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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绪言 ◇

当扎拉图士特拉年三十岁时,则弃其家,及其家所在之湖,而去入于山中,享精神及僻静之乐,于彼处,十年而不倦。然至其终,心事变更——一朝早起,与呈玫瑰色之晓光俱;走向日前,对之作如是说:

惟汝大星!苟无汝所照曜之诸物以为汝累,汝之快乐,将为何等!

汝攀登此处,照吾洞穴,亦既十年:苟非为吾,及吾之鹰,与吾之蛇,汝必已倦汝之光,及汝之程途。然吾等之待汝也,匪惟一朝,固常取汝之盈光,因是而祝汝福。

请看!吾已厌倦吾之智慧,譬彼蜜蜂,采蜜过多;须人伸手,携取以去。

吾愿布施分散,直使智者再有其愚之乐,贫者更享其富之福。

容光必照之星乎!是故吾必下入深渊;如汝夕时之所为,去之海之他方,以光照下方世界。吾必如汝下降,如世所云,与人为伍。

是故汝静观之目,虽睹至大之幸福,而犹不生嫉妒者,当为我祝福!

为浮满之大白祝福,以杯中所盛之水,或将流出黄金,且将带汝幸福之反映,遍一切处。

请看!此杯复自行将告罄,而扎拉图士特拉,亦复将成为凡人。

如是扎拉图士特拉开始下降。

扎拉图士特拉独自下山,未遇一人。然当其入林中也,忽有老人,立于其前,此人离其神圣之茅舍,出觅可食之草根。

对扎拉图士特拉作如是说:“此游行者,与我非不相识,曾在此间,多历年所。人呼之为扎拉图士特拉,然彼已变。”

“汝曾带死灰以入山:今将挟烈火以出谷。岂不畏遇放火之人,遭焚如之灾乎?”

“唯,吾识扎拉图士特拉。其目清净,口辅之间,亦无可憎。沿途而行,不似跳舞者乎?”

“扎拉图士特拉,而今已变;昔为童子,今作醒人:在此诸睡者所居之地,汝将何所为乎?”

“汝曾居僻静之境,如在海中,曳汝上浮。吁,汝今欲登岸乎?吁,汝欲自曳其身乎?”

扎拉图士特拉答曰:“我爱人类。”

老人曰:“何哉,我岂不曾入于林中?入于沙漠乎?岂不曾以我爱人太甚乎?”

“今也吾爱上帝:人则吾不之爱。自我观之,人之为物,太不完全。爱人则于我有害。”

扎拉图士特拉答曰:“吾何为说爱!吾正以物予人而已。”

老人曰:“毋以物予人。宁分其重负,而载以偕行——苟其适合于汝,斯将最适合于人。虽然,若欲以物予人,则除周急外,毋多予之,且必待其请求!”

扎拉图士特拉答曰:“否,吾不周急,非以吾贫也。”

老人相视而笑,对扎拉图士特拉作如是说:“然须注意彼等接受汝之所宝!彼等固不信任隐者,且不信吾人之来,有物以予之。”

“吾人步武降临,经过彼等之街衢,发生虚响。且正如当夜间,彼等在床,日未出时,甚久以前,外闻人声,必自相诘问:何处有盗?其于吾人,亦复如是。”

“勿往人世,但留林中!宁与禽兽游!何不如我——作熊中之熊,鸟中之鸟乎?”

扎拉图士特拉问曰:“圣者居林中,将何所为?”

老人答曰:“吾作赞美诗而歌之;且当作赞美诗时,我则笑,而复哭,而复嗫嚅:如是吾诚赞美上帝。”

“以歌,以笑,以哭,以嗫嚅,吾诚赞美上帝。上帝乃我之上帝。然将何以赠我?”

扎拉图士特拉既听此等言辞,乃对老人鞠躬,且曰:“吾将有何物以赠汝!吾请速去,惧吾有所攫取于汝也!”如是,老人与扎拉图士特拉,彼此分别,相视而笑,如学童然。

然当扎拉图士特拉独处时,心中则自语曰:“此岂可行乎?此林中老隐士,夫岂不闻,上帝已死乎!”

当扎拉图士特拉行抵附林最近之镇,则见众人麇集市场;以曾有通告,谓一走索者(rope-dancer)行将表演。扎拉图士特拉如是对众人说:

吾诲汝等以超人(superman)人者乃一物,必有超过之者。汝等曾何所为,以超过人乎?

自生民以来,凡物皆于自身外,必有所创造:且汝等欲作此大潮流之旋流,而宁回至下等动物,不思有以超过人乎?

猿之于人何如哉!一笑柄,一可耻之物而已。人之于超人也亦然:正同一笑柄,一可耻之物而已。

汝等既遵道而得路,由爬虫以至于人,在于汝中,犹有多分之爬虫存焉。汝等曾经为猿,然与任何猿较,人则有多于猿者矣。

即汝等中之最智慧者,亦不过为一不调适之人(a disharmony)为植物与灵怪之杂种而已。然吾岂劝汝等变为灵怪或植物乎?

请看!吾诲汝等以超人。

超人乃世界之意义。愿汝等亦曰:超人将成为世界之意义!

诸兄弟,吾劝汝等,对此世界,永矢忠信,有人对汝等言,谓超过此世界,别有希望,请勿置信!彼等或为知之,或为不知,要皆放毒之人。

彼等皆为鄙夷人生,衰朽腐败,身自放毒之人,此诸人者,世厌倦之,故与远离。

昔以亵渎上帝为大不敬;然上帝已死,亵渎之者,亦与偕亡。今则以亵渎世间为最可畏之罪过,且如人心以为有不可知之物,高出于此世界意义者,则当訾毁之。

灵魂昔曾轻视肉体,尔时即以此轻蔑为无上之事——灵魂欲肉体消瘦,憔悴飢馁,狞恶可憎。以为如是即可脱离肉体,且可脱离世间。

吁!灵魂自身乃成为消瘦憔悴,饥馁狞恶;且彼灵魂之所乐者,乃此酷虐。

然诸兄弟,请亦告我:汝等肉体,对汝灵魂,有何可说?岂汝灵魂,非贫乏,非污浊,非可怜之自足(wretched self-complacency)乎?

诚哉!人乃浊流,固必如海,受彼浊流,不伤其清。

请看!吾诲汝等以超人:彼即此海;汝等所大轻蔑者,皆能湮没其间。

汝等所能经验之大事维何?即汝等所大轻蔑之时间。此时间者,汝等在其中,纵有幸福,亦成为可厌。汝等之理性及汝等之道德,亦复如是。

当其时,汝则曰:“我之幸福,有何好乎!乃贫乏污浊、及可怜之自足。然我之幸福,应为生存之本身(existence itself)免罪!”

当其时,汝则曰:“我之理性,有何好乎!夫岂不渴求知识,如狮之求食乎?此即贫乏污浊及可怜之自足!”

当其时,汝则曰:“我之公道(justice),有何好乎!我不曾见我为热为薪。然彼公道者,则为热为薪!”

当其时,汝则曰:“我之悲悯,有何好乎!悲悯岂不为十字架,磔爱人之人于其上乎?然我之悲悯,则非磔人于十字架上。”

汝岂不曾作如是说?汝岂不曾如是号泣?吁!吾岂不曾闻汝如是号泣乎!

此非汝之罪过——乃汝自满之心,号泣于旻天;即汝在罪过中,悲悯之诚,号泣于旻天也!

舐汝以舌,激汝之电,果在何处?使汝传痘之热,果在何处?请看!吾诲汝等以超人,彼卽此电,彼即此热!——

当扎拉图士特拉如是说时,中有一人呼曰:“吾人闻走索者久矣;今正其时,可以观矣!”于是,人皆笑视扎拉图士特拉。走索者以为此言对彼而发,遂开始表演。

扎拉图士特拉乃目视众人而生骇异,乃作如是说:

人即一索(rope),在禽兽与超人之间而引伸之——此索越过乎深渊之上。

斯为危险之越过,危险之经途,危险之回顾,危险之战栗与中止。

人之所以为大也,以其为一桥(bridge)而非为终点:人之可爱也,以其可上行,可下降。

我爱彼诸人,彼诸人者,除自作下降人(down-goers)外,不知何以为生;以彼诸人,即为上行人(over-goers)故。

我爱诸大轻视人者(great despisers)以彼等即为大崇拜人者,且可作求到彼岸之箭(arrows)故。

我爱彼诸人,彼诸人者,除寻其下降及其作牺牲之星命(stars)外,初不求他理由,但为为世而自牺牲,使超人之世界,日后得以出现。

我爱其人,其人为求知识而生,且其求知识也,在使超人日后得以生。如是,彼乃自求下降。

我爱其人,其人作工且发明,以其可为超人建屋,可为之预备土地、牲畜、及植物,以此之故,故自求下降。

我爱其人,其人爱其自身之道德:以道德即为求下降之意志(will),且为渴求之箭(arrow of longing)故。

我爱其人,其人绝不少留精神以为已,但求完满其道德之精神:如是,其涉世也,乃有过桥之精神。

我爱其人,其人以道德为趋向,为目的:如是,以其道德故,愿向上以生,否则不愿更有其生。

我爱其人,其人不欲有过多之道德。一种道德,其为道德也,则胜于二种矣,以其使人心更结于一,以固持其目的故。

我爱其人,其人不啬其神而浪费之,且不受人谢,亦不还诸人,以其常予人,而不为己储蓄故。

我爱其人,其人侥幸如双六之得枭然,则以为耻;且自诘曰:“吾岂不诚实之博者乎?”盖以其欲屈伏故。

我爱其人,其人于作事以前,则吐其金玉之言,且其所为,常过其所言:以其求下降故。

我爱其人,其人为未来之人主持公道,为过去之人赎免罪过:以其欲屈伏于现在之人故。

我爱其人,其人责难于上帝,以其爱上帝故:以其必屈伏于上帝之威怒故。

我爱其人,其人性灵深邃,虽在肉体受伤损时犹然,且对于小事,犹能屈伏;如是,则有意于过桥。

我爱其人,其人之精祌如是充足,乃至忘其自身,忘其所有:如是,则一切事物,皆所以成其下降。

我爱其人,其人有自由之精神,及自由之心境:如是,则其脑不过为其心之内脏,而其心则使之下降。

我爱其人,其人如大雨点,从人头上之黑云出,落下如注:此为电之前驱,而其屈伏于人也,亦如为人前驱者然。

请看!吾即电之前驱,亦即从云出之大雨点:而电即超人。

扎拉图士特拉如是说已,复目视众人,默然无言。

心中自语曰:“彼等皆于彼处笑,不知吾所云;吾之口,非彼等之耳所能中听也。”

“人岂必先批其耳,然后能学以目听乎?人岂必烦聒如鸣鼓,复必如忏罪之宣教师乎?抑彼等仅信仰口吃难言之人乎?”

“彼等盖有骄矜存焉。使彼等骄矜者,其物维何?彼等则谓之文化;此文化者,乃使彼等有以异于牧羊人。”

“是故彼等不愿闻轻蔑其自身之言。吾将诉诸彼等之骄矜。”

“吾将对彼等说其所最足轻蔑之物:此则为末期人(last man)。”

如是,扎拉图士特拉对众人说:

此时为人定其目标之时,此时为人植其最高希望之萌芽之时。

土壤尚膏腴,足以为此。然有一日,将成硗确,且精华告竭,不复有乔木,能更生长其上。

吁!其时必至,尔时人于人类之外,不再发其渴求之箭——而亦不曾学习何以鸣其弓弦!

吾告汝等,人须有浑沌(chaos)存在,使灿烂之明星,得以生出。

吾告汝等:汝中仍有浑沌存在。

吁!其时必至,尔时人不复使任何明星得以生出。吁!其时必至,尔时则有最足为人所轻视之人,其人不复能自轻视。

请看!吾示汝等以末期人。

“何谓爱?何谓创造?何谓渴求?何谓明星——?”末期人如是发问,如是瞬其目。

尔时,地球亦曾变小,末期人踸踔其上,使一切物皆变为小。其种之不可拔去,犹如地虱(ground-flea)然;末期人生世最久。

“我等已曾发见幸福。”——诸末期人言,且瞬其目。

彼等已离生活艰苦之地;以其需温暖故。人仍爱其怜,且与相磨擦;以需暖故。

病与猜疑,以为皆由罪至:行步畏葸,举足矜慎,遇石或人,仍复失足,颠踬其上者,则为愚人。

有时小饮鸩毒,使作好梦。且饮鸩多,终则予以快乐之死(pleasant death)。

仍复作工,以其可消遣故。但亦矜慎,恐彼消遣,将至害人。

无复贫富之分,二者皆成为重负。更有何人,仍欲统治?更有何人,仍欲服从?二者亦皆成重负。

无牧者,亦复无牧群!凡人皆欲一律,凡人皆为平等:有怀异心者,则自动入疯人院。

“以前举世皆昏。”——彼等之黠者言,且瞬其目。

彼等皆智慧狡黠,且知过去一切事情:故其讽刺,无有止境。虽仍有争执,旋复言归于好,——否则害于其胃。

彼等书有小乐(little pleasure)夜有小乐,然皆注意其健康。

“我等已发见幸福。”末期人言时,且瞬其目。

至此,扎拉图士特拉第一次谈论告终,亦谓之“扎拉图士特拉之绪言。”

盖至此,众人之欢笑与叫嚣已杂断之。彼等呼曰——“扎拉图士特拉。请以此末期人予我等,使我等成为此末期人!我等将以超人还赠!”众人雀跃,吮唇作响。扎拉图士特拉俏然不乐,乃心中自语曰:

“彼等不解吾意:吾之口,非彼等之耳,所能中听也。”

“抑吾居山中太久,听溪流林木之声太多:吾今说彼等,诚如说牧羊人然。”

“我之灵魂,即静且清,犹如晨山。彼等以我为冷淡,乃诮我以热嘲。”

“今彼等诚视我而笑:当其笑也,且复恨吾。彼等之笑,中有冰焉。”

然而尔时,有事出现,使众口无言,众目睽视。于斯时也,走索者已开始表演:已由一小门出,缘索而行,索则引伸于两塔(towers)间,经过市场及人头上。当行至中途,小门复开,有人衣服华丽,形似丑角,跃出第一人后,踵行甚疾。厉声呼曰,“前进,怠惰塞路,面容憔悴之人!——恐吾踢汝以踵也!汝在此两塔间,果何所为?塔中乃汝所居,汝合局于其内;汝塞贤于汝者之路!”每说一词,其行则渐近于第一人。

先后争一步时,乃有可怖之事出现,使众口无言,众目睽视——盖彼更发声似鬼,跃过前行之人。前行者见为敌所胜,如是脑中忘其所以,同时且忘其足在索上;投其竿,掷身向下,四肢如旋流,疾于竿落而坠。市场及众人,状若海水之遇暴风,飞散纷扰,凌乱失次,尤以人身下坠之处为甚。

扎拉图士特拉立于原处未动,人身则正坠其旁,重伤且毁容,但未死耳。须臾,伤者知觉回复,见扎拉图士特拉跪于其旁。最后乃言曰:“汝于彼处何为?吾久知魔鬼陷我。今彼曳我入地狱;汝其阻之乎?”

扎拉图士特拉答曰:“我友,吾以人格担保,决无汝所云者:世上无魔鬼,亦复无地狱。汝之灵魂,其死也,将先于汝之肉体:故无庸再惧。”

其人举目而视,若不信然。言曰:“若汝所说为真者,当吾丧命时,则无所丧。吾无以远过乎禽兽,彼为人所箠笞,少其食,而教之跳舞。”

扎拉图士特拉曰:“否,不然。汝以职业而受危险,固无可鄙者。今汝以职业而致死,故我将亲手以葬汝焉。”

扎拉图士特拉言此时,死者不复作答,但动其手,恍如寻扎拉图士特拉之手,以示感恩然。

维时黄昏告近,市场入于黑暗,众乃散去,盖虽好奇心与恐怖,亦皆有倦时。扎拉图士特拉则仍坐于地上死人之旁,沈心于思,忘其时间。迨后入夜。寒风吹拂,人增凄凉。于是扎拉图士特拉起立,心中自语曰:

诚哉!扎拉图士特拉,今日举网得鱼!所获非生人而为死尸。

人生一何黯淡,且无意义:丑角乃可以致人于死。

我欲诲诸人以生存之意义,此即谓超人,即电之从黑云——人——中出者。

我与彼等仍相距大远,我之所说不中彼等之听。吾之于人也,尚立乎愚者与死尸之间。

夜暗,扎拉图士特拉之路途亦暗。清冷缰直之同伴乎,子来前!我负汝至于一处,将亲手以葬汝。

当扎拉图士特拉心中如是说时,乃置尸肩上,开始前行。行未百步,有人窃随其后,对之耳语,——请看!此耳语者,即从塔来之丑脚。

其言曰:“扎拉图士特拉,请离此镇,此间有多人恨汝。善人及公道人皆恨汝,谓汝为雠仇,为轻视彼等之人;信正教者皆恨汝,谓害及群众,使之危险。徒被讪诮,犹属幸事;且汝所说,诚似俳优,汝与此死狗为怜,亦属幸事,以自贬其身故,今日已得全汝之生。虽然,请离此鎭,——否则明日吾将跃过汝,亦即以生人而跃过死人。”作是语已,丑脚遂不见;扎拉图士特拉则经过黑暗之街市而向前行。

于市门,遇诸掘墓者,以火炬照其面,识为扎拉图士特拉。彼等嘲之甚厉,曰:“扎拉图士特拉正负此死狗去:不亦善乎,扎拉图士特拉已变为掘墓之人!盖此炙(roast)不足以污吾人之手。扎拉图士特拉将窃一脔于魔鬼乎?固将饱食以为幸运!苟魔鬼与扎拉图士特拉较,不为良善之盗窃!——彼将并此二者而窃之,并此二者而食之!”彼等相共笑,且交头接耳焉。

扎拉图士特拉未之答,但向前行。当行已二时,经过树林及薮泽,则已多闻豺狼之饥号声,且己亦变为饥者。于是,乃就荒凉之住宅休息,其中火光荧然。

扎拉图士特拉曰:“饥之攻击我也如强盗:于树林薮泽中,饥乃攻击我,且复于深夜。吾饥有奇僻,常来自饭后,且整日不来;今从何处来乎?”

于是,扎拉图士特拉遂叩宅门。一老人出,持火,且问曰:“谁来诣吾,且扰吾睡?”

扎拉图士特拉曰:“一生人与一死人。请予我以食,予我以饮。当昼日,吾则忘之矣。哲人有言,予饥者食,即以自慰其灵魂。”

老人退入,旋出,以面包与酒供扎拉图士特拉曰:“穷乡无以应饥者之求,此吾所以居此也。吾隐者,禽兽与人常诣焉。请令汝之同伴饮食,彼之疲也甚于汝。”

扎拉图士特拉答曰:“我之同伴已死;我难劝之食。”

老人悄然曰:“此不干吾事,凡叩吾门者,吾必有以给其求。请食。”

于是,扎拉图士特拉复前行,历二时,恃有星光,信路之所之;以有夜行之经验,且欲观景物于睡时故。迨诘朝天晓,扎拉图士特拉始见身在密林中,无复有路可辨。乃置死人于头前之空树中,——盖欲护之,勿使狼食,——遂自寝于地,卧苔藓上。旋熟睡,体倦而神静。

扎拉图士特拉睡既久,非独呈玫瑰色之晓光,已从头上过,即朝日亦已上升。迨至某后,张目注视林中及僻静处,复注视其身。乃速起,如航海者之睹陆地然。且欢呼:盖彼已发见新真理(new truth)。心中作如是说:

晓光已照曜吾身;我须有同伴——人生非死人,亦非尸,如我所负,行动随吾意者然。

我须有生伴,其随我也,乃欲自随其意——又能随吾意之所之。

晓光已照曜吾身。扎拉图士特拉将不对众人说,但对其同伴说!扎拉图士特拉将不作牧群之牧者及猎犬!

将诱多数以离其群——吾之来也意若此!人与牧群必怒我:牧者将呼扎拉图士特拉为强盗。

我所谓牧者,彼则自谓为善人,为公道人。我所谓牧者,彼则自谓为信仰正教之信徒。

请看此等善人及公道人!彼等所最恨者为谁?此即毁其价值表(table of values)之人,即破坏者,即法律之破坏者——然彼乃创造者。

请看一切信仰之信徒!彼等所最恨者为谁?即毁其价值表之人,即破坏者,即法律之破坏者——然彼乃创造者。

诸同伴,创造者所求之人非死尸——非牧群,亦非信徒。创造者所求,乃与之同事之创造者——即刻新价值于新表上之人。

诸同伴,创造者之所求,为与之同事之收获人;以正值收获时,凡物皆以之成熟故。然无百镰,故其取禾穗也,颇觉烦恼。

诸同伴,创造者之所求,如人所知,为如何磨砺其诸镰。人将谓彼等为破坏者,为视善与恶若无睹之人。然彼等则为收获者,且为快乐之人。

扎拉图士特拉所求,为同事创造者;扎拉图士特拉求同事收获之人,及相与同乐之人,牧群、牧者、与死尸,于彼何与乎!

我第一同伴,汝请安处于斯!我已善葬汝于空树,已善藏汝,俾免于豺狼。

逝将去汝;维时已至。在呈玫瑰色之晓光与呈玫瑰色之晓光间,则有新真理来至于吾。

我将不为牧者,我将不为掘墓者,再不与众人谈;与死人说,此即为最后一次。

我将与创造者、收获者、快乐者为伍,示彼等以虹(rainbow),且示以达于超人之各阶级焉。

宅于寂寞之乡者,及与连居者,我将对之歌;对于尚有耳能闻所未闻者,吾将以我之乐,重载其心焉。

我取我目标,遵我之路,逗留缓进者,吾将跃过之。如是,使我之前行,成为彼等之下降。

当扎拉图士特拉心中说此时,日正当中。于是举目向上,若有所寻者,——以闻尖锐之鸟声,从头上过故。请看有鹰旋飞,经空广运,蛇系其上,不似被攫之物,而似为其友;蛇自盘旋,绕鹰颈际。

“彼皆吾之物。”扎拉图士特拉言,且心中欣悦。

“为化日下最骄矜之物,且为化日下最智慧之物,——彼等已出而视察矣。”

“彼等欲知扎拉图士特拉是否尚存。诚哉!吾果尚存乎?”

“吾已知在人之危险,过于在禽兽中;扎拉图士特拉,在危险之经途过,请吾之物导吾焉!”

当扎拉图士特拉说此时,则忆及林中圣者之言。乃叹息,心中作如是说:

我可谓智人乎?我果智从此心出,如我之蛇乎?

我正求不可能之事。是故我诚求我之骄矜,常与我之智慧俱。

若我之智慧一日弃我——吁!彼常喜离我!——我之骄矜或可随我之愚以俱去。

如是,扎拉图士特拉开始下降。 NHGFH61mqSHQ8qdogtaDUS0FONWdI98eZ7Uo31XjDOvRlEbzrunzmpoLwKdd9J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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