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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嗣业出自山东孔氏，和孔嗣悊是堂兄弟关系。
裴矩虽然官职比孔嗣业高几级，语气却很平和：“孔太守有心了，只是流民尚不得安置，本官又如何安心进城？”
孔嗣业还想劝说，裴矩却摆摆手，转身离去。
碰了一鼻子灰的孔嗣业朝别驾看一眼，后者道：“太守，尚书大人执意不进城，恐是认为东平郡赈灾不力，若回到长安后弹劾东平地方官员，你我恐无好下场。”
“你当我不知道？我是问你该如何补救！”孔嗣业压低声音道。
别驾思虑许久：“回城是不用回城了，今晚只好露宿济水河畔，否则只会再度引起尚书大人不满。至于如何补救，我看只能据实相告，咱们已经尽力了，尚书大人要弹劾，你我也没办法。”
孔嗣业脸色马上难看起来。
风餐露宿也就算了，竟还没有一点补救办法？
待得进了帐篷，孔嗣业挤出笑脸，小心翼翼问：“尚书大人，此次赈济灾民，不知朝廷调运了多少粮食？实不相瞒，河南十几个郡遭受旱灾，其中以东平、济阴、武阳三郡最为严重，粮食颗粒无收。济阴和武阳是贫困之地，灾民都一股脑地往东平跑，东平原本便储粮不多，灾民蜂拥而至后情况恶化，到最后东平郡的地方官也无无力应对灾情了。”
裴矩瞥了孔嗣业一眼。
地方官都是这种尿性，喜欢互相推诿。
东平郡储粮确实不多，只有四万斤，当地几十万百姓，撑不了多久，但东平郡紧靠永济渠，朝廷随时可以调运粮食来补充。
旱灾发生的时候，孔嗣业等人是怎么做的？竟来了一手祸水西引，以没有朝廷命令为由，拒绝打开粮仓，逼着食不裹腹的灾民，不得不往洛阳方向谋生。
幸好朝廷反应及时。
否则灾民涌进洛阳，依着当今天子的性格，孔嗣业等东平郡的地方官，尸体早已经挂到杆子上了。
孔嗣业表现出一副‘劳苦功高’的模样，裴矩却是知晓，皇城司已经在着手调查了，一旦证据确凿，孔嗣业肯定乌纱帽不保。不过裴矩不打算提醒孔嗣业，要不是孔嗣业自作聪明地将灾民引向洛阳，他裴矩也不会被天子骂的狗血淋头。
年初杨二陛下多次叮嘱，一旦地方发生灾变，可立即打开粮仓，不需请示朝廷和户部，这道命令，户部执行得很彻底，向地方郡县发过数道文书。
不想地方依旧欺上瞒下？
旱灾发生的时候，东平郡竟然迟迟没有打开粮仓，后来虽然打开了，但大旱早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各地流民成灾。
闻言，裴矩道：“河南道应对旱灾，是否存在过失，朝廷会做出判断，陛下也赏罚分明，有功者肯定会受到褒奖，有过失者，肯定会受到惩处。”
孔嗣悊不安地抬了一下头。
裴矩继续道：“不过这都是后话，眼前最重要的，是尽快消除灾情。此次朝廷调运粮食，先期一万斤，能解燃眉之急。后续粮食，江南水师已经在逆流而上，会尽快将粮食调运过来。”
孔嗣业道：“尚书大人，江南水师的驻地在江都，到长安或者洛阳装运粮食，再运到东平等受灾郡县，这一来一回，恐怕得浪费不少时间呐。”
裴矩眼睛一瞪：“本官有什么办法？走陆路，人吃马嚼的，浪费粮食不说，速度还慢。北方舟船不足，朝廷只能命令江南水师北上运粮。”
孔嗣业贼眉鼠眼地四周看了一眼：“尚书大人，不若调用东平粮仓？”
“嗯？”
裴矩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孔嗣业却是浑然不知，继续道：“实不相瞒，尚书大人，灾民皆是贱种，若将真实储粮情况告知，他们肯定会吃完最后一颗粮食才肯走。先前下官告诉灾民，粮仓里只有两万斤存粮，实际上有四万斤，现在还剩下两万斤，下官一直未动。”
闻言，裴矩亡魂直冒。
“你！你！你！”裴矩单手指着，一口气提不起来。
孔嗣业自以为是道：“尚书大人，下官也是迫不得已啊，若将真实储粮数量说了，灾民不得将剩下的两万斤也吃完？留下两万斤，也是为了应对更糟糕的局面，下官添为东平郡守，不得不未雨绸缪啊。”
别驾跟腔道：“裴尚书，太守实在是有苦衷，待得回了长安，您一定要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说着，袖间一块璞玉溜出来，落到裴矩手上。
裴矩想只是看一眼，马上将璞玉砸到别驾脑袋上，顿时鲜血直流，裴矩却看都不看一眼，指着孔嗣业的鼻子喝问：“孔嗣业！亏得你为孔圣人之后，你兄长孔嗣悊亦是朝廷的绍圣侯，到了你们这一代，孔圣人的教诲难道都喂了狗不成？百姓是贱种？你是在未雨绸缪？本官看你是尸位素餐才对！”
孔嗣业脸色难看道：“尚书大人此话严重了罢？”
裴矩已经不想废话了。
他忽然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体会到了杨二陛下面对贪官污吏时的那种恨铁不成钢。
“来人，将孔嗣业拿下，明日问斩！”
孔嗣业大惊失色：“尚书大人，下官何罪之有？下官即便赈灾不力，也应该由朝廷发落，你只是户部尚书，你凭何将下官治罪？”
裴矩暴怒道：“凭何？凭本官是朝廷命官！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几名衙役冲进来。
孔嗣业定眼一看，竟是吏部和大理寺之人，甚至还有几名皇城司的太监掺杂其中，终于慌乱起来。
“尚书大人，下官也是迫不得已啊，自古灾民皆是贱种，为了一口饭吃，人性泯灭，下官若不留一手，他日局面恶化，下官该如何应付？下官是在未雨绸缪啊，下官何错之有？下官何错之有啊？你是在打压异己！下官之兄长，定会在朝堂上参你一本！”
“贱种？灾民到了你孔嗣业嘴里，竟然成了贱种？圣人之教化，被你喂了狗不成？”裴矩勃然大怒。“你兄长最好敢参本官，本官倒是要问问孔嗣悊，他是如何教导你孔氏之人的！押下去！明日问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