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对物质对象的全部信念和对系统的全部运作都依赖于它们不受时间的束缚。我们在科学研究中,赋予一个物质对象的时间t与赋予一个独立系统的时间t是一样的,它是一种具有一定数量共时性和关联的东西。不管它们之间关联的间隔如何、有什么样的性质,它们的数量都是始终相同的。
在研究心灵材料的时候,我们从不考虑它们之间的时间间隔。如果我们为了便于计算这些心灵材料之间的种种关联,而对这些时间间隔加以考虑,我们依然不会计较这些间隔之间所发生的事情。我们会对日常的所见所闻形成一种定势思维,认为一种对象应该是这样的,另一种对象应该是那样的。这就是所谓的常识。我们的常识中的对象大多都是彼此分离的,而科学所考察的种种系统也是相互分离的,这些分离的对象或系统之间存在着间隔。但无论是在常识中还是在科学中,我们往往并不会关心这些间隔本身,而只会关心它们的起始点。
同样,我们在研究时间的时候也会把注意力放在时间的起始位置,而很少去研究其中的过程。因此,我们会认为时间的流动是一种无限向前疾驰的状态,不管是物质对象还是独立系统,它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只是静静地遍布在空间里,不会有任何变化。无论用科学公式还是用常识语言来描述这些时间概念,它们都没有任何可变的东西。
正是由于我们只关心时间的起始,才会将其看作是静止的时间段,同时也才会在研究系统时将代表时间的数字t当成永远不变的同一个东西。但是,数字t仍然可以代表各对象状态之间的同等数量上的关联,也仍然可以代表各系统与时间点之间的同等数量上的关联。这些点只是被人为地突出了,这与我们会特别关注时间的起始点的习惯一样,我们只是把这些时间点当成了“时间进程”。
时间是连续的,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不管是在心灵世界还是在物质世界都是如此。我们对隔离系统的论证说明了这样一点,即这些隔离系统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可能如扇面打开一般在一瞬间散开。而实际上,这些隔离系统的历史是逐渐自动展开的。如果将我们比作是一个个相互隔离的系统,那么这一个个隔离的系统就会像我们一样存在,像我们一样占据着一段绵延。
举例来说,我如果想将一勺白糖溶入一杯水中,那么可以肯定的是,这些白糖不会在一瞬间完成溶解,我必须在白糖倒入水中后,耐心等待一段时间,才能看到它们全部溶解。这一事件中包含了重大的意义。这个例子中,我等待白糖溶解的时间与科学中使用的数学时间不同,数学时间是一种关系,是某种被思考的东西,它可以用来表示物质世界的全部历史;而等待白糖溶解的时间与我的某一部分绵延可以等同起来,它是不能被人为延长或缩短的。可以说,它是某种活着的东西,是一种绝对,而不是一种像数学时间一样用来表示某种关系的东西。
我在举这一例子的时候,一杯水、一勺白糖以及白糖溶于水的过程都不是实在的事物,它们都是我想象出来的,因此都是抽象的。这些事物都源自我的意识,是通过我的感觉和理解表现出来的,而我的感觉和理解需要不断地运行,才能将这些事物从我的意识中切割出来、表现出来。
科学的操作并不都是人为的,比如隔离和封闭一个系统就可能不是人为的。如果我想将一个系统与另一个系统隔离开来,就需要一定的客观基础,如果没有这种客观基础,我便很难解释这一系统在哪种情况下才能被隔离出来。从这一过程中,可以看出,材料都有构成可隔离系统的倾向,正是由于材料的这种特性,我们才能用几何学去处理它。理论上,我们也能反过来利用材料的这种倾向去界定材料。但我们也需要明白,倾向仅仅是倾向,材料倾向于构成可隔离的系统,但它并没有达到这一极限,所以隔离这一动作是永远进行的。如果科学能够走到这个极限,隔离也就完成了,科学的研究也就更加方便了。
我们应该明白,“隔离的系统”也是会受限于某些外部影响的。科学在隔离这些系统时通常会将这些影响放在一边,这可能存在两种原因:第一,对科学来说,这些影响是微乎其微的,以至于可以忽略它们;第二,科学会将这些影响留在以后考虑。
那么,这些影响又是什么呢?需要如何来理解呢?正确的理解是:这些影响就像是一条条丝线,它们能将不同的系统连接起来。具体来说,就是将一个系统与另一个系统连接,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包含这两个系统的第三个系统,接着再用丝线将前两个系统与这第三个系统进行连接,这样一直继续下去,直到与整个太阳系连接。对我们来说,整个太阳系是客观上最独立也是隔离最彻底的一个超级系统。但是,即使是这样一个超级系统,它与外界的隔离也不是绝对的。
为什么这样说呢?一方面,我们的太阳发出的光和热可以传达到太阳系最遥远的行星之外。也就是说,太阳系依然与外界系统有着联系,这里连接太阳系与外界系统的丝线就是太阳发出的光和热。另一方面,太阳按照既定的方向运动,其引力牵动着其他行星和卫星运转。这里,连接太阳系与其他系统的那条线便是引力,虽然这条线非常纤细,但的的确确是存在的。正是由于这条纤细的丝线的存在,我们才能与宇宙相连,世界上最微小的粒子才能与宇宙相连。而事实上,世界上最微小的粒子也正是整个宇宙所固有的。宇宙在绵延中发展。通过对时间的研究,我们越来越能领悟到这样的真理:宇宙的不断延续指的就是它的不断创新、不断进行新形式的创造以及不断构造新的事物。我们用科学区分出来的那些系统也是延续的,它们之所以能延续是因为它们本身便是宇宙的一部分,并且能够与宇宙的其余部分紧密相连。简而言之,它们是宇宙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宇宙是对立和统一的,从其本身就能区分出两种对立运动,即“下降”和“上升”。所谓“下降”运动,其实就像是人们在打开一个已经创作完成的画卷,这个运动过程可以在瞬间完成,也像是瞬间松开压扁的弹簧,弹簧就能一下子恢复原状一样。但“上升”运动的本质是延续的,它关系到成熟和创造的内部运作。当然,“上升”运动和“下降”运动是相互对立也是相互影响的,它们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
因此,一段绵延或者说像我们这样的存在都应该被归为科学隔离出来的系统,而前提是这样的系统必须能被重建或被重新创造成一个整体,它们也必然会以整体的方式被重建或被重新创造。而被我们知觉隔离出来的那些对象也是如此,并且会表现得愈加明显。我们观察一个对象所能看到的明显轮廓,可以使这一对象具有鲜明的个体性,但实际上,这一明显轮廓只是我们赋予某个空间点产生影响的方式。我们观察某一物体,于是,它的表面、轮廓,或者说它的样子被传回我们的眼中,这是我们最终行动的目的,就像是我们观察镜子中的自己。如果删除了这一行动,也就删除了观察的方向,这时这个物体的个体性就会融入普遍的相互作用中,融入现实之中,不能突出它的个性和影响了,同时我们也不能注意到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