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可以定义为最小的独立形式,换言之,它可以单独使用(Eugene A. Nida, 1998:215)。毋庸置疑,汉语的字、法语的词都具备了完整的音、形、义,应该是翻译的最小语义单位,是语言艺术控制的语言操作的起点。为此可以这样讲,语言是个符号体系,而词则是语言中可独立使用的、最小的音义组合单位(曹德明,1994:13)。换言之,字与词就是盖建“翻译建筑”的砖石,是基本材料。如果小视它,将犯根本性错误。但凡要涉及翻译理论或实践的问题,都必不可少地要谈到字与词这个基本单位。
汉语最小语言单位是方块字不是词。汉字具有独立的音和义,既可以单独使用,也可以与其他汉字组合成词组。就语义而言,词组也是最小的单位。我们在此不妨以“人”字为例,单独使用时为“人(homme)”,与其他字组合后,可以形成如下词组:“人民(peuple)”、“人参(ginseng)”、“人家(foyer)”、“人格(personnalité)”、“人体(corps)”等等。当然,也有个别汉字不能单独使用,必须以词组形式出现才具有相应的词义。如:“匍”字便不具备词义,它须组成“匍匐”才能使用。
法语是拼音文字,最小的语言单位是词素,词素通过组合才构成词。词是具有语义的最小语言单位。既然翻译是将源语文本中的语义迁徙到目的语文本中,所以在讨论翻译时,分析、使用的翻译单位至少应该是汉字法词(指法语的词或词组)。
我们通常讲的词义是字面意义与指称意义处于重合状态中的语义。然而在任何两种语言中,都不可能存在语义完全相同的词(Eugene A. Nida, 1998: 236)。词语在特定的语级或语域、场景或情绪的环境中,字面意义与指称意义在转换过程中时常出现不重合的现象,即不能在目的语中简单地按原词义进行移植。因为在翻译过程中,词语的迁徙涉及面很广,不能做简单的加减乘除。
词义通常包含两层语义:表层字面意义和深层指称意义。词语的信息也分为两部分:符号信息和文化内涵。各个民族在劳动生活过程中产生的认知,会孕育出特有的民族文化、民族语言。而文化与语言的民族性、地域性正是造成翻译不易的催化因素。讨论翻译,就不可能只考虑语言问题而不解决文化差异。应该说,语言与社会文化有如水乳交融,无论语言自身的表现力如何强大,都不可能脱离文化背景。语言交际者不管愿不愿意,都不由自主地在语言中带着民族文化的印记。
如果作者与读者具有共同的社会、文化背景,那么双方彼此理解便顺理成章。翻译活动属于跨文化交际,是在作者依据的文化背景与目的语读者生存的文化背景之间架设沟通的桥梁。如果社会文化背景差距不大,这个翻译工程或许不会太难。而汉语与法语分属两个截然不同的语言体系,无论从思维方式还是语言形式都存在着本质的差别,从事这两门语言之间的信息转换,确如建设一个庞大的文化工程,译者需要克服的困难太多太多:原料似的词语、结构似的句子、框架似的篇章。
任何语言语义都处在特定语义构成环境的参照框架之下,其中包括民族、历史、文化、心理和观念形态、社会和经济形态及地缘和自然环境(刘宓庆,2003:97)。理论上讲,词义是指语言符号和它所描绘或叙述的主观世界或客观世界的实体之间的关系,主要同交际主题有关。词义是指词语、句子和篇章对客观世界的反映。比如:“法语”:le français; “这套两居室的房子虽不理想,但尚可居住”:Cet appartement de deux pièces, ce n'est pas idéal, mais il est habitable. “禁止停车”:Défense de stationner. 在多数情况下,词义是语言符号的基本内容和它传递的主要信息。而这两层信息又分为“字面意义”与“指称意义”。
字面意义实指该词在使用中取了词义的第一属性:即该词的客观所指。在翻译过程中,词义的第一属性通常都是不变的,是对某物的客观描写。对于取用字面意义的词,译者通常考虑的是其语言因素,而不用琢磨其词的延伸词义,因为该词的使用词义与翻译的所指词义是重合、统一的,没有不同的内含。对于这类词的使用,因其字面词义已经覆盖了所指寓意,译者选用起来较为得心应手,没有更多的考虑,只需根据词的使用场合选用相应的词语即可。虽然按字面意义择词不难理解与运用,但因其使用量最大、最频繁,所以也需要予以重视或认真。如果连不易翻译的词都能选用得很好,那么按字面意义选词就不应该有问题。倘若真在这方面出现疏忽,这类误译就可谓“小河沟翻大船”,实在不值得!
既然表层的字面意义对翻译活动不构成什么障碍,我们便希望借助这个平台,顺便研讨汉语与法语的词类以及其语法功能。汉语任何词类没有词形变化,所以使用起来相当自由,组合的方式也显得不那么严谨。而法语则不然,主要的名词、形容词、动词都有着特有的词形,而且在词形的基础上还有性数的变化。不同的词形代表着不同的词类,不同的词类用在句中不同的位置,这就是法语,这也是译者需要弥合的语言沟壑。
[1]她像一池 平静的湖水 (1) ,总是那样清静淡泊的,安恬自然,而他在这湖边就总是狼狈地照出自己颓然无力的影子。近来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在她面前总是 那么容易激动 (2) ,容易失态?难道自己心里产生了那种不该再有的感情?
——孙力、余小惠《都市风流》
Elle ressemblait aux eaux calmes d'un lac (A) dans lequel il se voyait plongé, triste et comme incapable d'agir. Ces derniers temps, il était facilement ému (B) , quand il pensait à elle. Est-ce que ce sentiment qui apparaissait confusément et qu'il refusait de reconnatre, renaissait en lui?
—Traduit par Yang Jun et Ying Hong
名词与形容词的字面词义。 例句中名词(1)动词(2)的词义与词典内所给的意义完全相符,这对初学者而言,是相当惬意的。虽然在翻译过程中,词语在多数情况下均选用了其字面意义(A)和(B),但也有很多时候,它因受内外部因素的左右而不得不有所变化。
[2]木栅门一开,里面闪出两个人影,两张脸 电光似地 (1) 在我的眼前掠过,一男一女。
——巴金《春天里的秋天》
La porte à claire-vole s'ouvrit. Deux silhouettes sortirent dans la rue. Les visages disparurent devant moi avec la rapidité de l’éclair (A) . Un homme et une femme.
—Traduit par Li Meiying
副词的处理方式。 在这个译句中,译者处理(1)的信息时,完全吻合了词义,但是却在结构上悄然出现了一点变化。汉语由于没有词形的变化,只有通过后缀性质的“地”来表明前面的词属于副词词类,并由此而在句中作了程度状语。而在法语句中,有多种方式可在句中作程度状语,其中“avec + 名词”便是其一。
可以说,确定某词的词义并不等于也认定了它的语法功能。尤其需要提醒的是,法语词通过形态的变化来明确其在句子中的功能与作用,但汉语因是没有词形变化的语言而不具备这些功能。试看下面例句:
[3]今天提笔,我心里有说不出的 奇怪感觉 (1) :我仿佛觉得高兴,因为我 解答了 (2) 多年前未能解答且久已忘怀了的一个问题……
——李广田《柳叶桃》
Aujourd'hui, c'est avec des sentiments complexes (A) que je prends la plume: je crois être heureux, car j’ ai trouvé la réponse à (B) une question, qui était toujours demeurée trouble pour moi et que j'avais même fini par oublier...
—Traduit par Pan Ailian
词类的转换。 按照汉语的理解,(1)应该是宾语。但是整合句子过程中,译者按照语义完整的原则,将汉语句中的宾语(1)在法语句中处理为状语(A)。当然这种词类角色转换自然少不了介词“avec”的引导。而(2)的信息无论在汉语中还是在法语中都作谓语。所不同的是,在法语中除了动词可作谓语外,动词短语也可作谓语。这便在结构的组合上多了一种选择。如果从词义上讲,在此如果确定“解答”可以用“trouver la réponse”,为什么就不能用“répondre”呢?在法语中,只要是动词,包括动词短语都可以作谓语。如果是汉语,由于没有词形的要求,满足了词义的需要或许就能被视作动词,就可以作谓语。这是二者之间的异同,在翻译过程中必须予以尊重和充分关注。
深层的指称意义某种情况下讲,是出于翻译目的而衍生出来的理念。如果没有翻译,便不存在理解可能的分歧,如果没有翻译,便不存在表达阶段的择词。要知道,择词的依据是词语的深层意义。既然有了择词的需要,也就有必要认真探讨词语的深层指称意义。
在翻译系统中,指称意义的载体不是“源语词”而是“目的语词”,而目的语的这个词则要传递源语的信息。目的语的指称意义并非必然要等同于源语的字面意义,因为它们在语言结构和文化理念上便存在着不同:源语的词义要在源语读者头脑中产生直观的概念或映像,而目的语词语的指称意义要在目的语读者头脑中产生出准确的联想映像。换言之,词义都包含有外部客观体提供的所需的——语言或非语言因素造成的——信息源。然而,遗憾的是,源语和目的语的信息源分属于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这就是差距,这就是源语的字面意义与目的语指称意义之间的差距,译者就得努力地跨越这段距离,尽可能缩小它们之间的分歧。
事实的确如此。源语词在目的语中,即使是相同词,也不能必然地覆盖目的语词的词义,因为这中间存在着难以消弭的语言特性。源语词只可能为译者提供一个信息,后者据此缩小择词的范围,在更小的圈子内寻找更准确的词,以求实现二种语言在“指称意义”上的对等,而不是两种语言在“字面意义”上的重合。
通俗地讲,在翻译过程中经常遇到词义的假对应,因为字面对应不等于词义的对应。换句话讲,即使同一个汉语词,在同一个句子中,由于它受到语言内外部因素的影响,其理解与表达就存在着不同。在大多数情况下,大家将语义更多地看作是词或符号与所指对象之间的二元关系,即符号所代表的语义。然而将语义看作是符号、所指对象和能够对符号进行解释的符号系统之间的三元关系则更为恰当(Eugene A. Nida, 1998: 224)。显然,翻译分析词义的角度应是三元的。所以,在翻译汉语词时需要从三元角度来考虑,即使面对相同的汉字,由于内涵的不同,就需要用不同的法语词来诠释。
[4] 省 (1) 事不如 省 (2) 官, 省 (3) 官不如 省 (1a) 吏,能简冗官, 诚治 (4) 之本也。
——《新唐书》
Restreindre (A) l'administration vaut mieux que simplifier (B) les affaires d’tats; réduire (C) le nombre des fonctionnaires vaut mieux que restreindre (A1) l'ad-ministration. Supprimer les postes inutiles est le véritable fondement d’ un bon gouvernement (D) .
—Par un traducteur anonyme
汉语中的“省”属于同词同义的动词,但是一词多义是汉语的普遍现象。同一个词在不同的客观环境的影响下,会派生出不同的词义,译者正是根据这些不同的词义而对“省”字分别做出了不同的诠释:“resteindre”“simplifier ”和“réduire”。即使对(4)“诚治”的理解,亦非用选用其字面意义,而选了“un bon gouvernement”。这也是另一种情况的指称意义:即在广义的前提下忠诚地展示原旨意。这绝非译者有意“舞文弄墨”,而是广义的所指词义。
[5]这个地方是厦门路222号。过去三位意大利人盖起这花园别墅时, 叫 (1) 它利华别墅。
——孙力、余小惠《都市风流》
Voici le N° 222, rue Xiamen, baptisé (A) il y avait soixante-dix ans, Villa Lihua par les trois Italiens, qui les avaient fait construire.(P5)
—Traduit par Yang Jun et Ying Hong
如果按汉语字面词义,“叫”在法语中对应的词应为“s'appeler”。然而,外部提供的信息源亦有强烈的欺骗性,稍不注意便可能落入俗套。(1)的含义是为这“别墅”命名,而西方中的命名不可能用“s'appeler”。有鉴于此,译者须按“命名”的词义为源,寻找其指称意义,末了用(A)来定格意义,准确而无可挑剔。再有,由于上文已经有所指,过去实指七十年前,故译者在此将时间具体化了。
进一步讲,客观体提供的信息源成为翻译选词的基础,信息源丰富与否,直接影响到译者的抉择。为此,译者有了信息的依据,便可以从狭义或广义的方式来选用词语。下面我们将分别介绍这二方面的内容。
狭义的指称意义是指在相对狭小的信息范围内选择相应的词。简言之,就是在翻译时尽可能在照顾源语词义的条件下择词。它可以有一定的变化,但不能离原词义太远。在信息转换过程中,涉及最多的还是词与词义的认定。即使相对等的词,也仅仅是因为该词描述的客观物体是相同的,但是其延伸意义或联想的内涵却是不同的。究其根源,还在于两个民族因为生存的环境不一样,思维方式与意识形态的理念不一样,造成了语言使用的不同、认知理念不同。要解决词的深层意义,必须深入到其文化背景中去探根溯源,否则无法认定其深层意义,也无法进行有取舍的择词。
在原信息基础上,为了忠实地传译原语文本,可以进行词义的重组。“狭义的指称意义”,通俗地讲,就是使用某词义的延伸意义,或者受限于原文信息而不得做更夸张的演变,选择了最接近原信息效果的词。在此阶段,我们除了解释词义的认定外,尽可能附带讲解词语层次上的结构变化。
[6]我们过了江,进了车站。我买票,他忙着照看行李。行李太多了,得向脚夫行些 小费 ,才可过去。他便又忙着和他们讲价钱。
——朱自清《背影》
Le fleuve traversé, nous arrivâmes à la gare. Pendant que j'allais prendre mon billet, il surveillait les bagages. Etant donné le nombre de ceux-ci - un amas de multiples paquets - il fallait payer au porteur un supplément. Mon père se mit alors à débattre avec lui du prix de son service.
—Par un traducteur anonyme
深层词义。 特定的外部客体(上下文)已经表明,“他”事先与脚夫讲好了价格,而此处的“小费”实指在已允诺的报酬上再加上一些,而不是简单的“pourboire”。译者显然注意到这细小的差别,准确地使用了“ supplément ”一词。
[7]有 不知 (1) 则 有知 (2) , 无不知 (3) 则 无知 (4) 。
——王夫之《张之正蒙注》
Qui a compris que certaines connaissances lui échappent (A) encore possède un savoir réel (B) . Qui croit qu’ aucune connaissance n'est hors de sa portée (C) est un ignorant (D) .
—Par un traducteur anonyme
深层词义与语法功能。 汉语例句中的“有知”与“无知”在法译时,便需要根据所指的信息源进行分析。首先,四个“知”的汉语词义并不完全相等,语法功能亦不尽相同。有些“知”词组可以理解为动宾结构,如汉语中(2)和法语中的(B)为动宾结构;有些汉语是动宾结构(1),而法译时又处理为主谓结构(A)。不同的结构,遣词造句时显然会出现不同的效果。由此便可得知,在词语翻译时,不能僵化地硬套词典意,而得根据语境而选用其深层的指称意义。
[8]他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 家庭琐屑 (1) 便往往触他之怒。他 待我 (2) 渐渐不同往日。
——朱自清《背影》
Hélas! qui aurait pu prévoir pour lui une vieillesse aussi triste? Tout ce qui se présentait à ses yeux était une source de désolation. Son coeur, trop plein, finissait par éclater. Un rien (A) l'exaspérait. Et il ne m'aimait (B) plus autant qu'autre-fois...
—Par un traducteur anonyme
名词与动词的理解。 例句中用“rien”和“m'aimait”源于原句中(1)和(2)的信息,用词虽然没有完全对应,但源语信息得到很好地传递。因为译者把握住了一个原则,翻译词语是翻译词的指称意义,而不是字面意义。译者对“待我”(2)的理解相当到位,选用动词“aimait”(2),其效果绝对超过了字面词“traiter”,甚至有点睛之感。至于“家庭琐屑”亦是妙译,原本就是起于“无名”的东西。总体上讲,信息的这种处理方式值得推崇。
上面的译例说明了一件事实,在汉语句中,汉字由于受到前后信息的影响,其指称意义出现了相应的变化。译者不能也不需要亦步亦趋,而应该跳出词语的局限,在更高的平台上观察用词以及该词在句中、段落中的效用。登高才能望远,有了视野就有了对信息的完整把握。
广义的指称意义是指在较为宽泛的信息范围内选择用词。这就是说译者在“忠实”于源语词义的情况下,择词的自由度相应得要大些。简言之,在翻译时,译者只要照顾了源语词义,他选择的用词可以完全不等于原词以及原词的延伸义。
正如前面多次重申过的那样,在翻译中不能僵化地移植词语,而应有机地、科学地、全面地理解和选择用词。有些信息如果完全陷入了原信息的框框套套,则很难译出源语文本的意境;即使勉强可以,也难有新意。译者在这时需要有所突破,有所创新。换言之,可以在原信息基础上,做相应的发挥,要么选用比原义更宽泛的词,要么选用比原义更确切的词。但是,这不是原词义的引申,而是原词义的再诠释。在翻译中,这种做法可以称作词义的变异。下面,我们分别介绍如何换用广义词与确义词。
2.1.2.2.1 换用广义词
换用广义词就是指译者在翻译择词的时候,所选词在词义的内涵上比原词词义要宽泛得多,即包容度更大。这种做法的目的在于让语言更有张力或想像力。
[9]但他终于不放心,怕茶房不妥帖;颇踌躇了一会。 其实我那年已二十岁 (1) ,北京已来往过 两三次 (2) ,是没有甚么要紧的了。
——朱自清《背影》
Mais, loin d’être rassuré, il demeurait là, perplexe...En fait, il n'avait pas à s'inquiéter, puisque j’étais déjà un jeune homme (A) , et que ce n’était pas mon premier voyage (B) à Beijing...
—Par un traducteur anonyme
广义地讲,作者此时用“二十岁”并非要指实际年龄,而是表明他已经成人,无须让父亲如此操心。译者正是把握了这个主旨,而没有对(1)采用字词套译,而选用了(A)。应该说,这种做法本身就源自于原信息,但不等于原信息。至于信息(2),译者采用的正词反译的技巧,使用(B)的结构无可厚非。
[10]空气倒是给女人的哀叫占据了。 一丝,一丝 (1) ,新的 (2) ,旧的 (3) ,仿佛银白的月光全是这些哀叫聚合而成的,它们不住地抖动,这些撕裂人心的哀叫,就像一个活泼的生命给毁坏了,给撕碎了,撕碎成一丝一丝,一粒一粒似的。
——巴金《月夜》
L'air, à ce moment, était rempli par les cris lamentables de la femme, coupés (A) , répétés (B) , prolongés (C) ...Et c’était comme si les rayons argentés de la lune se trouvaient matérialisés par le bruit de ces lamentations. Déchirants, les cris ne cessaient de vibrer, comme si une vie avait été détruite, déchiquetée, réduite en poussière.
—Traduit par Tang Zhi'an
应该讲汉语中的(1)、(2)、(3)分别修饰着哀叫声,如果仅仅按照其字面意义来译,很可能词不达意,甚至会造成不理解。译者取用过去分词的被动义来修饰“哀叫声”颇有新意,再有,其词义的把握亦相当有创意。“一丝”原本不等于(A),但在本译句的环境中则恰到好处。(B)、(C)的做法亦然。效果:乍一看,好似不扣词,然而细加琢磨,则明显感觉到译者的高明。他的确深深地领悟了原信息,而且妙到巅毫地选用了非字面意义的词:准确,生动,可谓入了化境。
[11]过铁道时,他先将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到这边时,我赶紧去 搀他 (1) 。
——朱自清《背影》
Arrivé devant la voie, il posa les fruits par terre et se courba lentement...Puis il ramassa les oranges et continua son chemin. Dès que je le vis franchir la voie ferrée, je me précipitai vers lui pour l'aider (A) .
—Par un traducteur anonyme
汉语中的(1)有着明确意义,指“用手臂搀扶”之意。译者在此没有狭隘地守着原意,没有刻意地在“搀”字上下功夫,而是取了这个动作的目的意义。这种广义上的忠实明显体现出作者与译者对动作的侧重点出现的偏差。这或许就是字面意义与指称意义在延伸后,出现的表达差异。事实上,(A)所包容的内容已经超过“搀扶”之意。
通过上述讲解,至少可以明白一件事:词义以及对词义的理解显然不是简单的文字迁移,而是对词义的完整把握。翻译所追求的对应并非要落实在字面意义上,而是在所指词义上。作者与译者可能出于不同的考虑——比如各自语言的特点、各自读者的思维能力——,而对同一词义采用了不同的诠释方式。总体上讲,这种现象不是源于对源语词的理解,而是因为源于对目的语的使用。这也是译者可以发挥主观介入的有限空间:他可以在有限的信息上施展自己的语言才华,用不同的词表达相同的词义。再有,这反映出译者对作者的理解,体现着译者对读者的负责。
2.1.2.2.2 换用确义词
换用确义词是指译者在翻译择词的时候,所选词在词义上比原词词义更加准确,甚至会具体到实际动作。这种做法的目的在于让语言的描写性更强,给读者的镜像更加栩栩如生。
[12]我小心翼翼地思量了一下, 认定 (1) 多回几趟家,照看孤身处于玻璃被砸的临街的房室的妻子,也许尚不能算是对抗文化革命的大罪,便自动增加了每周回家的次数。
——王蒙《临街的窗》
Je réfléchis avec grande circonspection et me persuadai (A) que rentrer plus souvent à la maison veiller sur une épouse solitaire ne pouvait peut-être pas représenter un grave crime d'opposition à la 《révolution culturelle》; je pris donc sur moi de multiplier mes retours en semaine.
—Traduit par Jean Join
从汉语上讲,(1)的字面含义只可能用“croire”之类的词来表达。然而,结合起前后句的信息,便可以明白“我思量”的目的是打消自身的顾虑。有了“说服自己”这层含义,用(A)来诠释(1)自然再恰当、再准确不过啦。要达到此意境,首先需要深入地分析汉语词义的深层内涵。
[13]随着 社会 (1) 形势的日趋紧张,这所家属院每晚十时便从里面扣上了门。于是我与妻约定,遇到我十时以后抵家,先按一定的节奏轻敲临街的破窗,然后妻给我小心翼翼地开启大门。
——王蒙《临街的窗》
En raison des tensions politiques (A) qui s'accentuaient, le portail de la cour où donnait la maison était fermé à clé de l'intérieur, chaque soir à dix heures. Nous avions convenu, mon épouse et moi que si j'arrivais au-delà de dix heures, je frappais un certain rythme sur le carreau de la fenêtre sur rue et qu'elle ouvrirait le portail avec grande précaution.
—Traduit par Jean Join
从译句看得出来,(1)的字面词义为“社会”,然而仔细琢磨一下该词的具体所指,如果再联想到作者在这部作品中描写的是“政治统帅一切的‘文化大革命’”,或许便能准确地理解译者对词义的准确把握。在此处用(A)所体现出的内涵对法语读者而言,绝对比直接字面翻译(situation sociale)要直观、深刻、贴切得多。
由此看出,指称意义可以在广义的忠实源语信息基础上,在目的语中做出更贴切的选择,虽然这种贴切没有移植原词,但译者使用的“指称意义”饱含着自己对源语词义的理解,在有限的空间进行着“再创作”。在指称意义上的择词,实际体现出译者对原著的把握,以及自身的外语水平。
翻译,尤其在词语层次上的翻译,首先需要做的便是选择用词。选择用词的依据便是确认所选词语的词义。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源语与目的语在词语层面上的语义大多是相同、近似的,当然译者也是最希望看到的。但是语言作为交际的工具,是动态的,有时即使字面意义相同,但其内涵则存在着相当的出入,不能简单地以汉语字面词义作为参照点进行套用选词。因为译者在掌握词的意义和范围的同时,既要弄清该词的概念意义,还要弄清词的附加色彩:诸如感情、语气等。笔者在此分析词语的指称意义,便是希望译者能够全盘地把握词语的信息,了解在特定的言语范畴之下,词这个独立的最小语言单位如何服从于更大的语言单位:句子、段落、篇章,并在整体结构中,发挥自己相应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