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际转换是一个系统的思维过程。人类操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民族及语言群体具有不同的文化、历史、社会、政治、经济形态以及有差异的地域与自然条件。不同的民族心态及意志便因这种种差异而形成了,并且通过不同的思维方式、思维特征和思维风格,反映在各自语言中。因此,在语际转换中,人类不仅必须具有思维机制的共性,还必须具备思维的调节机制,并运用这一机制,调节由于思维方式、特征及风格的差异而产生的语言差异,为双语转换的实现提供条件(刘宓庆,1999:65)。
如果说翻译中必须解释“中心词”以及中心词的功用,那么中心词的修饰、附属的限定成分同样不可忽略。就翻译而言,中心词词义可能因为其限定或修饰词而出现语义取向的变化。限定词的存在,在给翻译带来方便的同时,也造成了困难。方便之处是因为它能提供更多的附加信息,有利于圈定信息范畴。困难是因为它能给言语结构的重组设置障碍。
就限定词而言,汉语比较广泛,而且格式比较松散,使用也比较随便。由于汉语字词没有专有的词形分类,诸如形容词、名词、动词等词形,所以限定词的构成仍旧可以是字、词或句子。汉语限定词(或称定语)的最大的特点便是它的位置始终在中心词之前,这从本质上限定了汉语的限定词的使用范围:限定词不允许或不可能太长,否则将直接冲击中心词的突出地位。然而法语则不然,法语的限定词往往由形容词、名词、动词不定式、短语或句子构成。由于法语的结构特点,法语限定词在运用中几乎没有限制:一、有词形属性,即形容词有专属的词形以及语法变化,当然分词、名词等也可以作限定词;二、只要有连接词(如介词、关系代词等),从语法上讲,限定词的结构便可以无限制地延伸下去而不影响中心词的突出地位。正是这种一难一易的矛盾现象,给翻译的转换活动带来困难。
[14]海云,你不就是这样被压碎的吗? 你那因为爱,因为恨,因为幸福和因为失望常常颤抖的,始终像儿童一样纯真的、纤小的 (1) 身躯呀!而我仍然坐在车上呢。
——王蒙《蝴蝶》
Haiyun, c'est comme cela qu'on t'a écrasée, n'est-ce pas? Qu'on a brisé ton corps si frêle, tremblant d'amour, de haine, de joie et de désespoir (A) , toi qui étais transparente comme une enfant (B) . Et moi, je roule encore en voiture.
—Traduit par Liu Hanyu
形容词与关系从句。 这个句子便是很好的译例。抹黑的字体部分都是限定词。由于汉语的限定词(1)放在中心词之前,限定词的位置相当突出,显然有些喧宾夺主。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可能因在限定词上耗费相当大的关注力,而可能忽略中心词。如无特殊修辞需要,汉语作者通常不会这样写句子。既然作者刻意地在中心词前加了相当长的(1),就是要强调“身躯”的修饰成分。面对如此长的信息,法语结构虽然易于处理,但译者没做简单的词语移植,而是根据语义,将先行词(1)分译为二:“ton corps”(用形容词限定)和“toi”(用关系从句修饰),是因为喻体“enfant”作为人,也要求搭配的喻体是“人”而不是“人的身体”。
[15]小火轮甲板上行乐的人们都有点半醉了,继续二十多分钟的紧张的哗笑也使他们的舌头疲倦,现在他们都静静地仰脸看着 这神秘性的 (1) 月夜的 (1a) 大自然,他们那些酒红的脸上渐渐透出无事可为的寂寞的烦闷来。
——茅盾《子夜》
Les fêtards étaient à moitié ivres sur le pont. Plus de vingt minutes de rires et de plaisanteries avaient fatigué les langues et tous regardaient maintenant en silence la grande nature sous le clair de lune (A!) de cette nuit mystérieuse (A) . Les visages rougis par l'alcool exprimaient l'ennui insurmontable qui nat de l'oisiveté.
—Par un traducteur anonyme
限定词的关系。 前面译例中曾经讨论过限定词的修饰关系问题。本例句中的(1)和(1a)之间的关系确定着限定成分的结构。如果是并列关系,那本译句在处理便出现问题。如果是递进关系,即(A)修饰(A1),组合后再修饰中心词“大自然”。译者只有在分析清楚它们之间的逻辑关系后,处理起信息来才有条不紊,完整达意。如果将“神秘性的月夜”视作限定性信息块,那么“月”就是信息块的中心词,从而组合成“神秘夜的月光下”来限定“大自然”,这样的理解符合逻辑。如果将之改作并列关系,便出现二个限定性信息块:“神秘性的”、“月夜的”,那么处理的方式可能不同。再有,本译句限定词的引导也颇有深意,译者想到用介词“sous”来引导限定词,足见其细心及对词义的把握深度。
当然,这种模棱两可的构词和表达方式正是汉语的特点,而在语法严谨的法语中基本上不会出现。因为法语中限定词必须与中心词保持性数的一致。或许这就是没有词形变化的汉语带来的好处与弊端,好处在于它能够给读者更多的意境,坏处则在于它始终介于两可之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通过上述例句可以看出,汉语句中限定词如非特别的修辞需要,往往不用太长的限定词,因为汉语的语言特点限定了它的长度,否则便会影响到中心词的突出地位。事实上,汉语中最常见的限定词,往往还是偏正结构中的定语,也就是法语中的形容词。
就汉法互译来讲,汉译法的限定词处理肯定比法译汉要容易些。在此,我们不妨假定中心词为A,那么法语的排序为ABCD等可以顺延下去,但中心词A始终位于“重心点”词首,而汉语则正好相反,它的排序为DCBA,如果再多,则只能用倒序的方式加在首位,从而可能变成FEDCBA……,结果:限定词越多,中心词越远,最后可能远到快找不到的地方了。正因为这种语法局限,汉语的定语不会太长,所以法译时自然不会引起太多的麻烦。反之,如果法语译作汉语,其冗长的定语处理起来,自然不妙,翻译的技巧与要求肯定要高出许多。当然就限定词而言,法语有一大优势:形容词不仅有自身的词形,而且在配合时还有性数变化,从而与所修饰的名词形成了形意交融的理想结合。
在翻译过程中,一种语言结构在转换成目的语时,如果找不到对等结构或者有更多的对等结构,译者便必须或者可能进行结构转换。汉语的限定词在法译时比较容易处理,因为法语在这方面的结构明显强于汉语。所以,考虑到各自的语言与文化等因素,机械地字句套译只会破坏源语的内容。有时为了目的语语义的准确、行文的简明与流畅,时常需要做出词性转换,即限定词与中心词甚至可以变换关系。记得美国语言学家戴维·格兰布斯曾说过类似的话,为了简洁或生动之目的,通过诸如将形容词限定语移至一个出人意料的位置而使语句的两个成分错位或临时组合。事实上,限定词的转换存在着多种方式,译者可能因为语言的特点而做出词类转换的决定,也可能因为其他因素而同样做出词类的转换。应该讲,翻译手段和方式应该是有生命力的,它可以根据现实需要,而做出词类的相应调整。其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有语言认知、时空变化等。
[16]可是等到我出差回来,火车离北京越来越近的时候,我简直承受不了 冲击 (1) 得使我头晕眼花的 心跳 (2) ,我是怎样急切地站在月台上张望,好像有什么人在等着我似的。
——张洁《爱是不能忘记的》
Mais à chaque fois que je revenais de ces missions, au fur et à mesure que le train se rapprochait de Beijing, je subissais un choc (A) tel que mon cœur (B) tressaillait au point de m'en faire défaillir. A l'arrivée, je me précipitais pour promener mes regards sur le quai comme s'il y avait eu quelqu'un à m'attendre.
—Traduit par Caroline Martinez Stephan
语言认知有别。 句中(1)在汉语中是定语,(2)是中心词。然而在法译过程中,译者将二者的角色进行了转换。(1)对应的(A)则译作中心词(宾语),而原来的中心词(2)对应的(B)则放在限定性从句中。事实上,作者与译者由于使用了不同的语言,便存在着不同的语言认知。汉语的中心词在法语中并非必然用作中心词。这种由语言认知带来的变化恰好说明一条翻译的原则:词类在迁移时不能拘泥于原结构,需要适应目的语的需要。
[17]那时,父亲当然比现在年轻多了,穿着一件米黄色的羊毛坎肩,肘臂倚在壁炉上,低着头抽烟斗。 壁炉前面的 (1) 高背沙发上 (2) ,坐着母亲成天诅咒的那个女人。
——张贤亮《牧马人》
Son père, encore jeune, portait un gilet doublé de fourrure, couleur de millet. Accoudé à la cheminée, la tête baissée, il fumait sa pipe... Devant la cheminée (A) , dans un fauteuil à haut dossier (B) , une femme demeurait assise: la femme que sa mère maudissait tous les jours.
—Traduit par Li Meiying
空间概念各异。 在汉语中(1)作为定语,修饰着(2)。然而在法译时,译者将观察的视角做了变化,他的目光没有落在“高背沙发”上,而是在“那个女人”身上,那么室内的陈设就得围绕着这个“女人”的位置来描写。所以,原来两个名词组成的偏正词组,在此则分化为两个地点状语。译者在(A)和(B)上的转换处理,不是出于语言要求,而是得益于逻辑观察。这种翻译手法不仅丝毫不损词义,而且法语读起来更加流畅。此译例又说明另一个问题,翻译不仅仅是语言问题,还会因为观察的视角等其他因素,带来词形的变化。
[18]他 上任的 (1) 第一炮打响了,亮相就来了个满堂彩。大街小巷恢复了地震前的面貌。
——孙力、余小惠《都市风流》
Il avait réussi un premier coup dès son entrée en fonction (A) ; les applaudissements avaient fusé. La ville entière avait repris l'aspect d'avant le tremblement de terre.
—Traduit par Yang Jun et Ying Hong
时间理念不同。 汉语中(1)是定语,而法译时将它改作了时间状语。静而思之,“时间词”的语法功能的转换并非是定语改译作状语,而是(1)修饰的对象变了,(1)在汉语中修饰的是名词,而(A)在法译句中则是修饰的动词。法译时这种结构变化体现出译者对语义的把握能力:只要能够完整的达意,为什么要亦步亦趋呢?限定词的转化虽然是小技巧,但在此说明了大问题,翻译当以译义为主。
[19]“明天就回去?这么快?我以为你永不回家了!”我 绝望地 (1) 说。我倒在沙发上,我觉得要哭了。
——巴金《春天里的秋天》
《Si vite? Je croyais que tu ne repartirais plus!》 Désespéré (A) , je me laissai tomber sur le canapé...J’étais sur le point de fondre en larmes.
—Traduit par Li Meiying
语法特点有别。 这是译者利用法语特有的结构处理汉语副词的又一实例。由于法语的形容词虽然不能作程度状语,但可以作主语的补语。它的位置既可以放到谓语后(见前面译句),也可以位于主语前,以形容词句的方式来修饰主语,如译句中的(A)。虽然修饰的对象不同了,但是却传递着相同的语义。当然,如若仔细分析起来,会发现细微的差别:汉语强调的是动作(我绝望地“说”),法译时强调的是人(绝望的“我”说)。然而从逻辑上讲,整个语义没有出现变化。某种情况上讲,这或许更适合法语读者的阅读习惯。
实际上,限定词的转换在忠实原文的基础上,依据只有一个:尊重法语的表达习惯,尊重法语读者的阅读习惯。在此基础上,译者可以视需要做出相应的转换。结构是传递语义的框架,只要相同的语义能够得以传递,就无须刻意要求结构必须对等。
限定词修饰与限定中心词,在交际中发挥着补充信息的作用。就表达功能而言,由于法语限定词在逻辑理解上有着相当的宽容度,可以引导好些非定语的词组或句子。在汉译法的过程中,译者出于用词简明的考虑,会利用某些成分与中心词存在着相邻或相互的关系,直接贴上去,形成新的结构。从语法上看,它们应该是限定关系,但是从逻辑语义上看,它们又是前后延续的动作,因为内容情节明确表明是前后顺序,而非绑在一起的信息块。中心词此时与限定词之间的关系不再是限定,而可能是主谓结构或动宾关系。交际者正是希望借此结构避免重复用词,这便是限定词的另一作用:后续性功能。译者在翻译汉语内容中,时常借用法语的这种表达优势。
[20]宝玉掀帘一迈步进去,先就看见薛宝钗 坐在 (1) 炕上做针线 (2) 。
——曹雪芹《红楼梦》
Il la leva (la portière de soi rouge), franchit d'un pas le seuil, et, du premier coup d’œil, aperçut Grande sœur Joyau assise (A) sur le lit de brique, occupée (B) à un ouvrage de broderie.
—Traduit par Li Tche-houa et Jacqueline Alézaïs
主谓结构。 汉语在此的句子是双连动句子,有两个动词,前后顺序产生出相应的意合语义。汉语中(1)不是修饰和限定“薛宝钗”,而是与后者形成主谓结构。在法译时,译者采用了限定词的后续性用法,用过去分词(A)和(B)紧贴中心词“薛宝钗”。这样做不仅仅使语句简明,而且结构也因之更加紧凑合理。
[21]叉港里泥草像一片生成似的, 抵抗着人力的撕扯 (1) 。河泥与碎冰屑,又增加了重量。财喜是发狠地搅着绞着,他的突出的下巴用力扭着;每一次举起来,他发出胜利的一声叫,那蕰草夹子的粗毛竹弯得弓一般,吱吱地响。
——茅盾《水藻行》
La boue et les herbes semblaient former une même masse résistant aux efforts (A) des hommes pour les arracher. La vase mélangée aux débris de glace ajoutait encore plus de résistance. Caixi, d'un grand coup, les tournait et les retournait, et finalement les arrachait, le menton en avant. Chaque fois qu'il venait à bout d'une gerbe, il poussait un cri de victoire en arquant un bon coup ses pinces de bambou grossier.
—Traduit par Li Wenying
动宾结构。 汉语中(1)旨在表达结果状语,而非定语。在法译时,译者虽然在语法上将(A)处理作限定词与中心词的结构,但是他的目的在于使用限定词的后续性功能,动宾结构在此的表现力不亚于关系从句。
简而言之,法语的后续性表达方式是借用“定语”结构,在译句中处理“非重要性动宾结构”或“主谓结构”。从结构上讲,它们属于限定词与中心词的组合,但从逻辑语义上讲,它们之间存在着前后的语序,并因语序而衍生出主谓结构或动宾结构。汉语这种限定词的延续性方式,实际是将中心词用作先行词,为避免重复而节省了“词或词组”,从而达到用词简明的效果。
译者在理解过程中依托的社会文化背景源于使用源语的国度,而在表达过程中依赖的又是目的语国家的文化背景。背景知识的不同,不仅仅是给翻译的择词带来麻烦,而且对语义的表达也造成影响。简单地进行言语的移植有时非但不能达意,甚至会破坏语义。它们的影响甚至会波及限定词的选择。所以,即使在选择限定词过程中,译者也需要认真审读限定词的词义,如果发现硬译可能破坏读者的理解力,便需要重新诠释限定词词义,换言之,便是用其他的方式或其他的词重新翻译“有问题的限定词”。
[22] 这个吃红苕长大的 (1)女人,不仅给他带来了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家庭温暖,并且使他生命的根须更深入地扎进这块土地里,根须所汲取的营养就是他们自己的劳动。她和他的结合,更加强化了他对这块土地的感情,使他更明晰地感觉到以劳动为主体的生活方式的单纯、纯洁和正当。他得到了他多年前所追求的那种愉快的满足。
——张贤亮《牧马人》
En apportant à Xu Lingjun une douce chaleur familiale—ce qu'il n'avait jamais connu—, cette femme, grandie dans la misère (A) , lui faisait prendre aussi plus profondément pied dans la steppe. L'aliment, dont ses racines avaient besoin, c’était le travail qu'il fournissait. En vivant avec Xiuzhi, il se rendait encore mieux compte que la vie des travailleurs était incomparablement simple, pure et honnête. Il trouvait enfin la félicité et la satisfaction qu'il avait autrefois tant cherchées.
—Traduit par Li Meiying
减码译法。 汉语中(1)的信息如果生硬地移植到法语中时,可能令法语读者不知所云。因为他们并没有中国人的经历,他们对中国社会了解并不深。信息(1)中透着特有的历史文化和语言风俗。从历史上讲,那些特殊的年代因为贫穷等原因,“红苕”成为某个群体的主食,“吃红苕”不再是指所描写的动作,而且代表着“贫困”。语言上讲,“红苕”是四川的方言,因为侧面表明了“这女人是四川姑娘”。译者在面对这二种信息时,显得有些无能为力,只好采用减码的方式,只求达意了,至于其他信息,只好寄托于上下文了。
[23]有人带了 礼物 (1) 到碧溪岨……老船夫慌慌张张把这个人渡过溪口,一同到家里去。 翠翠 正在屋门前剥豌豆,来了客并不如何注意。
——沈从文《边城》
En le voyant avec un paquet de gâteau enveloppé d'un papier rouge (A) , le vieux batelier lui fit rapidement passer la rivière, puis il l'accompagna jusqu’à la maison. Là, ils trouvèrent Emeraude assise près de la porte, occupé à écosser des petits pois. D'abord, elle ne prêta pas attention au visiteur.
—Traduit par Wu Ming etc.
增码译法。 从前后文来看,来人拎着“礼物”前来的目的在于求亲。所以信息(1)不仅仅有语言的内容,而且还有民俗的内涵。从汉语上看,(1)虽然没有限定词,但实际已经隐于字里行间,因为中国读者能够读出其中的暗含义。但对法语读者而言,他们由于没有这方面知识,不知道中国人求亲拎的礼物需要用大红纸包着,以求喜庆。译者对于隐去的文化背景不能视而不见,故在翻译时需要补足缺失的信息:隐含的限定成分。
对于限定词的再诠释,实际是源于非语言因素。翻译中如果遇到词语的第二属性不兼容,那并非是语言之“过”,而是社会文化因素之“祸”。对于这些浸透着社会、文化内含的词(无论是中心词还是限定词),硬译的效果都会是得不偿失。译者只能通过再诠释的方式,弃形留意,力求信息完整的传递。
有时,因为限定成分在法译句中不宜太长,或者出于语义的要求,译者往往会对限定成分进行分割:即将一个完整的词组切分成两个或多个片段,以确保译文文本的准确流畅。虽然汉语的限定词远没有法语那么纷繁复杂,但也时常因行文的需要而进行相应的切分。既然某个部分过于冗长,势必会影响到译语的流畅。当然,分割是手段而不是目的,目的是确保行文质量。
对限定词进行语法分割后,被分割下来的成分通常用附加形式前置或后置。其语言的体现形式有多种:重复法、附加法、范畴词的作用等。总体上讲,无论使用什么语言形式,只体现一个目的,补充完善中心句未处理完的信息。
使用重复法的目的有二:一、保持中心词在中心句中的突出位置;二、保持中心句在段落中的显要地位。为此,译者为了保证语义的流畅,将中心词与其限定成分实施分割,另行处理,从而确保中心句不要因枝蔓太多而受影响。这是译者在法译时时常采用的一种手段。但是分割下来的成分即使是次要信息,但也需要处理。译者为此使用的方法之一便是重复法,即通过重复的方式再现中心词,并将之作为“外挂点”,外挂附属的次要成分:即被分割下来的限定词。此时的重复法完全属于翻译的范畴,是一种翻译的技巧,与后面讲解的修辞性重复不是同一类属。它的作用仍旧是解释或限定中心词。
[24]也许因为当时那种特定的历史条件,这一段的文字记载相当含糊和隐晦。我奇怪我那因 为写文章而受着那么厉害的冲击的母亲 (1) ,是用什么办法把这习惯坚持下来的?
——张洁《爱是不能忘记的》
C'est seulement une hypothèse car les notes datant de cette époque aux conditions historiques si spéciales, sont vagues et obscures. Je me demande comment ma mère (A) a pu, durant cette période, conserver son habitude de rédiger des notes, elle (A1) qui avait subi tant de terribles attaques en raison de ses écrits.
—Traduit par Caroline Martinez Stephan
利用代词重复。 为了保持中心句的信息在传递时不会因限定词过长而喧宾夺主,译者采用切割方式,先将枝蔓内容切割下来,完成主句信息的传递。就如(A)在句中的作用一样,随后再用(A1)来重复(A),随后再将限定成分附后译出。
[25]他哭了。狭窄的马槽夹着他的身躯,正像 生活 (1) 从四面八方在压迫他一样。先是被父亲遗弃,母亲死了。舅舅把母亲所有的东西都卷走,单单撇下了他。以后他搬到学校宿舍,靠人民助学金上学。共产党收留了他,共产党的学校教育了他。
——张贤亮《牧马人》
Il avait pleuré...l'auge exiguë qui l'emprisonnait, le gênait de la même façon que la vie (A) , la vie (A1) qui l'oppressait de tous côté. D'abord, son père l'avait abandonné. Puis, après la mort de sa mère, son oncle maternel avait vidé la maison en le laissant nu comme un ver. Depuis, il logeait dans son lycée, vivant de l'aide de l'Etat. C'est le parti communiste qui l'avait reçu, qui s’était occupé de son éducation...
—Traduit par Li Meiying
重复关键词。 对于信息(1),译者采用了重复分割法将中心词一分为二,以突出中心句。被分割下来的(A)放在中心句中,以避免其可能的臃肿,突出其重要性。而对于被分割下来的限定成分,译者则利用重复的(A1)作为外挂点,引导补充信息完善语义。这么一来,结构变得简明易懂。
在翻译过程中,译者借用重复法的目的在于分割限定词,而不是用作修辞。被重复的词成为主句的外挂点,起着结构与语义连接的作用。正如前面讨论过的技巧一样,分割法必须遵循忠实、通顺的翻译主旨。译语如果能够“精炼”,那绝不多用一个赘词。然而为了突出中心词、明确词义,有时会有目的地运用重复手段,从而达到分割或拆分限定词的效果。下面,我们便通过几个方面来讨论重复法中可能出现的一些处理方式。
重复关键词是法语的一种修辞手段,译者借此来解决汉语中某个有较长限定词的句子,通过重复关键词的方式将它与中心词进行有机地分割,以保持阅读的流畅和中心词义的传递。在这种情况下,被分割下来的成分可以作为解释性结构随后译出。
如前所讲,汉语某词的限定词如果冗长,抑或造成句子结构两头的失衡,抑或引起核心结构起不到核心的作用。分割法虽然势在必行,然而被分割下来的成分如何处理?前面介绍的重复方式,是没有打破原结构,增加一个外挂点,将剩下的信息通过外挂方式予以补充。而附加形式则是让被剥离的信息脱离核心结构,单独成句,作为附属信息,前置或后置于核心结构之前。除了结构的需要外,前置的目的便是将枝蔓信息进行预处理,为核心结构做相应的信息铺垫;后置的目的便在于补充核心结构中尚不完整的内容。
从语法上讲,被分割下来的定语往往独立成句,作为中心句的前后附加成分。
[26] 对户龚姓之妻 (1) 王氏,佻脱善谑,女闺中谈友也。一日送至门,见一少年过,白服裙帽,丰采甚都。
——蒲松龄《胭脂》
En face de la maison habitait un certain Gong avec sa femme, Dame Wang (A) . Celle-ci, l'humeur badine et de nature frivole, était de bonne compagnie au gynécée. Un jour, en sortant de chez Yanzhi, les deux femme virent un jeune garçon passer devant la porte. Celui-ci, dans sa robe blanche et coiffé de blanc, paraissait d'allure si exquise, que Yanzhi, apparemment attirée, le suivit du regard.
—Traduit par Yan Hansheng
前附加。 汉语中(1)原本是“王氏”的定语。译者鉴于其冗长的信息处理不便,干脆用一句话(A)将之事先处理,重选“庞某”作为第一小句的主语。译者将这个小句作为预信息提前处理后,随后整个段落的结构便迎刃而解。
众所周知,汉语通过顺序可以表达语言的环境,可以凭借先后关系便能介绍相应的关系。而译者则不能像蒲松龄那样,他需要事先交代出“王氏”与户主“庞姓”的关系,才好接着描述“王氏”其人。被分割下来的限定词译作独立句,放在核心结构前,这种形式可以称作前附加。
[27]海云还是 一个未经事的,没有得到足够的改造的锻炼 (1) 的小资产阶级 (1a) 知识分子 。
——王蒙《蝴蝶》
Haiyun était une intellectuelle petite-bourgeoise (A) sans expérience, elle n'avait pas été rééduquée (B) .
—Traduit par Liu Hanyu
后附加。 汉语作者为了追求特殊的效果,有意写出这种头轻尾重的句子。而在法语中,要保持原结构丝毫不难。然而译者考虑到即使保留了原结构,也较难传递相应的语义感受。为此,译者决定重释结构:以法语句子的平衡为主,分割冗长的词组“一个未经事的,没有得到足够的改造的锻炼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他将并行的两个定语切分开来,派作两种用法。第二部分信息(1a)因其结构不长而保留了传统的功能,直接跟在中心词后,起修饰和限定作用。第一部分信息(1)放在中心句后单独成句。(B)句这种后附加形式所起的作用就是完成对中心词义的补充。
显然能够看出来,限定词如若太过冗长,被分割后可以单独处理成句,前置后置均可。诚然,汉语定语远没有法语的限定词冗长,但在特定的文本中也可能会出现这种现象。当然,汉语与法语在思维方式与表达理念上都存在不同,汉语中的定语被译作法语时可以转换结构,并不一定非要以“定语”形式出现。翻译本身就是一项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活动,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视角,不同的视角自然会导致处理手段的不同。但千变万化不离其宗,以“信”为本。
借用范畴词实指用范畴词顶替有较长限定成分的词组在句中的位置。在翻译过程中,比较忌讳语序不当、核心语句不突出等现象。如果核心句中某个部分太过冗长,肯定会造成喧宾夺主的后果。为此,译者必须掌握轻重缓急,先就急,即解决核心句,随后再腾出手来解决枝蔓信息。
翻译中,译者在进行中心词与限定成分切分时,会发现这个词组实际上是完整的信息块,中心词可能会因为限定词被剥离而出现某种语义的缺损,显然不适用分割法。为了保持译句的语义完整,译者往往会选一个信息包容度大的范畴词放在中心词的位置上,代替其在中心句中的功能,先满足中心句的需要。随后再处理被顶替下来的部分。
[28]这里, 不仅有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苍茫 (1) ,而且有 青山绿水的纤丽 (2) 。祖国,这样一个抽象的概念,会浓缩在这个有限的空间,显出她全部瑰丽的形体。他感到了满足:生活,毕竟是美好的!大自然和劳动,给予了他许多在课堂里得不到的东西。
——张贤亮《牧马人》
Il y avait ici non seulement ce tableau grandiose (A) , 《 Les bœufs et les moutons émergent au passage du vent qui incline les herbes (A1) 》, mais encore la beauté féerique des montagnes vertes et de l'eau bleu (B) ...La patrie, notion abstraite concentrée dans cet espace restreint, était là toute sa magnificence. Xu Lingjun était heureux: la vie, malgré tout, était belle! En travaillant de ses mains, en se plongeant ainsi dans la nature, il s'enrichissait de connaissances qu'on ne peut acquérir dans une salle de classe.
—Traduit par Li Meiying
名词作范畴词。 稍为分析一下信息(1),便发现它是一个不易分割的信息块。译者因此也采用一分为二的办法:先在主体结构中使用范畴词(A)占住位置;随后再通过同位语的结构诠释出被顶替下来的信息(A1)。这样一来,既保持了中心结构的突出位置,又较好地体现出整个美景的冲击力。这种做法还有一种功效,可以缓解长句因某端失衡而带来的不和谐。应该说,(A1)是对范畴词的解释和补充。对于信息(2),因其限定成分不长而用(B)便很容易处理了。
[29] 准是我那没心没肺、凡事都不大有所谓 (1) 的 派头 (1a) 让她感到了悬心。她忽然冒出了一句:“珊珊,要是你吃不准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我看你就是独身生活下去,也比糊里糊涂地嫁出去要好得多!”
——张洁《爱是不能忘记的》
Cela (A1) inquiétait ma mère que je sois tête en l'air, insouciante (A) . Soudain une phrase jaillit de ses lèvres: 《Shanshan, si tu ne peux déterminer ce que tu désires, je pense que si tu restes célibataire, ce sera mieux que de te marier d'une façon stupide.》
—Traduit par Caroline Martinez Stephan
代词作范畴词。 应该讲,无论是名词还是代词作范畴词,它的作用都是一样的,顶替被代替的部分,以体现出主体结构的重要性。换言之,汉语句中的主语是一个冗长的词组,为了满足中心句的要求,必须将之一分为二:(1a)放在中心句中,权且发挥该语义的语法作用,再解决被顶替下来的成分(1),在随后译出,权作语义的传递。这种语法语义的分置,既满足了结构的要求,也完成了语义的传递,的确是翻译的一种很好的手段。
如前所讲,借用范畴词实际就是一分为二法:将一个完整的信息块一分为二。从别处借来范畴词放在中心句中令其发挥语法作用,而将被顶替下来的信息块放到后面(或者前面)译出,传递语义信息。这种语法与语义的分置处理,实际也是译者的高明之处。
如果说“借用范畴词”是出于翻译技巧的需要,那么“弃用范畴词”则是源于语言结构的原因。汉语行文时习惯使用范畴词来概括随后的文字内容,而法语没有这种表达形式,而是直接用文字写出相关内容。表面上看,范畴词与后面的成分是限定与中心词的关系,实际二者是同位语的关系。既然法语没有汉语的这种形式,那么在翻译时就可以弃用范畴词。
[30]清晨,整个世界都是清清亮亮的,阳光透过淡淡的浅浅的雾气,温柔地喷洒在尘世万物上,别有一番令人赏心悦目 的感觉 (1) 。
——孙力、余小惠《都市风流》
Au petit matin, le ciel paraissait particulièrement pur et clair; à travers la fracheur de la légère brume, le soleil rayonnait doucement. C’était un matin qui réjouissait la vue et le cœur (A) .
—Traduit par Yang Jun et Ying Hong
汉语范畴词“……的感觉”“……的问题”“……的观点”,这类表达方式在汉语中司空见惯,然而在法语中则痕迹无存。这属于两种语言结构不对称。对此,习惯的处理方式是以目的语为重心。如果是法译汉,则以汉语习惯为主,即保留范畴词的用法。然而本书的重心在汉译法,自然要以法语结构为主:即此处必须在法语中弃用范畴词“感觉”(1)。表面上看,译者弃用了中心词,在相同位置上启用了“定语”。事实确也如此,法语的(A)的确不等于(1),而诠释的是“感觉”的同位语。
分割法,简而言之,是因为在翻译时因语言的障碍而不得不采用的翻译手段之一。无论是重复形式、附加形式还是范畴词形式,它们都在传递一个主旨:翻译应以目的语为主体。因为译文的读者群习惯阅读的是目的语。当然,分割法作为翻译技巧,需要完整地把握语义,娴熟地运用目的语,在语义与语法之间可以做到纵横捭阖;译句中既可以实现语义与语法的重合,也可以完成语法与语义的分置(见本章节中“重复形式”和“借用范畴词”)。当然,如果真遇到困难,也需“尽可能忠实、通顺地传递信息”。总体上讲,分割法是一种行之有效的、较为常见的翻译技巧,掌握好可以确保语义的顺利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