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凌烟阁这边,情况要严肃的多。
百姓们自动缄默起来,按着顺序排好队,缓慢往纪念碑前走去,每当轮到某个人的时候,此人都会点燃手中的香烛,向纪念碑行三次跪拜之礼,口中念念有词。
远了听不清说些什么,近了却是听到他们在向阎王请愿,希望善良的阎王爷,能善待牺牲的士卒,让他们来生投个好胎,最好生下来就是王侯将相,我们普通百姓不会嫉妒,因为这是将士们这辈子修来的福分。
看到百姓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礼部尚书李纲喃喃自语。
“这才是真正的民心呐,百姓们平时是沉默的一类,不代表他们不在乎,陛下此举合乎百姓之心,将士也因此归心,国朝中兴,指日可待矣。”
樊子盖闻言道:“李尚书,百姓有此反应不奇怪,倒是此情此景,让老夫想起了前些时日,陛下在诏狱中对老夫说的一句话。”
李纲略带疑惑地看向樊子盖。
樊子盖停顿一下道:“陛下对老夫说‘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当时老夫满脑子的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想法,是以即使陛下解释了一番,老夫亦不能完全领悟。如今看到百姓在汉奸祠和凌烟阁相去甚远的反应,却是无声胜有声,老夫骤然明白了。”
“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李纲轻声喃喃,许久才道:“的确,如今士大夫只是代表世家门阀,是吸附在百姓身上的囊虫,于百姓百害而无一利,自然不配再说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的话。而陛下,又有了明君的迹象,希望这次能一直长久下去。”
樊子盖看了李纲一眼,不再言语。
……
樊子盖和李纲在嘀咕什么,杨二陛下不知道。
如今杨二陛下正带着老婆走进菜市场对面一家酒楼,二楼已被腾空,只留下一张桌子。一楼也不见一个正经客官,全是北镇抚司和皇城司的汉子乔装出来的,虽然嘴中大块吃肉,谈天说地,但眼睛时不时地瞄向四周,只要有人胆敢露出异常,这些汉子定群起而攻之,管对方心里有鬼与否,先扔进诏狱里审问一番。
店老板早就吓傻了,哪不知道是天子降临?
只见王大伴笑吟吟地走过来,背后的伤将养一段时间,倒是好的七七八八了:“掌柜莫惊,里面的主是谁,想必掌柜已经猜出来了,以后若是还有要犯问斩,你这酒楼,里面的主,恐怕会经常关顾,叨扰了掌柜的生意自然不好,不知掌柜可愿意将酒楼盘给皇城司?”
这该是皇城司的王公公吧?
听说是陛下的真正心腹,就是北镇抚司的古公公来了都要低一头。
连忙道:“愿意,愿意,小老儿愿意。”
王大伴笑道:“这里有两百贯,足够盘下酒楼了,掌柜拿好且就出去吧。”
自从上回发生御史行刺的事情后,杨二陛下如今对自己的小命看的比较紧,出门必有北镇抚司和皇城司之人暗中相随。那张庭月也挎着一把雪亮的横刀,守在二楼的楼梯口。
这家伙已经转正了。
从北镇抚司调到杨二身边,做贴身侍卫。
除了杨二陛下去后宫的时候不跟随,其余时间必寸步不离。
对于王大伴强行盘下一家酒楼,杨二陛下不甚在意。
这酒楼虽在长安城中,但处于菜市口这种嘈杂之地,本身也好不到哪里去,王大伴给的那两百贯,足够盘下来两家差不多大的酒楼了,那老掌柜心里估计早乐开花了。
眼见正午将至,一队队囚车从街头往菜市口慢慢弛来。
大隋朝的行刑之地,原本在西南角的永阳坊,那里是长安城最角落的位置,人流不多,杨二陛下为了让长安百姓看看贪官污吏的下场,就拍脑袋决定把行刑场所改到西市的菜市口。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表示无所谓,心想反正你有闲心那就改呗,最好以后都把心思花在改地名这件事上,省的时不时来一次清查贪官污吏,整的我等正人君子总是忐忑不安。
该去汉奸祠跪拜的汉奸,都已经被筑成了蜡像。
囚车里,是剩下的是贪官污吏,和意图谋害皇帝之要犯的家属。
比如打头的,是原中书令苏威一家老小,还有三族,共一百三十五人,苏威本人已经被剥皮、实草,现在尸体还悬在朱雀门上招苍蝇,还好现在有御史郑易为伴,文武百官每天清晨上朝就能看见。
其后是琅琊王氏王东林一家老小。
再往后是太医汤吉甫一家老小、御史郑易一家老小……
浩浩荡荡几百辆囚车驶来,百姓无不拍手称快,烂菜叶碎石块纷纷招呼过去,百官面色发白,更有御史颤抖着手喃喃自语。
“自国朝建立以来,何时兴过如此大狱?又何时斩过这么多人?动辄三族一体斩绝,三族何辜?受牵连者何止百数之众?此岂明君所为?暴君,当真是桀纣之暴君呐!有如此暴君,我大隋的官员苦,大隋的百姓更苦呐!不行,我要死谏!如果天子不收回牵连三族的命令,我李瓶儿一定死谏到底!”
有同僚赶紧拉住,低声吼道:“李兄,你疯了?先前邓御史死谏的下场你忘了?那暴君根本不在乎御史言官清贵,更不在乎他自己的面皮。你若在此时死谏,必会被那暴君拉清单,不仅你自己会被撞死在柱子上,三族亦会被一体斩绝!你自己发疯,为何要牵连三族?”
叫李瓶儿的御史冷静下来,回身朝同僚作揖。
道:“多谢周兄提醒,方才真是九死一生。不过也不能任由那暴君任意煎迫我等,御史言官清贵,历朝历代都是如此,今如何能肆意煎迫?往后找到机会,我等御史必须群起而攻之,教那暴君知晓御史不是他能轻易羞辱的。”
周姓御史也道:“李兄言之有理,现在那暴君风头正胜,百姓被迷惑了双眼,又有几条恶犬替他咬人,我等御史言官实在找不到机会下手,只能蛰伏下来以图后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