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恩惜下意识眼神往四周看了看以求他人帮助,却意外地发现身边几乎是所有人都对此很陌然。
甚至,是时夜暝。
在沐恩惜思索该怎么和“聋哑人”交流的时候,时夜暝冲那名“聋哑人”摆了摆手,同时一把将沐恩惜从行李箱上扯起带入了自己怀中。
“哎……”
伴随着她的一声惊呼,那名“聋哑人”已经悻悻走开了。
“他分明就是个骗子,你看不出来么?”“聋哑人”一走,时夜暝就对沐恩惜点明了那人的身份。
他的语气没来由地笃定,沐恩惜有些错愕。
“除了你,我们大家基本上都已经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
看她的表情还带着难以置信,时夜暝细细分析起来,“还记得小时候学过一个词叫“身残志坚”么?一个聋哑人,他应该做的是全力克服自己在这一方面的缺陷,让自己活得和大多数人一样精彩。而不是以自身的缺陷作为噱头,博取他人的同情心,以图钱财。况且,他有手有脚,年轻力壮,若是真心想找工作,怎么会一份工作也找不到?”
沐恩惜承认,自己被时夜暝说服了。
“就有这样一些骗子,流窜在各种人员聚集的地方,专门抓住和你一样单纯善良、不知人心险恶的小丫头骗。”
明明沐恩惜是在被时夜暝教育,她却从中体会到了一丝被他宠溺的感觉。
他后半句四舍五入来看的话,是在夸她吧。
也不知道这样想,是不是相当于在玻璃渣里捡糖吃。
然而在下一秒,沐恩惜就吃到了明晃晃的真的糖。
“丫头,你很善良,又富有爱心,这很好。但也要记住,别让恶人利用了你的爱心和善良。”时夜暝说着,一派语重心长。
“我知道了。”她窝在他的怀里乖巧地道。
良久,时夜暝没再听到沐恩惜的下文。
“还有呢?”他出声追问。
他跟她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要她清楚、理解和消化他说的事情。而沐恩惜,仅仅反馈给他四个字,就已经是她全部的心得体会了?
“还有?”沐恩惜上扬的语调透着疑惑,却也歪头认真想了想,最终道:“嗯……看在你今天说得这么对这么好的份儿上,我不要你惩罚自己每次坐火车都买站票了。”
她把两件事情关联了起来。
时夜暝算是从中看了个透彻,沐恩惜听他说完所有的内心感受就是:你说的很对,你说的真好,我都知道了。
但愿,她是真的知道了吧。
“时夜暝……”沐恩惜忽然小声叫起了他。
“嗯?”
沐恩惜又嘻嘻笑开了怀,“你还要当众抱我在你怀里多久啊?”
时夜暝平时不大喜欢在外人面前和她当众秀恩爱的,就在刚刚,沐恩惜才忽然发现,自那个骗子走开后,时夜暝搂着她腰的手根本就没放下过。
后知后觉了这一点,沐恩惜嘴角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不止止不住笑,见时夜暝一副好像没注意到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告诉告诉他。
被沐恩惜明着调侃了一句,时夜暝登时有些难为情起来,原本揽住她腰身的手往下滑到她的短外套下摆处,仿若在帮她整理衣服似的拽了拽,又顺皱褶一般整体抚过她衣服的后背,这才缓缓撤退到了身体一侧自然垂着。
他一系列的动作,直引得沐恩惜发笑。
“耀儿乖,赶紧从爸爸身上下来吧,火车快到了,爸爸该去检票上车了。”
距离沐恩惜和时夜暝所站的位置不远处,有一对夫妻和他们的儿子。
大概也是因为座位不够,夫妻二人各坐一个位子,而他们的儿子坐在爸爸的大腿上。
沐恩惜原本没有去注意这一家人,直到她耳尖听到那个女人叫他们的儿子为“耀儿”。
人对她所熟悉的人的名字真的特别敏感,即使是混在嘈杂的人群中,也能捕捉得到。
为了验证自己所听到的,沐恩惜竖起了耳朵。
“爸爸这次不是去外面工作,而是要回老家把奶奶接过来,耀儿想不想奶奶啊?”
这回,沐恩惜确定了她没听错,那对夫妻他们儿子的乳名也叫“耀儿”。
至少听起来,和曜儿是一样的。
沐恩惜不由得对他们格外关注起来。
她看到了耀儿对爸爸的依恋之态,看到了妻子从丈夫的手中接过儿子抱着,看到了一母一子目送着那个是丈夫也是父亲的男人离开的身影。
有那么一刻,沐恩惜觉得他们好像在影射着她、时夜暝还有曜儿一家三口将来的模样。
或者说,是上一世就该有的模样。
沐恩惜看着看着,神情就有些恍惚起来。
她不受控制地思念起曜儿,思之如狂。
脑海里一一浮过自曜儿出生后的景象,直到上一世最后在极速坠落的过程中,任耳边风声啸啸,她始终毅然决然将曜儿紧紧护在自己的怀里……
“丫头……”
“丫头。”
“丫头?”
“沐恩惜,你到底在发什么呆?”
时夜暝已经在一旁喊了沐恩惜好几声了,可她的眼睛始终一眨不眨望着斜前方某个地方,虽是在望,眼神却并没有集中焦点在上面。
最后一次,时夜暝不得已扬声叫了她的全名。
沐恩惜听到时夜暝的声音,整个身体都为之一震,呆呆摇着头嘴里喃喃,语气充满了愧疚:“时夜暝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事情后来会变成那样,我本来……”
“丫头!”时夜暝怎么看怎么觉得此时此刻的沐恩惜太不对劲,他微微俯身,双手捧住了她的脑袋,眼睛与她对视着又叫了她一次。
他穿透力极强的一声呼唤彻底将沐恩惜从上一世的思绪中唤了回来。
她的眼前是熟悉的年轻的他,他正亲昵地唤着自己“丫头”。
这是重生后,不是上一世。
时夜暝见她望着自己的眼眸渐渐有了焦点,那焦点正落在自己的脸上。
“丫头,你刚才是怎么了?”他回望着她,问道。
“我怎么了?”是时夜暝在问沐恩惜,沐恩惜反而调转过来问起了他。
时夜暝说了说他所看到的,“你刚才看上去很不对劲,嘴里也胡言乱语了一堆我根本听不懂的话。”
“我……我也不知道我刚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沐恩惜心知她刚才最后是沉浸在曜儿死去的场景里,所以面对时夜暝如今的询问,她除了装傻扯谎根本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她上一世不该那么听沐白琳的话的,曜儿被绑架她该先报警的,而且,也不应该不把曜儿的事情告诉时夜暝。
他毕竟是曜儿的爸爸,他有权知道关于曜儿的一切。
倘若她当初一念之间做出的所有决定都换一个方向,曜儿是不是就不会死?
“到底怎么回事,你看到了什么?”时夜暝已经循着她刚才眼神望去的方向去找原因了。
可惜,他是找不到的。
就算他能找到那对夫妻和他们的儿子,他也决计猜不到沐恩惜的所思所想。
他又不是重生的,他又没有上一世的记忆。
“没什么,你就当我忽然有点中邪好了。”时夜暝的追究令沐恩惜没来由地紧张,然而她草草的掩饰根本不足以使人信服。
“我就是如你所说胡言乱语了一通,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说了些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了。”沐恩惜觉得,她似乎越描越黑了。
既然这样,那她不能再沿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
“哎?时夜暝,轮到你乘坐的列车检票了吧,你看他们都把队伍排到这么长了,你赶紧拿好行李跟上。”
沐恩惜急于撇开话题的样子招来时夜暝更加狐疑的眼神。沐恩惜也自知手段蹩脚,只是她目前短时间内还想不出足够周全的说法,既能完全把事情掩饰过去,又能让时夜暝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