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褚时健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并不是他自己主动选择的。他的父亲在42岁时撒手人寰,家里的酒坊需要有人承担烤酒工作来维持全家七口人的生计。这之前家里的积蓄又都在父亲生病时花光了,没有余钱请烤酒师傅,母亲地里、家里两头忙,烤酒工作的重担只能落在年仅15岁的褚时健肩上。
烤酒对年少的褚时健来说是项苦差事,既消耗精力又考验技术。当时烤酒用的原料是苞谷,蒸好后拌上酒曲,放进发酵箱里进行密封发酵,再放进瓦缸进行糖化。发酵和糖化过程是烤酒最重要的技术环节,直接决定了最后的出酒量和酒精浓度。别家的酿酒工艺都是口耳相传,严丝合缝地步步执行,烤出来的酒出酒率都差不多。褚时健却在日复一日的重复操作中琢磨出了一套提升出酒率的改良办法。他留意到两个细节,一是三伯家师傅在教他发酵工艺时叮嘱要注意关门;二是在冬天烤酒时,靠近灶火旁的发酵箱和瓦缸的发酵和糖化程度总是会更好一些,而靠近门边的发酵箱和瓦缸出酒率总比靠里的少20%——30%。褚时健琢磨着推测:影响问题的关键应该是温度,温度太低不利于发酵。于是他试着将灶台里烧剩下的、还有余温的柴火装在破铁盆里当作加热源,放在远离灶台的那些发酵箱和瓦缸旁,尽量“暖”着它们,促进酵母菌的生长 。
果不其然,几次尝试下来效果非常好。即使在冬天,别人家的3斤苞谷最多能烤出1斤酒,褚时健用2.5斤苞谷就能烤出1斤酒,出酒率提升了7%。待到第二年春暖花开,气温回升,他甚至可以用2斤苞谷烤出1斤酒。
烤出来的酒卖掉后,对家庭的贡献是明显的。褚时健回忆说:“我这样一年烤上个七八回,这一年日子就过得稍微安心点了。我和弟弟妹妹的学费也有了,家里大米不够吃还可以有钱上街买点。”再把酒和别家一对比,褚时健的成就感更是噌噌地往上蹿,那些为烤酒所遭的罪好像也一下子变得无关紧要起来。褚时健充满自豪地形容自己的酒:“打酒的提子放下去提起来,酒沫子一下就能盖上来。这种酒就是45度以上,人家一看就是好酒,那就好卖。冲进去一点沫子没有,那就算没烤好的酒。”
烤酒带来的成就感和乐趣又进一步推动少年褚时健投入其中,继续研究,持续改善细节。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认识到:投入地去做一件事情,把它做到力所能及最好,结果通常不会太差,自己也会从中获得快乐。
此后多年,无论领导糖厂还是烟厂,又或是晚年种橙,褚时健一直没有丢失这份“先投入而后获得快乐”的能力。他干一事爱一事,偏偏每件事都能干得很不错。有些在旁人看来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也乐在其中,非要研究总结出一些道道来,生命力之蓬勃由此可见一斑。
比如,1958年,褚时健在劳作之余,寻思着去附近的河里拿鱼,并且还真摸索出了一套最佳拿鱼方案。从做事中寻找乐趣,越是跌入谷底越要给自己找点事做——这好像已经成了褚时健提醒自己振作的自愈良方。
他后来解释说:“拿鱼给我带来了乐趣。如果我连自己的乐趣都没有办法去寻找,生活就真的过不下去了。虽然拿鱼看起来是件玩乐的事,但实际上它不简单。它就像打猎一样,你需要了解猎物的环境,还要了解猎物的习性,甚至有时候还要用点心理战术。特别是像我小时候的拿鱼方式,光脚进水里,要让鱼感觉不到你,让鱼不自觉就到你身边来,然后快速地把它拿住。而且拿鱼是件比较单纯的事情,自己一个人就能把它做了,不需要和人打什么交道。这比较符合我的性格,所以很适合调节心情。”
世事不会尽如人意,作为个体很多事情根本控制不了。对褚时健来说,埋头做事不过是个体获取乐趣最单纯、最直接的渠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