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一家人围在一桌用晚餐的时候,时夜暝才得已参透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事情是这样的。
在几个人里,时夜暝最早用完了晚餐,却碍于晚辈身份不好最早离席,便端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饮着一杯水,等着沐恩惜用完餐。
结果,他先等到的不是沐恩惜,而是岳父沐城威。
“夜暝?”
“哎。”被岳父大人突然点名,时夜暝连忙应了一声。
“你已经吃好了?”
“是。”时夜暝实话实说。
“我也已经吃好了,你过来陪我下盘棋吧。”沐城威终于说明了用意。
时夜暝揣度着岳父大人的意思,心下有了几分了然,眼睛悄悄往旁边沐恩惜的身上瞄了一眼。
“你不用看小惜。”沐城威几乎是立刻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旋即再次来招呼时夜暝,“她们女人家家的吃饭就是慢,不像我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来,兴许我们下盘棋的功夫她们刚好能用完餐。”
沐城威这么一说,连时夜暝想要去看沐恩惜眼色的机会都阻断了。沐城威已经起身,时夜暝只得应了声“好”跟上。
两人从餐厅移步到客厅,佣人很快收好茶具为他们腾出地方,沐城威也轻车熟路地从电视柜下面拿出了象棋。
两人各分居于茶几的一侧面对面坐好,将棋纸铺平后开始了布棋。
“夜暝,我们提前先说好,你不许想着法子让我,只管拿出你的真本事来。”走第一步棋之前,沐城威先声明道。
上次时夜暝让棋的手法实在是太拙劣了点,明明下前几盘棋的时候步步为营,时不时就给沐城威来个措手不及,后来竟是傻傻地把棋子往沐城威手里送。
一看就知道这根本不是时夜暝的真实水平。
“不会不会了,”时夜暝也想起了上次的事,说着说着不禁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掩饰着在岳父大人面前浮现出的丝丝心虚,“弄虚作假什么的,我最不擅长了。”
“那就好,我最欣赏的,就是你的坦诚。哦对了,我欣赏你的还有一点,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沐城威临时起意,却有些想不起来的样子,顾不上手里还握着一枚象棋,伸出食指不住地轻点着自己太阳穴的位置作冥想状。
而后,沐城威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下一秒就说道:“想起来了,言出必行!”
沐城威一字一句认真说出的最后四个字,在时夜暝听来那可是大有深意。
那次他和沐恩惜互通心意之后差点擦枪走火,沐城威及时出现将他叫到书房谈话,他一是坦诚了实情,二就是对岳父大人做了坚决的保证,说自己一定说到做到。
沐城威应该就是在用上诉的这件事提点和敲打他,在他今晚和沐恩惜同床共枕之前。
而且,沐城威已经用两句夸赞把时夜暝捧到了很高的位置上,时夜暝若是想走下来,那就是辜负了沐城威对他的评价。
所以他只能顺杆而上,完全没有找个梯子下来的余地。
“爸,你谬赞了,”时夜暝先笑着谦虚了一句,又说:“我既然已经保证过了,那定然是不会的。”
时夜暝这话说的很讨巧,有些一语双关的意思,既像是在说方才保证不会让棋的事,又像是在说他关于沐恩惜对沐城威做出的保证。
两人一番语言上的过招之后,又开始了棋盘上的过招。
他们还没走几步棋,沐恩惜已经吃完了晚餐走了过来,很是自然地坐到了时夜暝左侧的位置上。
沐城威抬眸瞥了一眼自家的宝贝女儿,心中暗道一声“小没良心的”。
我沐城威供你吃供你穿,把你捧在手心养到这么大,一转眼,就是别人家的了。
其实,让沐城威更看不下去的还在后面。
“时夜暝,我困了……”沐恩惜刚坐下十分钟,便来扒拉时夜暝的左手开始叫困。
她一向睡得不早,这话明白人一听就知道是假的。
沐恩惜说这话的意图,沐城威和时夜暝两人心里也很清楚。
“小惜,这盘棋开都开了,哪里有还没下一半就走人的道理?你再坚持坚持,不行自己就先回房去睡,夜暝至少得和我下完这盘棋才能走。”沐城威直接出言断了沐恩惜的念想。
沐恩惜当然不会自己先回房去睡觉,只能嗓音闷闷地道:“那好吧,我再坚持坚持,在旁边多看你们一会儿。”
说是这么说,可沐恩惜对下象棋一窍不通,也就稍微认认棋纸和象棋上的繁体字,看沐城威和时夜暝无声在棋盘上对招,实在是无聊的紧。
“时夜暝,你怎么会下象棋的啊?”无聊之余,沐恩惜便开始没话找话。
“盛爷爷也喜欢下象棋,以前我看他和别人下过觉得挺有意思的,就自己开始研究这一方面,上飞行学院那会儿还和志同道合的同学把下象棋当成一种消遣方式呢。”时夜暝有一说一,细细道来。
“那你有没有参加过象棋比赛什么的?”沐恩惜继续搭话。
“没有,就只是拿来玩的,没想着用它去参加比赛争什么名次。”
沐恩惜听到这里咯咯笑了两声,“我爸曾经就去参加过,第一轮跟人对战就败下阵来了。”
被忽视在一旁的沐城威突然莫名被这样cue,沐城威心里更不舒服了。
“我当初去参加比赛的时候都有近20年没碰过象棋了,我那是奔着学习的心去参加的。”沐城威忍不住出言辩解道。
沐城威也是年少的时候看长辈下象棋学过几手,后来因着纷至沓来的要忙的学业和事业,就再没碰过象棋。
直到去年有一次去探望弟弟沐东霖,沐城威偶然发现沐东霖在摆弄象棋,一时间触景生情,接着就把象棋给“捡回来”了。
可毕竟近二十年没碰过了,难免有些手生。
“可你去学习了一圈,回来棋还是很臭。”沐恩惜终于搭了沐城威的话,可这话却不是沐城威爱听的。
所以沐城威听完冲她摆了摆手,话语里有些不耐烦,“行了行了,小惜你别说话,有一句古话说了,叫做观棋不语真君子。”
沐恩惜也明白过来,自己这样当众揭老爸的短,老爸的面子上肯定过不去。
所以她消停了一会儿,开始无聊地摆弄起面前时夜暝从老爸那里赢来的棋子。
像是玩积木一般,先是一排接一排摆好,后来又一个接一个往上叠,怕叠太高了要塌,又分成了两摞来叠。
“时夜暝,你再赢一子,再赢一子这两摞就数量一样平齐了。”
沐恩惜叠好之后发现其中一摞正好差一枚象棋,没忍住出了声。
大有向时夜暝讨要一枚象棋的意思。
没半分钟的功夫,时夜暝的左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掌心里赫然正躺着一枚象棋。
沐恩惜见状莞尔一笑,接着从时夜暝掌心将那枚象棋抓了过来,叠在上面刚好平齐,大功告成。
时夜暝亦是唇角含笑。
方才眼睛余光瞥见她拿象棋当积木玩的样子可爱得像个小孩子,她既然出口问他要象棋,那他必须要尽快为她赢一枚回来。
而且,她在把那枚象棋从他掌心取走的瞬间,指甲刮过他的掌心,他的掌心就像被小猫的爪子抓挠了一下一样,又有点热又有点痒。
沐城威望着两人一来一回的互动,内心更加不舒服了,有种深深输了女儿又输了棋的痛。
更可悲的是,自己输掉的棋子还被时夜暝拿去哄自家宝贝女儿了,还哄得那叫一个开心。
沐城威只差当场捶胸顿足。
大概是内心太过悲痛,以致判断失误,沐城威下一步走的棋刚好被时夜暝一个抬手又吃掉。
棋子被吃掉的瞬间,沐城威也明白过来自己不该走这一步,懊悔不已。而沐恩惜就在一旁眼巴巴瞧着,看样子也等着要接下这一子呢。
自己的棋子又要被时夜暝拿去哄自家宝贝女儿了。
这种感觉强烈地凌迟着沐城威。
一个冲动之下,沐城威抬手扼住了时夜暝的手腕,阻止他将赢到的那枚象棋拿走。
“夜暝啊,我刚才是一个分心走错了,我本来不是要走那一步的。”沐城威的悔棋模式再度上线。
“爸,不带你这样的啊,老是悔棋算什么嘛。”
沐恩惜以为时夜暝必然会让沐城威这一回,有些遗憾地小声埋怨道。
谁知,时夜暝却没有松手,反而据理力争地说:“爸,刚开始的时候是您说不允许我让您的,而且,您还记得您刚才说过的“观棋不语真君子”,它的下一句是什么吗?”
沐城威没有回答,但已是满脸羞愧,讪讪放开了手。
沐恩惜满脸盛满了好奇,在时夜暝将赢了的棋子递给她的时候摇着他的手臂不住地问,“是什么呀?下一句是什么呀?”
时夜暝并未言说,只淡然一笑。
“是什么啊?你怎么不说了?”他越是不说,沐恩惜越是好奇。
见时夜暝不说,沐恩惜又去问沐城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