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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长安举子在高谈阔论，畅想未来。
杨二陛下则在凉亭里接待一位特殊来客，乃是山东孔氏的家主孔嗣悊（zhe），为孔子第31世孙。
樊子盖、虞世基等重臣皆在一旁作陪。
和杨二陛下一样，樊子盖等人皆是满脸古怪之色，特别是张须陀，用茶水洗手，他总觉得不自在。
孔嗣悊年近八十，身材瘦削，满头白发，眼睛却是藏着精光，见几人不适应，无牙的嘴张开，笑了笑道：“陛下，自西晋衣冠南渡，胡人入主中原，汉室礼仪皆已遗弃，方才用茶水洗手，乃是汉室正统礼仪，陛下贵为大隋天子，无须奇怪。”
杨二陛下却是听出另一番意思。
这么说，你是在暗指我有胡人血统？
由不得杨二陛下不联想。
因为在李唐时期，也是因为李氏身上有胡人血脉，山东集团一直不肯承认李氏的正统性，为此李世民和山东集团发生过激烈冲突，最后干脆撕破脸皮，下令高士廉等人编修《氏族志》，以李唐皇族为首，外戚次之，山东氏族皆被降为第三等。
现在杨二陛下身上同样有胡人血统。
他的便宜老娘独孤伽罗，就是正儿八经的鲜卑人。
虽然杨二陛下不想承认，但血统却是事实，避无可避。
孔嗣悊一上来便倚老卖老，指桑骂槐，杨二陛下觉得自己的脾气真是太好了，竟然没有将孔嗣悊一刀砍死。
“绍圣侯所言极是，现如今，很多汉室礼仪，的确被世人遗忘了，朕贵为大隋天子，竟然也不知，实在是惭愧。”杨二陛下皮笑肉不笑地道。
“陛下勿扰，先祖曾云：吾日三省吾身。若陛下一日三省，总归能会识得我汉室礼仪的。”
杨二陛下确定了，这老家伙确实在指桑骂槐。
樊子盖等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但杨二陛下并不生气，笑道：“不知绍圣侯不在曲阜安民，千里迢迢赶来长安所为何事？若是事情要紧，念在绍圣侯年事已高的份上，朝廷是可以派人前往曲阜的。”
言外之意，便是你这老东西，以后没事别来长安招朕烦。
孔嗣悊哪里听不出杨二陛下也在指桑骂槐？
但他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并不在意杨二陛下骂他，闻言，皮包骨的脸上，甚至笑了笑，又道：“臣虽是孔子后人，却也是大隋的臣子，臣自当以天子为尊。这次来长安，是为科举一事，想要当面谏言一二。”
“哦？不知绍圣侯想要谏言何事？朕洗耳恭听。”杨二陛下淡淡道。
“谏言之前，臣可否问陛下几件事？”孔嗣悊却是继续倚老卖老。
杨二陛下点头，面上带笑，心里却是在想着要不要将老家伙扔进荷花池，樊子盖等人想要插话缓和气氛，也被杨二陛下用眼神逼退。
让他说。
让他倚老卖老。
朕倒是要看看，他来长安究竟是要拉屎还是要尿尿。
拉不出来或是尿不出来，那不好意思了，朕会帮你踩出来。
别以为你年事已高，朕会心慈手软，之前没鸟你孔氏，只是因为你们没有做太过分的事。
若穿越的朝代是大明朝，朕第一时间会将你孔氏全砍了。
卖国求荣的东西，早干掉早清净。
“绍圣侯但问无妨。”
“陛下，臣听闻大朝会上，你扬言要更改科举？”孔嗣悊问。
“不是扬言，是已经改了。”杨二陛下道。
“却是加了礼、乐、射、御四项，以及所谓的理工科？”孔嗣悊又问。
“确实如此。”杨二陛下点头。
孔嗣悊脸色一沉，声音突然拔高。
“荒唐！简直是荒唐！自前汉独尊儒术，废黜百家，从未听说读书人还需要学习礼、乐、射、御？若是读书人一个个带刀配剑，国将何稳？民将何安？而在科举中加入所谓的理工科，更是荒唐！不过是些奇技淫巧，何时能登堂入室了？将之加入科举，不是在选拔有用之才，而是在培养心思敏捷的投机者，终有一天会成为奸臣、佞臣！”
“这就是绍圣侯的谏言？”杨二陛下淡声问话。
“臣之谏言，远不及此，臣还建议陛下莫要想着走近路，安下心来励精图治，才是大治的根本。动歪心思可能会得一时之利，但终究会损害国本。”孔嗣悊掷地有声。
杨二陛下放下茶杯，动作非常缓慢。
他盯着孔嗣悊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问道：“这么说，绍圣侯是在指责朕不务正业？”
“臣不敢，臣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只有脚踏实地，方能强国富民。”孔嗣悊道。
杨二陛下笑了。
说了那么多，还是说的空话，废话？
“那绍圣侯说说，如何才是脚踏实地？如何才能强国富民？”说着，杨二陛下又语气一转。“只不过朕也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绍圣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朕治你孔氏一个大不敬之罪，绍圣侯没有意见吧？”
孔嗣悊愣了一下。
小皇帝真会把自己治罪？
孔嗣悊是懵逼的。
来长安之前，孔嗣悊特意做过准备，精心设计了谏言的方式，倚老卖老一下，皇帝年幼，碍于面子，不大可能放在心上。
未想小皇帝直言要治罪，根本不吃他那一套。
这还怎么接着说？
若像原计划一样，继续盛气凌人地谏言，恐怕不是治罪了，而是牵连全家。
孔氏虽地位超然。
但小皇帝的残暴，也是盛名在外的。
大家半斤对八两。
一时间陷入两难的境地。
杨二陛下却是笑了笑：“怎么？绍圣侯是说不出来，还是不敢说？亦或是认罪了？”
孔嗣悊脸色变换好一阵子，周围孔氏成员皆心惊胆战，最后听到孔嗣悊开口，才重重松一口气。
“陛下，自古明君皆能听得臣子谏言，无论对错，皆是对帝王的一种启发。今臣方开始谏言，陛下便威胁治臣之罪，实非明君所为。昔年邹忌讽齐王纳谏，齐王下令群臣吏民，面刺齐王者得上赏，谤讥于市朝者得中赏，其后齐国大兴，燕、赵、韩、魏，皆朝于齐。”
“是以，陛下和齐王相比，心胸差距颇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