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这种东西,是会传染的。
刚开始只是将士们在杀戮,在垒京观。
后来薛世雄也内心火热起来。
薛世雄是好人吗?
当然不是!
卫府哪个大将军不是双手沾满鲜血?他们哪个手里没有千千万万的人命?比如来护儿,去岁在龙庭阵斩十万突厥军民,手里有多少鬼魂在哭泣?
但哪个大将军后悔过?
都没有!
正如杨二陛下所说,隋与突厥,不外乎你死我活!
今日若对突厥仁慈,他日突厥便可能马踏中原!对他们仁慈便是在给子孙后代埋下祸根。
薛世雄舔了一下刀刃,对身边的李靖道:“李将军,你去岁方升任右侯卫大将军,手底下的人命怕是不多吧?”
李靖呵呵一笑:“薛将军,李某此前虽不在卫府任职,但充任马邑郡丞期间,经常被突厥人袭扰,手上也沾染了不少突厥人的血。升任右侯卫大将军后,去岁的冬日,右侯卫可没闲着,突厥牧民都不敢到朔方附近牧马。”
“哦?原来李将军也是个狠人?本将军在大非川抵御吐蕃人的时候,明白了一番道理,不知李将军可有兴趣听听?”薛世雄笑着道。
“薛将军从军多年,李某也想听听前辈的教诲。”李靖谦虚道。
“哈哈,教诲谈不上,只是些许感悟罢。”薛世雄顿了一下。
“却说在大业十一年以前,国内烽烟四起,四周番邦蛮夷皆蠢蠢欲动,吐蕃当然不例外。当时本将军驻守大非川,是真正的深有感触,国朝疲弱的时候,吐蕃便不将大隋放在眼里,每月必来挑衅右御卫,言语极尽侮辱。有些时候,本将军恨不得单枪匹马冲过去,将所有吐蕃人剥皮实草,亦将吐蕃赞普射成刺猬。”
“一直到去岁,陛下北疆大捷的消息传开,吐蕃像受了惊吓一样,立刻缩回高原,再也不敢越过大非川半步!”
“便是在那一刻,本将军忽然明白,大隋再强,也需要向周边蛮夷露一下肌肉,否则异族如何知道国朝强大?若非陛下在北疆斩杀十几万突厥胡子,吐蕃人怎么可能会退兵?不给异族一点颜色看看,他们永远不知道什么叫残忍。”
“而露肌肉怎么露?当然是通过杀伐!”
“只有将异族打怕!杀怕!他们才会从骨子里害怕大隋,从骨子里尊重大隋!后世几百年都不敢再入侵中原!”
李靖想了许久,拱拱手道:“薛将军所言极是。”
薛世雄笑道:“我等身为卫府大将军,是大隋武力的保证,大隋要强势,必须咱们先强势起来,李将军以为如何?”
李靖点点头:“确实如此,只不过朝中大臣,却是不知啊。”
“你管那些文官作甚?他们要嚷嚷,便嚷嚷去,不过是一些只会耍嘴皮子的东西,平时争权夺利厉害,打起仗来,一个个都是怂包,我看陛下做的对,对文官没必要客气。”
“另外,李将军,我给你一句忠告,当今天子以武功为主,大朝会上说不欲起边患,只不过是在舔趾伤口,你莫要学来护儿当什么儒将,否则指不定遭陛下晦气,大好前程就此断掉。”薛世雄笑着道,却是带着提醒的语气。
李靖想了想,确实如此。
自去岁北疆一场大战,天子时刻将休养生息挂在嘴边,朝堂上颁布的诏书,也确确实实有惠民之举。
可朝臣总觉得味道不对。
既然你说要休养生息,那你为何弄出个《军功诏》?
《军功诏》几乎是秦朝二十级军功制的翻版,这样的诏书,是和平年代应该颁布的吗?狗皇帝你怕是憋着大招吧?再比如大朝会当天,那劳什子阅兵,把朝堂一众正人君子吓个半死,藩国使臣也是吓的腿发软,既然要休养生息,狗皇帝你弄出这种阵仗所为何事?
再比卫府扩军,踏娘一看便知道是在为打仗做准备。
狗皇帝骨子里就是个不安分的主。
现在三十万大军北上……
得,文官终于知道杨二陛下憋着什么坏水了,原来是要打突厥啊?原来狗皇帝你一直盘算着呢?所谓的休养生息,恐怕是误导我等正人君子的注意力吧?
但卫府大将军却是笑开了花。
打仗好啊。
不打仗,将士们上哪捞军功?没军功怎么养家糊口?没军功怎么封妻荫子?我等大头兵可不像文官一样,捞钱的渠道多多,就指望着军功过日子呢。
薛世雄看着前方血海滔天,浑身火热道:“李将军,不如咱们去热热身子?”
李靖一拱手道:“哈哈,李某也正有此意。”
“如此便去也!”
薛世雄大喝一声,拍马而上。
卫府总共十六名大将军,在体型方面,薛世雄是最魁梧的,手中四五米长的马槊,每一次挥舞,便至少有一名突厥人身首分离,皆是命中要害。
李靖也不遑多让。
他提着一柄玄铁利剑,在战场中七进七出,如入无人之境,手起刀落间,皆有突厥人的惨叫传来。
却是古槐雍,也受不得刺激,手提一柄锋利的斩马刀冲进去。
“古公公!”
众锦衣卫大惊失色,纷纷欺马而上,紧紧保护着古槐雍。
薛世雄大笑道:“哈哈,好个阉人,有骨气,本将军刮目相看,等回到长安,本将军必与古公公畅饮三大碗!”
“好说好说!只是本公公在战场砍人,难免手艺不精,薛将军莫要见笑!”古槐雍也是哈哈一笑。
战场之上,二十万大隋将士皆受到鼓舞。
统帅的勇猛,对将士的影响是直接的,所有将士,皆在瞬间士气大振,手中砍人的速度立刻快起来,鲜血在眼前飞舞,却没有在将士心中引起一点波澜。
此次北上的大军,以关中、河南、河北居多。
旧晋衣冠南渡之后,北方大地沦陷,胡人入主中原,汉人成了两脚羊,谁家没几个先祖死在胡人手中?谁家与突厥没有血海深仇?便是大隋立国以后,突厥也不停来袭扰,有多少袍泽死在了突厥人手里?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报仇’,随后所有人都跟着吼起来,是过往三百年耻辱的宣泄,亦是炎黄子孙的咆哮。
“报仇!”
“为先祖报仇!”
“为袍泽报仇!”
“为千千万万死在胡人手里的汉家儿女报仇!”
一天后,五座高大的京观被垒了起来,皆是万人京观,尸体混合泥土做成观身,一颗颗头颅挂在上面,双目惨瞪着前方,好似死不瞑目,又像死前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李靖提笔写道:六方胡虏,但敢称兵者皆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