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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引

陈平原

这里合刊的,是两册有趣的小书。

说“小书”,很容易理解。相对于时贤动辄四五十万字的大著,这不到十万字的篇幅,实在够寒碜。不敢打肿脸充胖子,说什么以一当十,言简意赅。小书就是小书,不必讳言。只不过西哲有云:“大狗叫,小狗也得叫。”我想补充一句:叫得欢的小狗,其憨态也自有可观及可爱处。如此不太恰当的比喻,用在我们当初的“表演”,还是挺贴切的。

这就说到“有趣”了。面对这两册小书,最可能感叹“有趣”的,很可能不是热心的读者,而是作者本人。从1985到1990年,我和钱理群、黄子平三人,在区区燕园里,“热火朝天”地切磋学问,先是纵论“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后又“漫说文化”。而这两次合作(加上“未完成”的《二十世纪中国小说史》),多少都引起了学界的关注。学术上的创获到底有多大,不好说;倒是那种合力奋进的精神状态,很是感人。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八十年代学术”的特征:虽则粗疏,但生气淋漓。

到了为出版《漫说文化》(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7)而分头撰写《岁月无情又多情》、《漫说“漫说……”》和《十年一觉》时,已颇有“白头宫女说玄宗”的意味。其实,不过几年光景,可物换星移,再也没有了当初的豪气、志气与稚气。

将“志气”与“稚气”相提并论,并非玩弄文字游戏。正因为所知有限,方才果敢决绝,认准了,就一直往前走。若等到饱读诗书、阅尽沧桑,那时很可能反而四顾茫然。在这个意义上,80年代的我们,年纪虽不小,但依然“童言无忌”,也自有可爱处。

翻阅此类“开风气”的小书,在作者是追忆时光流逝,在读者则可以一窥学术之演进。近些年,不断有学界新秀反省我们当初的“反省”,引申、证实或质疑“二十世纪中国文学”这一命题。顺带的,也就对这一概念产生的契机、背景、动力以及效应等感兴趣。于是,常有人通过各种途径打探这册1988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的《二十世纪中国文学三人谈》,也不时有出版社的朋友建议重印此书,但都被我们婉言谢绝。理由很简单:未能更上一层楼,贸然重做冯妇,愧对江东父老。

直到有一天,读到某君大作,将《论“二十世纪中国文学”》的发表作为“历史事件”来考察,这才猛然醒悟——那文、那书,早已进入历史,既没必要修订,也不可能完善。念及此,有点悲伤,可也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想想也是,不就因历史的偶然,侥幸留下几行蹒跚学步的足迹?既然随时都可能被重新卷起的海浪冲刷得一干二净,又有什么可矜持的?就这个样子,不做进一步阐释,也不纠正当初的失误,让其素面朝天,更能显示此书的“历史价值”。惟一需要补充的,是当初因某种特殊原因而被撤下的《关于“二十世纪中国文学”的两次座谈》。

蓦然回首,最令人感怀的,其实不是什么是非与功过,而是促成那几回“三人行”的思想潮流、社会氛围,以及自以为颇具创意的对话文体。

2003年4月2日于京北西三旗 A/e4NIf1WqqhEnbHP448K1Jk1+BMm/clrHMIno9g3Xq515ZVTWajo3MEZgoDMX9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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