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过去十几年,春闱的时间一般是在二月中旬。
四月十五日,耽搁了两个月的科举考试终于开始。
朱雀大街上士子成群,皆是汇成人流,向兴化坊走去。
今年的考场设置在兴化坊,原是一个露天高台,去岁杨二陛下便是在此召开军功大会,场地足以容纳五万人,一直荒废着,便被李纲临时征调为考场。
李宵翔匆匆赶到兴化坊外,却见人山人海。
天未亮。
举子们来的很早,都在考场外等候。
王铭杰眼尖,立刻冲李宵翔招手:“李兄,这里,这里。”
“王兄,可知今日主考官是谁?”李宵翔匆匆问道。
“应该是礼部尚书李纲李大人吧?往年都是由礼部尚书主持春闱,今年也没有特别通告。”王铭杰不确定地道。“其实主考官是谁不重要,我们自己发挥好即可。话说李兄,你身上应该没有多余的东西吧?听说今年的春闱,陛下非常在意,待会会查的很严,你看那些左骁卫的将士,八成是来搜身的。”
“王兄,咱们相识多日,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功名虽重要,但我李宵翔更看重自己的名誉,作弊之事,断然不会发生在我头上。”李宵翔恼怒道。
王铭杰没有特别意思,只是好心提醒。
他也是来到考场之后才知道,今年监考会严厉很多,作弊的后果很严重。携带小抄供自己偷看,便会被赶出考场,十年内不许再科举,若是伙同其他人窜题,那不好意思了,皇城司会马上将你请进诏狱。
往年都有带小抄的人被抓住。
王铭杰担心有人陷害李宵翔,故意将小抄塞进李宵翔的口袋里。
“李兄莫要误会,我只是关心一下,历届春闱都有带小抄的人被抓住,有的是得罪了他人,被人陷害,你还是检查一下周身,看有没有被人塞纸条吧。”
李宵翔不置可否,检查了一下,确定没被塞。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一群家丁推开人群走进来,一名脑满肠肥的年轻人,被簇拥在中间,来到比较靠近考场的位置,立刻有管家将一张椅子放在年轻人的屁股底下。
“少爷,老爷在见客,特意交代您待会要认真作答。”管家小声提醒着。
“行了行了,耳朵都被你吵出茧子了,不就是一场考试吗?本少爷又不是没考过?再说就算答不出来,不也有……”
“少爷!”
管家悚然一惊,目光扫向四方。
幸好周围嘈杂,没有人听见年轻人说话。
年轻人也自知说漏了嘴,嘟囔一下又道:“你放心便是,今年本少爷一定金榜题名。”
却见对面酒楼的窗户后露出一个妙人儿。
那是谁家的姑娘?
为何如此秀色可餐?
秀丽之中,竟然还带有一股中原女子没有的英气?
“刘管家,对面那家酒楼看到了吗?就是二楼那位小娘子,你去问问,那小娘子是哪家的大家闺秀,快去!”年轻人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刘管家欲哭无泪。
“哎哟我的少爷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看女人?老爷发话了,这次您若还不中举,咱们家便完蛋了。您行行好,安心去考试可好?考完后我就送几个小娘子去您房间,包您满意?”
“不成,本少爷难得有一个看上眼的,你现在就去!”
年轻人立刻不干了,竟像小孩子一样发起了脾气,见周围人眼神异常,马上跺了一下地面。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再看戳瞎你们的眼。”
“王兄,你来长安来的早,可知那位是谁家的公子?”李宵翔不可思议道。
怎么看,都有二十五、六了吧?
但行为举止,怎么像个智障?
“似乎是崔氏的公子崔子玉。”王铭杰仔细看了一下。
“崔氏是书香门第,门风严谨,但崔子玉却是个不安分的主,自小便喜好女色,十岁的时候和丫鬟私通,被崔家家主发现。后来丫鬟被浸猪笼,崔子玉因为受不了刺激,心智一夜回到解放前,还是近几年留在长安治疗,这才有所恢复。”
“崔氏?可是清河崔氏?”李宵翔问。
“不错。”王铭杰道。
“对儒学的研究,清河崔氏不比孔氏差,门风严谨天下皆知,竟然会出这种事?”李宵翔满脸的不可思议。
王铭杰也是点头:“谁说不是呢?奸情被发现的时候,崔家老爷子崔伯元直呼崔氏千年名声毁于一旦,一口气提不来,双腿一蹬便驾鹤西去,现在崔家的家主,是崔子玉的父亲崔广盛,和崔伯元相比差多了,崔家已有家道中落的迹象。”
“王兄,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李宵翔奇怪道。
“嗨,这些在世家大族里早就不是秘密了。”王铭杰道。
“这么说,王兄家境也不错?可王兄为何要住在礼部提供的客栈里?”李宵翔又问。
他一直以为王铭杰也是寒门子弟。
“还不是太原王氏和琅琊王氏害的?”王铭杰脸上苦瓜下来。“不瞒李兄,去岁之前,在江南之地,我王家虽比不得宋氏,但也算富甲一方。可因为受太原王氏以及琅琊王氏牵连,我扬州王氏皆被贬为庶民。”
“原来王兄竟出自扬州王氏?”李宵翔懵逼了。
真要说寒门,李宵翔其实算不得寒门,至少全家的温饱是能保证的,还能供出一个读书人来。
但和扬州王氏一比,便是寒门中的寒门了。
江南之地,鱼米之乡,有着宋氏、王氏、谢氏等大家族,皆富甲一方。
扬州王氏,李宵翔自然听说了。
但没想到王铭杰便出自扬州王氏。
因为通过这几天的接触,李宵翔根本没从王铭杰身上看到一点世家公子的样子。
王铭杰被看的全身发毛,后退两步道:“李兄,你可别这样看我,我三观很正,不走旱道。”
李宵翔哑然一笑道:“王兄误会了,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没有一点世家公子的做派?和你相识几日,我一直以为你也是寒门子弟,还想在分别时赠你一些盘缠,现在看来不用了。”
“别啊?怎么不用?李兄,我现在可是家徒四壁啊!”王铭杰马上哭穷。“李兄,你不知道,太原王氏和琅琊王氏,一个勾结突厥,一个意图谋害陛下,皆是诛九族的死罪。我扬州王氏当年支持陛下登基,陛下念及旧情,便放了扬州王氏一马。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扬州王氏被抄了家,现在一家百多口都在嗷嗷待哺,我能省一点是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