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恩惜又一次跟我提退婚了。
看来,我在锦城航空航天大学的表现非但没能令她转变对我的态度,还让她对我更加讨厌了。
是啊,谁会对一个眼神天天盯着她、动不动就罚她站的人有好感?
但要我违背我自己的行为准则,对一个天天变着花样逃课,各种不听课不做作业的学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也做不到。
炎儿因为这事没少数落我,说我死脑筋,他动用势力给我创造了条件,我都没有好好把握住。
我想,这大概说明我们还是没有缘分。
我一次次地试着接近,换来的总是无边的失望和她更厌恶的眼神。
罢了。
或许她在我的生命里,就和我们初见时绽放在天边的烟花一样,只是在那个晚上,绚烂过那么一瞬,便化为灰烬,再无踪迹。
正好我公司里遇到了一件棘手事,很可能会祸及家人,我便同意了和她退婚。
我放得下,反倒是炎儿耿耿于怀,在学校里没少追踪沐恩惜的动向,然后分享给我听。
“暝哥,沐恩惜自从跟你退了婚之后真是越来越放飞自我了,男朋友一任接着一任换,活脱脱一个小渣女。”
我听了,只是淡淡翻过一页飞行手册,回说:“她要交几任男朋友,那都是她的自由。”
大概炎儿一来二去看我没什么激烈的反应也觉得无趣,就没再提过沐恩惜的事,殊不知,我只是习惯了把所有的事情都压在心底。
退婚后再见到她是在酒吧。
炎儿喜欢上了他的小助理,毕竟是天天跟在他身边的人,又是他用过的最满意的一个小助理,感情总归有点不一样。那个小助理我也见过,说长得英气吧又带着点女孩的秀气,一副小烟嗓,和炎儿一样,有那么点雌雄莫辨的样子。
“就是那次我去乡村田野拍广告,拍完天色已晚又下起了雨,路因此变得泥泞难走,我和团队就在村庄里住了一晚,哪知村里下雨天还会断电,陌生的环境,又是一片漆黑,我害怕得抱住了她,就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她是个女孩,而且对她的感觉也开始有点不那么纯粹了……”
炎儿就像是盛家养在温室里的一盆花,曾经经受过一场激烈的雨打风吹便枯萎了,来年重新开了花,便再受不得一点风雨。
而恰巧又一次风雨来临的时候,有另一朵花和他紧紧依偎在一起,保护了他。
对了,炎儿的小助理名字叫凌霄,正是凌霄花那个凌霄。
“在圈子里我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女人,就独独没遇到过她这样的,她明明也喜欢我,却碍于公司要签她给她做唱片,让她以男性身份唱歌示人,不肯跟我在一起……”
凌霄的声音,确实听上去像男声。
高傲如盛炎,怎么可能这样就放弃追逐他的爱?凌霄以一首歌爆火之后,就有狗仔放出了八卦,说当红流量男模特和爆火“男”歌手有一腿。
后续又有盛炎表白凌霄的录音被爆出,彻底把这事砸成了实锤。
一时间,两个人都处在了风口浪尖之上。盛炎因为脾气孤傲得罪过不少人,又不肯超负荷地接一大堆工作,公司在他身上赚不到钱,就决定保全凌霄而放弃他。
爱情受阻,事业也崩塌,盛炎经受不住打击,竟要伤害自己。
“暝哥,我喜欢站在聚光灯下,我怕黑,所以我喜欢待在聚光的地方,然而现在,我却被我喜欢的人,亲自从台上赶了下来。”
炎儿这么伤心其实我完全可以理解,他失掉的不仅仅是爱情和事业,还有他眼里全部的光。
他非要拉我出来喝酒,净点些高浓度的,我劝他喝酒伤身,他望着我,眼圈悄悄地红了:“喝酒是伤身。可是暝哥,不喝酒我伤心啊。”
可我依旧不能让他喝酒,他常年吃着抗排斥反应的药,这酒喝下去会有大麻烦,他要喝,我便抢过来全部喝光。
可我却一转头看到了沐恩惜,她在跟一个男人贴身热舞,后面这架势像是要去开房。
炎儿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居然乐了一下,“哎?这小渣女和那个人渣搞在一起了?真是不嫌脏啊……”
我没有追问炎儿口中的这个“脏”指得是谁,我只是理智地觉得沐恩惜不该这样,就算是她自愿落入泥潭,看在我们两家家长的交情上,我也该拉她一把。
来酒吧之前我就悄悄联系了盛爷爷,果然炎儿一口酒都还没沾到,就被盛爷爷派的人来拉了回去。
我接着去追沐恩惜,刚好看见那个男人将她搂进了房间,我立刻跑过去,赶在门被关上之前用身体抵住了门。
那个男人看到我明显慌乱得不行,张口就叫我“时老师”。
于是我拿出了我曾经作为老师的威严。
他跑了,房间里便只剩下我和沐恩惜,高浓度的酒喝下去总是刚开始没事后劲儿很足,我的眼前开始出现重影,脚步也开始虚浮,飘飘的感觉,像是在做梦。
下一秒发生的事,更像是在梦里才会有的事。
唇上传来一阵柔柔软软的触感,竟是沐恩惜吻了我。
“我是时夜暝……”
是你讨厌的那个时夜暝啊,你怎么会吻我呢?
我说完,她依旧扑上来吻我的唇角,像是只缠人的猫,嘴里嘤咛着我的名字,又在叫着“好热”,连起来听,很像是在邀请……
果然是在做梦,绝对是在做梦。
既然是做梦,那还克制什么。
然而醒来之后,我才发现是一场灾难。
“啊!”
沐恩惜比我先醒,她一边叫着一边狠踹了我一脚,把我瞬间从梦里带回了现实。
我睁开眼,只见她惊恐地望着我,整个人抱着被子一个劲儿往床角躲。
一块刺目的红色通过我的余光映入了我的眼帘。
我这才知道,我哪是做了一场美梦,分明是闯了一场大祸。
“我会对你负责……”我一边说着一边坐起身来,刚一坐好,胃里便一阵翻江倒海。
我狠狠皱了皱眉头,再顾不得和她说什么,下床随便抓起一件衣服遮羞便冲进了洗手间。
然后抱着马桶一阵狂吐。
我是这样的,当天晚上喝了酒不会吐,睡过一觉醒来之后才吐。
等我吐完再出来,房间里哪里还有她的人影?
我的负责,她根本不稀罕吧?也是,她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我,又怎么会把自己重新再绕回去?
这件事便成了我心里不可告人的秘密。
然而一个月后,我的秘密却被季墨非撕破了。
“小惜怀了你的孩子,不过我明天就要陪她去打掉了。”
我不管季墨非因为什么心理把这件事告诉我,孩子是我和沐恩惜两个人的事,我必须要赶回去一趟。
我买了连夜的车票回锦城,
现在恰逢毕业季,我也不确定她究竟是还在学校还是回了家,但无论是在哪儿,孩子的事都是不好往外声张的,我便去了医院妇科等她。
她看到我,转身就要跑,却被我拦住。
“你不要逼我打胎!”她捂着小腹后退,旁边的季墨非一脸看戏的表情。
我这才明白自己又被季墨非设计了。
炎儿之前还拿着三根筷子跟我演示过,“知道你和沐恩惜怎样才能在一起吗?这是你,这是沐恩惜,这是季墨非,只要……”
“咔”地一声,他折断了代表季墨非的那根筷子,扔进了垃圾桶。
可季墨非是我弟弟,沐恩惜也是我在他的生日宴会上才认识的,沐恩惜就是站在季墨非那边,和他一起讨厌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认识她以来,我一共和她说的话还没她和季墨非几天说的多。她会更相信谁,显而易见。
我刚朝她走近一步,她就大喊:“你别过来!”
看,我稍稍靠近她一点都不行。
“这个孩子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不要逼我打掉它……”她说着,话里带着哀求的意思。
她竟是在怕我会伤害这个孩子,我怎么会?我是孩子的父亲。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感到困扰的,这个孩子由我自己来抚养,你就当这个孩子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她接着又说。
她把我当什么?无情的孩子制造工具还是运输机器?
“我们结婚,”我异常严肃地说,“孩子生下来是要上户口的。”
然后,我们结婚了,登记签字的时候我看出她其实心里是不太情愿的。
可谁让那晚,刚好是我?
我们仿佛走程序一般拍婚纱照,办婚礼,因为其中的一些小细节也没少发生分歧。
以防她怀着孕看到我心情不佳,我其实那段时间经常回家却鲜少跟她碰面,想为她做什么也都是偷偷地做,不让人告诉她。
给她做饭,跟她去产检,在她睡熟的时候偷偷给她盖好被子,也曾小心翼翼地摸过她的肚子。
好神奇,这里面孕育着我和她的孩子,月份大了的时候还能感觉到胎动。但我从来不敢摸太久,担心她突然醒来把我抓个正着。
她的确还是讨厌我的,生孩子的时候,我在产房外听到她嚎着骂我。
所以我等她生完过了一会儿才敢出现,“孩子就叫时曜吧,日翟曜,取的是照耀、明亮之意,希望这孩子一路福光普照,前途一片光明。”
打这孩子隔着她妈妈的肚皮踢我手心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孩子一定是个小子,如今生出来果然不差,我献宝似的说出我给孩子取的名字,生怕她不喜欢,不采用。
好在她能接受。
我继续时不时偷偷摸摸在家里蹿,逗孩子玩,不过也曾翻过一次车。
我想上厕所来着,结果正撞上她洗澡。她那会儿正好停了水声,门又没关,我就以为里面没人,结果被她骂了一声:“色狼,滚出去!”
还差点被她抄起东西砸到。
当老公的混成我这样,除了我也没谁了。
从那以后,我不敢再搞这种偷偷摸摸的行动了。
缺乏沟通的两个人总是更容易吵架,每次她都拿离婚说事,我只能回避。
我想着有了孩子,或许有一天我能感动她,结果看到的,总是她,孩子,和季墨非亲如一家人。
三十岁生日那天,我知道了我的身世,没想到我的出身居然那么阴暗。
恰巧那天,我又看到了她和孩子与季墨非在一起,脸上洋溢的笑容是她和我在一起以来从来没有过的。
我只在小时候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看到过类似的笑容,她应该都忘了,或者,也从来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过……
离婚吧,放她一个自由,也给我自己一个自由。
她本就不要我负责的,答应嫁给我也只是看在孩子的缘故。
看她拿到离婚证的时候是多么地高兴?恨不得再也不要见到我。
我看着她渐渐离我远去的背影,收起所有思绪打算去完成我的使命。
我走到半路却接到了司机的电话。
说孩子被绑架了,沐恩惜接到电话只身一个人进了烂尾楼。
就是十几分钟前的事。
孩子出事,她也没有告诉我,就像当初她说的一样,“你就当这个孩子给你没有半点关系……”
纵然心里受伤,我还是赶了过去,同时报了警。
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和曜儿一起摔落在地面上。
我难以置信,眼前大片大片的血却强行向我传递着她即将死去的事实。
我抱着她,跟她道歉,跟她表白,我不甘心她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知道我原来是爱她的。
我是这样地深爱着她。
我以为我对她死心了,可那种痛不欲生、撕心裂肺地感觉却在提醒着我,我没有对她死心,永远都不会有对她死心的那一天。
可今生,我没有办法了。
倘若还有来世,来世,我们不要再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