了。啊，我怎么会犯这么蠢的错！他一定怀疑我了……”
陈瑾光被她逗笑了：“我也是最近才查到的。宋云霆确实有个儿子，可是他很少对外提起，仅有的资料也是十几年前的。那时候宋云霆还没有如今的成就，关于他的新闻很少，而且各种通讯也不发达，能保留下来的资料就更少了。我会再帮你查查看。”
想起这件事，黎星辰就心烦意乱。她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哼，男人真是一种危险的动物！”她恨恨地总结道。
陈瑾光“扑哧”一声笑了：“我也是男人，你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合适吗？”
黎星辰立刻变脸，抓住陈瑾光的胳膊蹭了蹭，如乖巧猫咪一般：“宋清航怎么能和你相提并论呢。他是危险的动物，你是我聪明可爱的瑾光哥哥。”
陈瑾光笑望着她，揉了揉她蓬松清香的头发。
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仍然拥有她。
但她抬起的脸，却将他从幻想中拉回现实。
这是宋清妍的脸，不是黎星辰的。
这张脸很美，气质超凡脱俗，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非常耀眼的存在。但他怀念的是黎星辰的脸，那张明净秀丽的面孔。
她穿着丑丑的校服，提着书包，站在走廊里等他。她笑起来娇柔俏丽，清汤挂面般未经修饰的长发散落下来，迎着朝阳，像梦中童话，像每个人记忆里最美好的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