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会结束得意外早,主动破坏与同学表面友谊的懊恼却姗姗来迟。
陆两两磨磨蹭蹭地陪南澄妙去了趟小卖部,又拖拖拉拉地回到教室。她鼓起勇气进入教室,看到顾律己趴在桌上闭目养神,才放下心来,企图安静地回到座位,用后背来面对今天的顾律己。
哪承想一声大喝……
“两两同学!”
陆两两被吓得一激灵。
她记起多年前,跟徐女士说要改名,改成她姐姐“陆初见”那样温婉好听的名字。结果徐女士拒绝了,并给她灌了诸如“两两的发音是开音节,这名字喊得响亮……”等一系列的迷魂汤。
就在此时,陆两两笃定,徐女士是在骗她。让言再这个大嗓门来,什么样的名字都能被喊得惊天动地。
处在声源中心的顾律己自然也被吵醒,他很不爽,骂言再:“叫魂啊你。”
言再不怕他,挤眉弄眼地说:“嘻嘻嘻,可不是在叫你的魂嘛。”
他其实想问陆两两,她到底做了什么让阿律早操一结束就跑去小卖部买了东西准备送她。但接收到顾律己要挥拳凑他的警告手势,他就不敢再乱说话了。
顾律己横了一眼安分下来的言再,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用目光迎接慢慢靠近的陆两两。
虽然从教室门口到座位只有几步距离,但顶着顾律己没有任何遮掩的目光,陆两两心里发虚,脸颊不自觉地微微发烫。
她不禁怀疑,顾律己是在用这种方式打击报复吗?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陆两两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地归座。
一入座,肩膀被身后的人轻拍两下,她回过头,一大盒脆香米和一盒热牛奶挡在她面前。
“干什么?”她迟疑。
东西挪开了些,露出了顾律己那张眉目疏阔的脸。
“给雷锋的赔礼。我认识到揭穿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锋是一件错误的事情。”
“……”
顾律己以后能做个心理学家了吧!
他怎么能踩着最精准的时间点,递来一把最锋利的软刀子呢?送的还是她最喜欢的脆香米。
陆两两内心已经开始批判她本人了。是她,应该认识到没有与同学友好和平相处是多么错误的一件事情。
她要反省,自责,忏悔。
陆两两放缓语气:“雷锋不需要。”
雷锋要不起,还受之有愧。
“那就当是那天的谢礼。”
“我不……”她习惯性地准备拒绝,看到对面的男生已经抿紧嘴唇,一脸即将要不爽的样子,她非常有眼色地立刻接过,转变口风,“会不收下。”
双重否定表示肯定,陆两两你 得哟。
“从来没有送不出东西”的这个记录差点折在陆两两手里的顾律己这才脸色晴朗。
他把手掌摊开,下巴抬了抬,说:“把你的保温杯给我。”
陆两两不明所以,也还是听话地将保温杯递给他。
顾律己毫不客气地打开盖子,把里面的汤汤水水一股脑儿倒进杯子里。他拿起来观察了下,一股子豆浆味,看着像是稀释的芝麻糊,倒出来表面还泛着一层沫。
反正看上去是挺让人嫌弃的。难怪每次陆两两喝它的表情,都能扭曲到让人印象深刻。
他问陆两两:“这就是你每天喝得像是要英勇就义的东西?”
她不喜欢喝无糖豆浆到这种程度了?
陆两两弱弱地辩驳回去:“也没有那么难喝。”
顾律己蔑视了一眼,似乎是让她收回这句没什么底气的话。
他不给面子地接着问:“这什么黑暗料理啊?”
“我舅妈榨的爱心养生豆浆!”她咂下嘴,重点强调她为什么喝得很痛苦,“只是我不喜欢没加糖的寡淡味儿。”
“豆浆还有这种颜色的?”顾律己从不喝这种东西,对这方面知之甚少。他晃荡着手中的杯子,接着问,“怎么能倒出这么多渣呢?”
“放了黑豆、黑米、黑芝麻、花生、核桃、红枣进去,补脑补气,营养价值高,榨出来就是这个颜色了。”至于豆渣,陆两两继续解释,“我舅妈说营养全在渣里,所以才没过滤掉。”
豆渣稍微有点划拉嗓子,这是陆两两不喜欢喝的另一个原因。
但她表舅妈都不嫌麻烦地每天一大早起来为全家人打爱心豆浆,她还有什么好嫌弃的,只能一口气喝掉啊。
所以,她只能一次又一次,怀着对表舅妈的满心感激,却又真心不喜欢地皱眉喝下。
顾律己烦躁地揉揉脑袋,越听越不想喝这杯豆浆。但他早就单方面决定好,还她个人情的。这年头做个知恩图报的好人真的很难。
他长舒口气,对陆两两说:“这也当作是那天的谢礼。”接着仰头一口气灌下。
下颌曲线棱角分明地暴露在陆两两的视线里,喉结上下滚动几番。
大概是因为他爽快地帮她解决完今日份的豆浆,陆两两居然觉得今天的顾律己看起来很帅。她把吸管插进牛奶盒子里,啜了一口,开心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隔天早自习,陆两两伏低身子,肩膀靠着桌沿,下巴放在桌面上,嘴巴一张一合地在背诵《师说》。
本来是很专心的,但她似乎感觉到背后有人在靠近,呼出来的气息喷在左耳不远处,极细微地带动周围气流加速。接着,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从后面伸出来,把牛奶往她桌上一放,然后带着她的保温杯准备从她视线里撤退。
陆两两反应过来,连忙截住移动的保温杯,猛地一回头:“你干吗?”
视野被T恤阻挡,清新的薄荷香萦绕鼻尖。此时她离顾律己的距离,算得上是咫尺之间。
他仍然保持着身体前倾的姿势,覆盖住了她这片狭小的空间。
顾律己停顿片刻,心跳加速,没有因为被抓到感到局促,反而戏谑地看着她:“被你握着我的手啊。”
陆两两低头,其实她本意不是握着他的手。刚才她着急忙慌地想要拦下保温杯,结果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赶紧放开,默背刚刚停顿的“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来平心静气。
“开个玩笑。”顾律己笑了一声,继续把保温杯拿到手,倒出豆浆,动作一气呵成,自然流畅。
“我用热牛奶跟你换豆浆。”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尽量欺骗着味觉神经,“它的味道还不错。你要是不喜欢喝豆浆,我以后都跟你换牛奶。”
“真的?”陆两两再次确认。
“你不愿意?”
陆两两当然愿意了。她连忙点头:“好啊好啊。我为我舅妈的爱心豆浆找到了正确归宿而感到高兴。”
她表舅舅跟小表弟也都不懂得欣赏这款豆浆的美啊。
顾律己又喝了一口寡淡的豆浆,压抑住味蕾传来的抗议,嘚瑟地说:“两两同学,你可真好养活啊。”
陆两两:“顾律己,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九月的天,空气里浮动着栀子花的香味,知了声一阵一阵地此起彼伏。
顾律己别过脸,看向窗外。
转校生的好人卡发得也太容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