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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失败的心理治疗

我第一次治疗是在一位像汉尼拔·莱克特(Hannibal Lecter) 的医生那儿。因为他是唯一一位不用排队三年就能预约到的医生,所以我也就不计较他那难以让人产生信任的外表了。我承受的心理压力太大了,当我最终决定接受治疗后,我想尽快找到一位医生。

事后经常有人问我,为什么这么晚才寻找专业人士的帮助。我周围的人都很豁达宽容,大家不会因此指责我。一些朋友已经接受过治疗了,另一些朋友本身就是学心理学的。我到底在担心什么呢?我的回答是:“接受治疗就表示承认自己有问题。”以前,我可以完美地掩饰这一切,尤其是对自己。好吧,我有讨厌的焦虑问题,但每个人都会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啊。突然之间,这些毛病就要被搬上台面,得到诊断了。

直到做了测试,我才意识到,我的情况到底有多严重。首次治疗过后,我购买了“汉尼拔”医生推荐的《终于摆脱了焦虑》(Endlich frei von Angst)这本书。这是一本典型的指导手册,封面上写着“了解思维模式,积极训练,获得自信”,无不传达着此书值得一读的信息。书中有一处测试,在下一次治疗之前,我得答完所有的题目。“你因为焦虑而感到自卑吗?你担心自己变得精神失常吗……”我时而打1分,时而打5分,结果是我有严重的焦虑症。“你因为焦虑而受到了相当大程度的制约,”分析中写道,“你时常感觉必须要做些什么事情。”而我已经做的事,就是连续两个周二去看心理医生。

事情有些麻烦,汉尼拔和我合不来。在我的想象当中,一位好的治疗师应该善解人意且不妄加评判。汉尼拔则完全相反。我觉得他并没有认真对待我以及我的问题,我甚至察觉到他的嘴角时不时掠过一丝鄙夷的笑容。如果你对一个心理医生敞开心扉,而他却无动于衷,那这绝对不是构建良好医患关系的基础。聊以慰藉的是,汉尼拔这个食人魔到现在还没把我吃了。

此外,我也不喜欢认知行为疗法。尽管众多研究都证明,与其他疗法相比,该疗法在治疗焦虑症方面见效快,且拥有最高的治愈率,可我还是觉得这种方法极为抽象。理论上很清晰:我们的大脑从孩提时起就学会了某种思维模式。我们越经常重复这一思维模式,就越会走老路、墨守成规。这就好比树林中我们每天慢跑的那段路,年复一年,松软的土壤渐渐被踏实,而我们也会自然而然地选择这条路,因为它一眼就能看到,跑在上面也最舒适。改变思维方式则意味着,我们要同灌木丛做斗争,开辟新道路,并且需要一次又一次地努力,因为走出一条新道路要花很长的时间。

尽管如此,这还是像以前的化学课。所有的分子式和推导一开始听起来很有逻辑,明白易懂,但当我试着真正从情感层面上去理解它们的时候,却根本什么也得不到。在行为疗法中,我所有复杂的情感都被简化成大脑中的某一流程,这个流程可以通过规律的训练来改变。脑袋坏了,练习,练习,练习,脑袋又好了。对我来说,这太简单粗暴了,也过于医学了,这与我和我的生活没有任何关系。

在第三次就诊时,汉尼拔把我的日程安排从起床到开晨会一字一句地记录下来。然后我要做放松训练,而他念着写在纸上的东西:去厨房,泡咖啡,穿衣服,去上班。在这枯燥乏味的练习中——专业术语叫系统脱敏疗法,我要生动地想象这些情境,并唤起与现实中相同的感受。我的感受是没有感受。正如我无法一下子放轻松一样,我也无法轻而易举地召唤出焦虑。毕竟焦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此外,我的大脑更加关注诊所的设施,并试着回忆电影《沉默的羔羊》中的情节。

第四次治疗时,汉尼拔建议我在晨会中说出我的感受。他怎么不干脆建议我袒胸露乳地在晨会上做报告呢?他该不是真的要我把苦心经营多年的完美形象——一位干练、乐观的职场人士——有意拆解掉吧?

“如果我们暴露自己的弱点,会赢得他人的好感。”他说。

而我恰恰想要竭尽全力避免暴露自己的弱点。

他还认为我已经康复了,这正合我意。并且他告诉我,他没有什么能为我做的了。或许在这一点上他是对的,不仅是因为他的要求不切实际,更是因为我并不满足于在治疗中他人为制造焦虑的状态,而且还失败了。我想了解,为什么焦虑从我的朋友变成了我的敌人。 ImCZYc7QraJJZqZpwYK7a+NQ10TS4mszrZ6Muoq9PZ6+R5k0Vsq83vHCA9aUEyT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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