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编者的角度来看,别集可以分为官编、自编与他人编等几种情况。
官编别集通常属于政治行为,表现了统治者对作者的一种政治态度。如魏明帝为他的叔叔曹植编集。《三国志·魏书·曹植传》曰:“景初中诏曰:‘陈思王昔虽有过失,既克己慎行,以补前阙,且自少至终,篇籍不离于手,诚难能也。其收黄初中诸奏植罪状,公卿以下议尚书、秘书、中书三府、大鸿胪者皆削除之。撰录植前后所著赋、颂、诗、铭、杂论凡百余篇,副藏内外。'”唐玄宗也为上官婉儿编过别集。上官婉儿为西台侍郎上官仪之孙女,上官仪谋废武则天被诛,上官婉儿配入掖庭。《新唐书·后妃传上》称其“天性韶警,善文章。年十四,武后召见,有所制作,若素构”。中宗朝,“婉儿劝帝侈大书馆,增学士员,引大臣名儒充选。数赐宴赋诗,君臣赓和,婉儿常代帝及后、长宁、安乐二主,众篇并作,而采丽益新,又差第群臣所赋,赐金爵,故朝廷靡然成风。当时属词者,大抵虽浮靡,然所得皆有可观,婉儿力也”。临淄王兵起被诛,“玄宗令收其诗笔,撰成文集二十卷,令张说为之序”。
不少别集都是作者自己编纂而成的,首先是参加科举考试行卷的需要。“唐举子先投所业于公卿之门,谓之行卷。” 如元结《文编序》:“天宝十二年,漫叟以进士获荐,名在礼部,会有司考校旧文,作《文编》纳于有司。” 再如皮日休《文薮序》:“咸通丙戌中,日休射策不上第,退归州东别墅,编次其文,将贡于有司,发箧丛萃,繁如薮泽,因名其书曰《文薮》焉。”
自编别集也是交游的需要,如刘禹锡《刘氏集略说》:“子婿博陵崔氏关言曰:‘某也,向游京师,伟人多问丈人新书几何,且欲取去。而某应曰无有,辄愧起于颜间。今当复西,期有以弭愧者。’由是删取四之一,为《集略》,以贻此郎,非敢行乎远也。”
有的作者自编别集是为了传世,白居易就是一个突出例子。他在贬官江州时,曾将自己的诗编成15卷,还写了首题为《编集拙诗成一十五卷因题卷中戏赠元九李二十》的诗记述了这件事:“一篇《长恨》有风情,十首《秦吟》近正声。每被老元偷格律,苦教短李伏歌行。世间富贵应无分,身后文章合有名。莫怪气粗言语大,新排十五卷诗成。” 会昌五年(845),也即白居易逝世前一年,他又将自己的作品作了最后的结集,并写了一篇《白氏集后记》作了交代:“白氏前著《长庆集》五十卷,元微之为序,后集二十卷,自为序。今又续后集五卷,自为记。前后七十五卷,诗笔大小凡三千八百四十首。集有五本:一本在庐山东林寺藏经院,一本在苏州禅林寺经藏内,一本在东都圣善寺钵塔院律库楼,一本付侄龟郎,一本付外孙谈阁童。各藏于家,传于后。其日本、新罗诸国及两京人家传写者,不在此记。”
许浑也曾自编别集,并且惠及子孙。大中四年(850),许浑《乌丝栏诗自序》云:“编集新旧五百篇,置于几案间”, “聊用自适,非求知之志。”宋王禹偁《小畜集》卷十二《还扬州许书记家集》诗云:“我来迎侍游江都,玳筵往往陪欢娱。遂求家集恣吟讽,海波干处堆珊瑚。”题下注:“许浑孙,进家集得官。”许浑大中末(857—859)卒。至宋太宗时已百余年。经五代兵燹之后,许浑家集在进献朝廷之后尚有备本可供借阅,当是后人刻意保存的结果。
有亲戚编的,如杜牧《樊川文集》就是由他的外孙甥裴延翰编辑而成的。裴氏在《樊川文集序》中谈到杜牧曾要他代为编集,并亲自对自己的文章做过筛选,将不满意的烧掉了。裴序接着说:“延翰自撮发读书学文,率承导诱。伏念始初出仕,入朝三直太史笔,比四出守,其间余二十年。凡有撰制,大乎短章,涂稿醉墨,硕夥纤屑,虽适僻阻,不远数千里,必获写示。以是在延翰久藏蓄者,甲乙签目,比较焚外,十多七八,得诗赋传录论辨碑志序记书启表制,离为二十编,合为四百五十首,题曰《樊川文集》。”
有朋友编的,如柳宗元的集子。刘禹锡《唐故尚书礼部员外郎柳君集记》:“子厚始以童子有奇名于贞元初,至九年为名进士,十有九年,为材御史,二十有一年,以文章称首,入尚书为礼部员外郎。是岁,以疏隽少检获讪,出牧邵州,又谪佐永州,居十年,诏出征,遂为柳州刺史。五岁不得召,病且革,留书抵其友中山刘某,曰:我不幸,卒以谪死,以遗草累故人。”“某执书以泣,遂编次为三十通,行于世。”
有门人编的,如宋师道的集子为其门人彭城魏衍所编。集前有衍记,称以甲乙丙稿合而较之,得诗465篇,分为6卷;文140篇,分为14卷;诗话、诗丛则各自为集云云。
有学者编的,一般都作了辑佚、校勘、注释等工作,如鲁迅所校之《嵇康集》,其序云:
嵇中散大夫《嵇康集》,在梁有十五卷,《录》一卷。至隋佚二卷。唐世复出,而失其《录》。宋以来乃仅存十卷。郑樵《通志》所载卷数与唐不异者,盖转录旧记,非由目见。王楙已尝辨之矣。至于椠刻,宋、元者未尝闻,明则有嘉靖乙酉黄省曾本,汪士贤《二十一名家集》本,皆十卷。在张溥《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中,合为一卷。张燮所刻者又改为六卷,盖皆从黄本出,而略正其误,并增逸文。张燮本更变乱次第,弥失其旧。惟程荣刻十卷本,较多异文,所据似别一本,然大略仍与他本不甚远。清诸家藏书簿所记,又有明吴宽丛书堂钞本,谓源出宋椠,又经匏庵手校,故虽迻录,校文者亦为珍秘。余幸其书今在京师图书馆,乃亟写得之,更取黄本雠对,知二本根源实同,而互有讹夺。惟此所阙失,得由彼书补正,兼具二长,乃成较胜。
可见鲁迅对《嵇康集》的版本源流及优劣研究得清清楚楚,最后选择时代最早的吴宽抄校本作为底本,又用黄省曾、汪士贤、程荣、张溥等刻本以及《文选》、《太平御览》、《艺文类聚》等总集、类书相校,故有较高的价值。
后人加工过的本子的价值还在于它能够吸取前人的科研成果,汇编前人有关的资料,以免读者翻检之劳。就以陶渊明的集子为例,“大致说来,梁以前是陶集的传写时期,宋以前是补辑时期,两宋为校订付刻时期,南宋及元为注释时期,明朝为评选时期,清朝为汇集和考订时期” 。清陶澍集注的《靖节先生集》以宋李公焕、汤汉、明何孟春三家注本为主,兼采各本参校异同,加以详注,并辑有各家叙录、版本异同、历代各家评论及年谱考异等,以资读者参考。
有出版机构编的,其出版质量参差不齐,特别是古代书坊,以赢利为目的,往往偷工减料,名声不好,如清杭世骏说:“古集皆手定,人不一集,集不一名。《东坡七集》、《栾城四集》、《山谷内外集》,明人妄行改窜,第曰《东坡》、《栾城》、《山谷集》而已。《朱子集》多至三百余卷,明人止四十卷。李纲《梁溪集》,多至百三十余卷,《建炎进退志》及《时政记》附焉,闽中改刻,题曰《李忠定集》,亦止四十卷。前后互易,古人之面目尽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