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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乙发对田丙义有积怨陈恨,一直如骨鲠喉,要报复田丙义。但田丙义的家势越来越红火,田家人多势众、团结一心,他报复不了。他思来想去,就迁怒于田丙男。何谓“打狗欺主”?他就要在田丙男身上下工夫,让田氏家族不得安宁。

刘景堂的病情进入恢复期,刘乙发也“出差”结束。他回家几天,就绞尽脑汁琢磨了几天,终于想出了一个借马杀人的两全主意。他就带人四处买马。

刘乙发一行牵回枣红马,就交给运输队两位养马老头儿,然后对运输队队长下命令,限七天内,叫田丙男把马驯服!

这无疑是要假马之威,伤害田丙男,运输队个个心知肚明,但不敢违抗。

两位饲马老头儿都是有点文化底子的人,一位姓岳,六十多岁,旧社会是私塾先生;一位姓张,近七十岁了,旧社会玩罗盘的阴阳先生。两位老头阅历深,心里犯起嘀咕,说刘乙发这么做,分明是要害死丙男,咱不能见死不救,让刘乙发的阴谋得逞,干脆拌些农药在草料里,毒死这条丧门星。他们合计好了,就跟队长直说。

队长名叫柏松,他三十出头,身材与田丙男差不多,他性格直。他听二老人这么一讲,可谓不谋而合。但大队支部对运输队有规定,若是使用不当伤残了牲口,用户承担一半的赔偿。柏松不敢以领导的身份指使谁把马毒死。他本来就是从生产队长的岗位上被贬来的,再不能冒这种险了。他有父母、妻子和三个孩子,一年忙到头,仍是穷得叮当响,倘若再惹出祸事,拿什么赔偿?他说,叫丙男搞,他破财免灾,理所当然。说完,他对刘乙发破口大骂,悔恨当初没把他揍残。

那是三年前的夏天,晚上抗旱,男女劳力齐上阵,分班作业。刘乙发以检查旱情为由,到他们生产队地里来转了转,一下就不见人影儿了。柏松正纳闷儿,忽听不远处的地里有女人的哭声,他分开齐胸的棉花过去一瞧,刘乙发压着一位姑娘,那姑娘使劲挣扎,又不敢叫喊,急得直哭。柏松当即气得咬牙切齿,也不顾后果了,双手钳位刘乙发的脚脖子从棉田里拖了出来。他这么行侠丈义,不但惹恼了刘乙发,还拖伤了刘乙发的生殖器,住院治疗半个多月才恢复。自此,柏松的生产队长被抹掉党籍被开除了,贬到运输队来。

柏松担任运输队队长,与其他人一样的待遇,运一车沙进城二角钱补助,工分与生产队同等劳力靠齐、分值。但管起事来却比别人麻烦得多,如联系买主、资金结算回笼、饲料购买签字、请假、出勤登记、轮胎损耗添置等等,繁琐得很。是谁见谁头痛的苦差事,所以,柏松就支使二老头儿,叫他们对丙男授计。

两位老人也对丙男如此这般授意了,但田丙男却直摇头。他说:“心有天高,命如纸薄,阎王要我站着死,我决不能跪着生。二十三年,像一条野狗处处被人喊打、时时遭人白眼,活着比死还难受,何必爱惜这条贱命呢!”

哀莫过于心死,痛莫过于心伤!

田丙男心志丧尽,他就听天由命接受死神的挑战。

田丙男驯马,等于与马搏命。他不惜贱命,却也不想轻易把命输给它。要不然,那就只能算做“自轻”了。他要与马斗威、斗雄、斗命,还要斗智、斗勇、斗法。

最好是鱼死网破,解脱自己,也除掉此害,以免再次伤及他人。田丙男想。

枣红马买回的两天,把它拴在树下不管,饥渴了两天。这两天两夜,它把这一丈之内的地皮创成了灰池,把周边的树皮踢打得千疮百孔,也把它的噪子叫哑了,身子累疲了。

这才是真正的烈马,人们开了眼界,也替田丙男捏了一把汗水。

田丙男正式受命驯马的当天中午,柏松说每人少结两天的补助,搞顿酒喝。

中午喝酒,包括柏松在内与田丙男相好的几位同事,便与田丙男频频碰杯,预祝他驯马成功等等。与其说是预祝,倒不如说成壮行。谁都清楚,田丙男这次驯马,非死即伤,此刻坐在一起碰杯,料不到哪会儿替他敬酒谢魂。田丙男有量,来者不拒,大口而饮,用句切实的话讲,喝足了去死,也是壮鬼。

酒足饭饱,本来要上工装沙去了,但柏松说愿意帮帮丙男的留下。就有几位留下了,留下的几位中,没有木柱。木柱对丙男说我天黑前有事,这会儿不能耽误,他就走了。他傍晚要去马俊龙家。自从与张英月挂上勾后,他几乎每天去马家一次。

田丙男全然不理睬这些,有这么多同事们替他呐喊壮威就足够了。他把准备好的几包沙放到车上增加负荷,把套索拴牢套紧,然后从树侧猛冲过去一把抓住马笼套。枣红马一旦受惊就一声长嘶,前蹄猛纵站立起来。田丙男身手矫健动作敏捷,他仗着酒胆,右手死死地抓住笼套,枣红马的头颈如吊臂一般,把他吊起悬空了。柏松骇然大叫:“丙男松手,快松手哇!”

田丙男却死死攥住不松。他要真的松手,就别想再活了。当他一旦松手,枣红马必然会把他一口咬住或乱蹄踢死。所以,他始终吊在马嘴之下。枣红马前蹄着地之际,田丙男已闪身它的前颊胯下,待它的前半身驮在丙男肩部时,只听他海的一声,身子骤然一侧,枣红马被他扛倒!这一着其快其猛无法想像,连他自己也不知哪来的神力。当他一手攥套、一手抓耳、单膝制住马脖子时,人们才开了眼界,随即响起掌声。这时候,人们才真正相信田丙男有武功,了不起。

枣红马就像顽劣的楞头青,它怎肯就此罢休?它头颈被制住,但四肢却出奇地有力,捣腾得就像四叶飘扇高速运转着,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不知道何蹄生于何腿之上。

枣红马如此好久,才渐渐疲软、稍停。田丙男腾出右手攥紧拳头,在它脖子上猛击几拳,又撩起它一阵乱蹬瞎捣,鼻孔喷出股股粗气,直到它确实累了,才停息下来。这时,丙男解开它笼套上的木棒,抓紧笼套一提,它站了起来,欲撒野已筋疲力尽。

田丙男也累了,他喘息片刻,把它牵到板车旁边,柏松们帮忙,将辕套上,田丙男身子稍蹲,就纵上车去。也就在田丙男松下它笼套之际,它突然如离弦之箭,飙出老远,大有飞腾之势,结结实实的一架板车,就像一只断线的风筝挂在马尾上随它飘去、零散,眨眼工夫只剩套索在它蹄下飘忽,婉如飘带一般。人们目瞪口呆,田丙男被掀翻在地刚刚爬起,枣红马突然一声长嘶,飞起后蹄调转头来,朝田丙男这儿冲刺而至。在场的个个吓得屁滚尿流,只恨自己无翼逃生。在此危急时刻,只见田丙男狼狈逃蹿,他围绕树杆拼命躲闪。

枣红马好似冤有头债有主,对旁人全然不睬,专找田丙男报仇。他越是躲闪,枣红马越发疯狂,将他越咬越紧。田丙男累极了,眼看大祸即将临头,柏松省悟过来,忙操起棍棒道:“赶快救人!把这狗日的打死算了!”

人们从惊悸中醒来,纷纷响应。然而,枣红马对他们毫无惧色,几飞腿差点踢到人,与其说是要擂马救人,不如说是紧追其马后恰当。

田丙男穷于逃避了,上树来不及,奔跑远不如,地下没有洞,天上没有梯,唯一办法是逃水路。他急中生智,猛侧身调转方向,朝河里狂跑!枣红马没了障碍,发出欢快的嘶鸣,好似积蓄已久的深仇大恨终于有了报仇雪恨的机会。它四蹄撒得更欢。田丙男逃到河边,眼看它喷出的热气触到后颈上了,他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纵身扑进河里。他扎进水里拼命前划,他划了多远,见背后没有动静,抽空儿回头一瞧,不由失声叫好!

枣红马陷进淤泥里了。

这里,柏松们也赶到河边来,他们举起棒子要揍死它,丙男却连声说“别”。

田丙男划上岸来,瘫倒在水边再也不能动弹了。他这时才切切实实体验到“筋疲力尽”。

柏松们拖上田丙男,把他放到荫处歇息,他对大伙儿说:“走,上工去。让那狗日的自生自灭吧!”

二位老头儿过来,他们一人端着酒,一人端着茶,来到田丙男身边蹲下,他接过茶,老张说慢饮,慢饮,可他一口气干了。他又接过酒,也一口干了。两位老头说,还要不要?他摇摇头,再次躺下。他觉得这会儿躺在地上,比睡沙发还舒服。一会儿工夫,他睡着了。

时近傍晚,运输队回来了,柏松叫醒田丙男,对他说:“还有剩菜,吃了回去,让那狗日的淤死算了!”

田丙男揉揉眼睛,去河边洗脸,他看到马时仍心有余悸。他在马背上用脚踩了踩,枣红马便回头瞧着他,喷几声响鼻,对他直点头儿。田丙男洗过脸转来,枣红马又对望着他,向他低婉地嘶叫一声,眼里就流出泪水来。田丙男挺奇怪,马通人性是平常事儿,马对人流泪还是第一次发现。他正欲走开,枣红马又对他哀鸣起来,眼泪流得更汹了。田丙男靠近它,用手试探,看它还咬不咬人,当他机智地将手渐渐伸近、即将触到它鼻子时,它竟对他的手视而不见,仍望着他流泪儿。他就抓住它的笼套儿,欲制住它后,看它眼里还迸不迸出凶光。然而,枣红马却伸出舌头在他手上舔了几下,用鼻子嗅了嗅,又舔起来。

田丙男不忍伤生,他去将马尾攥住,运足气力,“嗨”地一声,把它掀进了水里。马入河里了,田丙男撒开两腿就跑。他刚跑上河堤回头一瞧,枣红马上坡了,朝他撵来。二位老头儿一见此景,立即着急地喊:“丙男,丙男快跑,这家伙爬起来了!”

只有田丙男知道枣红马是怎么爬起来的。他这时并不担心自己,他最担心的是枣红马伤及无辜。所以,他只能拿自己作诱饵,把马引到空旷之处,听天由命罢了。

田丙男往开处狂跑,枣红马一眨眼就追上了他,他自知在劫难逃,索性坐到地上,双目一闭,由它去吧。

然而,枣红马并没伤害他。它在他身边转了一圈,打响鼻、嘶叫、舔他的肩背等等,就这样无休无止。田丙男睁大眼睛,说:“畜牲,你狗日的也学会假猩猩了?要咬要踢趁早,不然老子回去了!”

他果断地站起、前行,枣红马也跟在他背后步步紧跟。田丙男奇怪之际,心里豁然一亮,难道它服我了不成?他索性去抓笼套,心想,只当没拣到这条命,做回尝试吧。他抓住缰绳纵身骑上马背,枣红马突然一声长鸣,朝前狂奔起来,没鞍没蹬,又没骑过马的,田丙男被颠了下来,从堤坡上骨碌碌往下滚,滚不动了,他也动弹不得了,只觉浑身都痛。枣红马空跑几步,又转来了,来到他身边嘶叫、喷气、舔,等等,似乎叫他快起来。但他起不来了。田丙男抓住它的缰绳,依仗马腿扶住站起,试了试四肢,还好,没落残疾,又深吸几下,胸腔正常。他哭笑不得,想骑马摔了重重一跤,活该!

从此,田丙男使上枣红马了。有时丙男在家休息,它还找来看他一眼,丙男说:“回去!”它就依依不舍地走开。

田丙男驯服枣红马,被人传为佳话,不少年轻男女对他刮目相看。倒是刘乙发阴谋落空,整天铁青着脸。因为,在人们称道田丙男的时候,多少要带出有关刘乙发的相关阴谋,使他名声更臭了。好在刘景堂需要做二次手术,处理坏肾,刘乙发不得不再次前往上海。

刘乙发人一下子变老了许多。他很清楚,儿子这次手术一做,自家继承香火的希望彻底破灭了,他在伤感之余,不得不选择其中之一,挽救儿子的生命要紧。 8/AUl8APDcCiO6FceBUA3p95W8HB1d8TWe2+oplqWJWflb2QIzT9oaw54k6RzPn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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