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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从勃兰登堡门望去

如果说现代德国有一处用来纪念或庆祝公共事务的“村落广场”,那一定是在勃兰登堡门周边区域。那里早已成为柏林举行各类城市集会的首选之地。自两德统一以来,那座朴素的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城门,也已成为所有大型国务活动的天然幕景。

现任联邦文化部长莫妮卡·格瑞特斯教授说:

勃兰登堡门是一座国家纪念碑,而且再无别处可与它相提并论的了。毫无疑问,它是柏林墙的化身,是同一世界分隔为东西两部分的象征。它同时也是柏林墙倒塌后重获自由的标志。它向世人述说德国曾经的分裂,也是世界两大阵营分持两种不同社会理念而相互进行对抗的缩影。它不时提醒着我们,曾经失去自由;但同时其自身又是重获自由的伟大见证。因此,勃兰登堡门可说是一座象征着自由与统一的纪念碑,它是德国的,更属于全世界。

莫妮卡·格瑞特斯所谈及的是二十五年前柏林墙倒塌之后,全世界所认为的勃兰登堡门的意义。但勃兰登堡门自身的历史、过往的遭遇和它深层次的关联,却可以追溯到十倍于二十五年的更久远的年代。

勃兰登堡门,由卡尔·戈特哈德·郎汉斯设计,建于1788至1791年间, 1945年战时受损严重,1990年后修复

起初,若干城门环绕柏林,用以向进城的货运车驾征缴关税。现今勃兰登堡门所在的位置即为其中一处。后奉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威廉二世之令,于18世纪80年代重建,并由建筑师卡尔·戈特哈德·朗汉斯完成这一宏伟的新古典主义风格的设计。勃兰登堡门以雅典卫城的城门为范例,在当时被构想为一座和平纪念碑。它也是当时柏林首批地标性建筑之一。早在弗里德里希大王 时期,柏林已拥有一座宏伟的图书馆、一座华丽的歌剧院,以及其他一些相似功能的建筑(详见第30章)。此后,柏林更可自诩是一座保有雅典传统的文化与知识型城市。

霍亨索伦王室的都市宫,1700—1950

勃兰登堡门就矗立在那条长长的菩提树下大街的西端。正如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一样,这条街道也从市区边缘一直延伸到市区的中心地带。在大道的尽头,街景的终点,曾有一座柏林都市宫,那里原是霍亨索伦王室的宫殿。勃兰登堡门建成后又过了一段时间,一组铜制塑像被安置在其顶部中央。塑像中胜利女神驾驭着一辆由四匹骏马牵引的战车,凸显出其凯旋门式的外观。

1806年,勃兰登堡门,拿破仑胜利进驻柏林

然而,首位在勃兰登堡门举行胜利入城仪式的却并非普鲁士国王,而是拿破仑·波拿巴。1805年12月,奥斯特利茨战役 中奥地利败北,其后仍在顽强抵抗法国入侵的德意志邦国,仅余普鲁士。次年的10月14日,拿破仑又统率法军,于耶拿与奥尔施泰特战役横扫普军。两周之后,即1806年10月27日,这位刚刚加冕登基的法兰西皇帝以征服者的姿态进入柏林,率领他的军队通过勃兰登堡门,沿菩提树下大街直抵普鲁士王宫。而普鲁士王室早已远遁至东部城市柯尼斯堡(今加里宁格勒),并在那里开始谋划普鲁士的生存与复兴大计。柏林被拱手让出,成为法军囊中之物。拿破仑迫不及待地宣扬自己的绝对权威,更要羞辱普鲁士国王在自己都城的软弱无能,于是便下令将勃兰登堡门上的整组铜制塑像拆下,作为战利品运回巴黎展出。自此,勃兰登堡门与其顶部的塑像分离达八年之久。

在柯尼斯堡,普鲁士国王与阁僚共同制定了完备的收复失地的方案,使普鲁士最终成为反击并驱逐法国势力的主导力量。1813年,普俄联军合力迫使拿破仑率法军退出柏林,而后对其一路追击,直至巴黎。1814年,胜利 庆典活动之一就是整组塑像重归勃兰登堡门。不过,塑像在复位之前,也经历了一番修复。今日见到的铜制战车上,胜利女神像配饰了普鲁士雄鹰,女神手持长矛,傲然托举着铁十字勋章(详见第14章)。此勋章由普鲁士国王授予,用以表彰那些与法国侵略者英勇作战的将士。整组塑像清晰地向世人述说着拿破仑败了,而且是被那个他曾近乎完全征服的德国所击败。至此,勃兰登堡门终于成为普鲁士的凯旋门。

勃兰登堡门不仅仅是一座经历史沉淀而被赋予了多重含义的纪念碑。它也是一处不同寻常的着眼点,可由此探究德国历史进程中的一些关键时刻。事实上,单从此处你不仅可以看到拿破仑战争的遗存,还能看到许多塑造了德意志国家记忆的伟大事件所留下的痕迹。

如果你向西顺着那条通往皇家宫殿夏洛滕堡的宽阔林荫道望去,就会看见另一座胜利纪念塑像。塑像通体镀金,独耸在一个高达200英尺 、被称为“胜利柱”的基座之上。胜利柱设计于1864年,原是为了庆祝普丹战争的胜利。此役更是开启了德意志统一的进程。塑像建成之时,普鲁士业已取得辉煌战绩:1866年完胜奥地利,1870年再次击败法国 。于是,柱基进行了相应的装饰用以纪念这三次大捷。这个刚刚完成统一大业的国家,拥有着当时欧洲大陆领先的工业和军事实力。在俾斯麦的主导下,普鲁士国王被加冕为德意志皇帝,成为这个国家的元首。1873年,胜利柱的揭幕仪式宣示了柏林在欧洲及整个世界的新角色。到了1945年,在法国的坚持下,柱上那些展示法军败绩的雕饰被移除。好在除此之外,胜利柱大体保持了设计原样,至今仍在向世人述说着柏林在19世纪70年代的自信与荣光。

胜利柱,由海因里希·施特拉克设计,建于1864至1873年

宏伟的人民会堂模型,阿尔伯特·斯佩尔为第三帝国设计,前景为勃兰登堡门

你完全可以说,自勃兰登堡门以西的景致,实际上与1870年至1914年德国展现于世的景致并无二致。如果世事照着希特勒和阿尔伯特·斯佩尔所设计的那样发展,那么在20世纪40年代末,从勃兰登堡门向北望去,就会看到阿尔伯特·斯佩尔为第三帝国设计的人民会堂。它以勃兰登堡门为前景,凸显出那片区域在他们理念中所处的重要位置。斯佩尔,这位深得希特勒宠幸的建筑师,设计了一座宏伟的大会堂,一座人民会堂。会堂的巨型穹顶有1000多英尺高 ,覆盖整个会场。会场内可同时容纳18万民众,一齐聆听元首的训示。这样一座宏伟的建筑,必定会使附近的国会大厦相形见绌。对于勃兰登堡门来说,它是个不协调的,甚至过于张狂的近邻,但就纳粹党而言,那里却是他们中意的游行及集会场所。假如历史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你站在这个可以看到斯佩尔穹顶的地方,一定是种奇怪的体验。而今,你从这里转向南面,呈现在眼前的是通往遇难犹太人纪念碑群的道路。

然而,勃兰登堡门西向及南北向的景观,在过去的规划中总是处于从属地位。柏林的都市景观规划中,炫目出彩的区域,其实是勃兰登堡门东向一侧,即沿着菩提树下大街,经过弗里德里希大王时期兴建的图书馆和歌剧院,径直延伸至街景尽头的柏林都市宫。这座完工于1700年前后的宏伟的巴洛克式宫殿,其实只是在发表一项伟大的宣言:尽管经历了“三十年战争”(1618—1648),还遭受过瑞典的入侵(17世纪70年代),但在七十年的动荡之后,勃兰登堡——这个定都柏林的不起眼的邦国,不仅存活了下来,更是逐渐成为欧洲的一支重要力量。

这个邦国的求存图强之道颇为引人注目。据估算,在17世纪30年代,勃兰登堡邦国的城市人口从11.35万减至3.4万,农村人口从30万锐减至7.5万,相当于人口死亡或流失了近四分之三。战事结束后,城市与农村人口才趋于稳定,繁荣景象得以缓步复苏。17世纪70年代,北欧军事强国瑞典,联合法国再次入侵。那位史上以“大选侯”著称的勃兰登堡选侯 却更胜一筹,一举将瑞法联军击败。1685年,路易十四废除了南特敕令 ,旋即驱离新教徒出境。此举却给柏林带来意外之喜——在政治与经济的双重打击之下,大批极富教养、身怀高超技能的胡格诺派教徒,先后来到柏林工作,从而促进了这座都市的繁荣。他们当中就有许多工匠参与了宫殿的兴建及装饰等工程。那座王宫告诉全世界:切莫轻视勃兰登堡。

霍亨索伦王宫故址上的民主德国共和宫,1973年6月至2008年

然而,今日你却无法在菩提树下大街觅得这座宫殿的身影。尽管宫殿建筑在柏林大轰炸时受损严重,但毕竟挺过了第二次世界大战,而且原本可在战后得以修缮复原。但是,苏联当局视这座霍亨索伦王朝的宫殿为普鲁士军国主义的实物象征。眼下正是彻底清除普鲁士军国主义的大好时机,因此,占领当局非但未对王宫进行修复,反倒决意将其拆毁。于是,宫殿中仅有一小处,即与共产党人卡尔·李卜克内西相关的阳台得以留存。1918年11月9日,卡尔·李卜克内西就是在那里宣布成立德意志自由社会主义共和国的。但这次创建一个共产主义国家的尝试,很快就被镇压了(详见第22章)。

后来,德意志民主共和国政府在皇家宫殿的旧址上兴建了一座全新的现代主义风格的共和国宫。那是一座覆盖着古铜色镜面玻璃的钢结构建筑。直至1990年民主德国政权终结为止,那里一直是人民议院的会场,也是一个文化和休闲活动中心。但是,如今你同样看不到这座建筑。两德统一后的数年间,人民代表已再次坐进泛德意志的国会大厦召开会议,于是坐落在合并后的新柏林的共和国宫应该何去何从,就曾引发激烈辩论。2008年,共和国宫终被拆除,据说是因为当初所用的石棉建材已不适合未来久用。随之逝去的还有许多东柏林过往的美好回忆。共和国宫的钢结构骨架则被出售,用以建造迪拜的哈里发塔。

因此,倘若今天你来到勃兰登堡门,既无法回溯大选侯的丰功伟绩,也欣赏不到德意志民主共和国的社会主义成就。历史长景就在这处建筑旧址戛然而止。旧址之上,重建中的王室故宫很快就初具形态(详见第30章)。不过在它后面,另一座东柏林的伟大的纪念建筑依然矗立着,那就是建于20世纪60年代末、高达1000英尺的高新技术通信塔——亚历山大电视塔。它的设计初衷是为了让人们无论身处西柏林的任何位置,都能看到这座电视塔,以便它可以全方位地宣扬社会主义国家的美好。这座电视塔至今仍是德国最高的建筑之一,主宰着整个城市的天际。塔顶下方是球形的操控中心,当然还配有旋转餐厅。然而,这并不是亚历山大电视塔成为柏林记忆一部分的原因。由于空间构造和光线反射的共同作用,每当阳光普照,球体上总会出现一个巨大而明亮的十字架。人们将这一现象称为“教皇的复仇”。时至今日,十字架依然可见,还会引发身处勃兰登堡门的观望者颇具讽刺意味的微笑——他们可记得,持无神论态度的民主德国当局,当时对出现十字架的情形是多么沮丧和尴尬。

亚历山大电视塔,由赫尔曼·何塞尔曼和盖尔哈德·考塞尔设计,1969年10月投入使用

统一奖章,由艾里希·奥特设计,1989年。背面上的铁窗在正面上变成了勃兰登堡门。监狱的一面刻有德国国歌:“统一、正义与自由”

勃兰登堡门在战争期间遭到破坏,占领当局对其进行了修缮。恰好处在柏林东西两区(之后是东西两国)边界的勃兰登堡门,曾是官方的过境检查站点之一。正如18世纪那样,勃兰登堡门再次成为进出柏林的关卡。作为游行示威活动的场所,它更是被赋予了特殊的重要意义。1953年,那里爆发了第一次大规模示威活动,抗议苏联在东欧的统治。数以万计的工人举行罢工,要求自由选举的权利并撕扯下飘扬的红旗以示不满。苏联旋即出动坦克将动乱平息。1961年8月14日,即柏林墙动工后的第二天,大批西柏林人聚集在勃兰登堡门另一侧,抗议柏林墙的修建,抗议城市的分隔。东德当局以这些示威活动为借口,将检查站关闭“直至另行通知”。自此,勃兰登堡充作路障关卡达二十八年之久。直到1989年12月22日才重新开启,西德总理赫尔穆特·科尔步行通过此门,并受到东德总理汉斯·莫德罗的欢迎。所以,对于德国人而言,再无任何其他建筑或场所,能像勃兰登堡门那样强有力地述说他们国家的分离与统一。

勃兰登堡门前的世界杯欢庆场面,2014年6月

两德统一后,勃兰登堡门被再次整修。现在,它处于一个步行区的中心,是各类集会及庆祝活动的首选聚集点。2014年夏,勃兰登堡门再次成为入城的凯旋之门。不过此番迎来的不是法国入侵者,而是从巴西世界杯夺冠归来的德国国家足球队。

下一章,我将沿着菩提树下大街一路向东,去探索发掘一批冷战时期两德分裂的遗存。当时分别生活在东柏林与西柏林的那些人,鲜有共同的记忆。这实在令人印象深刻,且意义深远。众人都记忆犹新的,是当年往来于东西德间的重重困难,以及那些没有得到官方许可而试图跨境的人所付出的代价。 a6Na29XllxzST/Im/2P8ZuQwNU2Ic3poWdIlY/vltZ5VDL3T1GyeJhvVKAsnNgZ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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