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和水的问题

在基础经济学里很有名的一个问题是：人可以不要钻石，可是不能没有水。但是，为什么钻石那么贵而水那么便宜？最直接也最浅显的解释是：钻石比较少，而水比较多；物以稀为贵，因此，钻石贵而水便宜。可是，这个问题事实上牵涉到经济学里很基本但也很复杂的“价格”和“价值”之分。

分开来看，“价格”往往是以货币为单位来表示。在以物易物的时代，可能是以牛羊鸡鸭计值。“价值”则是以比较抽象的“好坏”“美丑”“善恶”“优劣”来划分。“价格”是通过交易而显现：既然交易包含买卖双方，交易达成一定要有双方的首肯，因此，“价格”必须能很明确地（以数字）表示出来。相反地，“价值”则是每个人主观上的认定。因此，“价值”很难数量化，而只有程度上的相对差别。一个人对人、事、物所赋予的“价值”，别人并不容易做精确的掌握。

“价格”既然是通过交易而产生，而交易大部分是在“市场”里进行，价格当然也就受到市场起伏的影响。虽然二轮电影院放映的电影完全和首轮的一样，但是首轮的电影票价就比二轮的贵。虽然房子今年比去年又老旧一年，但是价格可能更高。同样的菜蔬，台风过后的价格可能一夜之间暴涨数倍。相形之下，“价值”的形成和变化就不太一样。价值主要是通过社会化的过程，慢慢地成为一个人人格的一部分。价值是一个人内在的、主观上的取舍。即使外观行为上有转变，也并不一定反映内在价值的改变。个人的价值观和社会的价值观都会变，但变化得比较缓慢。

合在一起看，价值和价格的关系很密切，人对价值的看法会影响到东西的价格。当大家开始重视休闲生活时，各种相关产品应运而生，各领风骚。反过来，价格也会影响到价值。如果理工法商科系的毕业生待遇比文史科来得好，久而久之当然也会使（一部分）人轻视或忽视人文素养的重要性。

价格的起伏变化比较明确，因此也比较容易掌握。对于不合理的价格结构，经济学家往往能提出明确的兴革建议。相较之下，价值的变动虽然有迹可寻，但是对于“世风浇薄、人心不古、伦理不彰、传统价值解体”，经济学家却很少置喙。这一方面是有意识地避免扮演“神”的角色来做价值判断，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要明确地界定是哪些因素，又是通过哪些途径而凝聚形成价值，并不是那么容易。当然，这并不是表示经济学家不重视社会里的价值体系，这只是反映出经济学者认为这些问题由社会学家、历史学家、哲学家来处理可能会更好。

其实，反躬自省，每一个人都可以自问：比较合理的“价格结构”是如何？比较好的“价值体系”又是如何？还有，自己真正追求的是“价格”呢，还是“价值”？ jv1iT9v5wKPx6MonT81D1LG77xHOlpGudTYD5K5vNwl+plZlYEOHmn0shUFH7ps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