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意识形态的源起,柏拉图的“理念世界”被很多人看作是意识形态概念的最早来源,弗朗西斯·培根的“四假象说”也往往被称为“意识形态概念降生的第一个先兆”,而意识形态概念的真正诞生则被公认为是从法国的特拉西开始,他首次明确使用了意识形态这个术语,表达为“观念的科学”,但之后被拿破仑讽刺为“形而上学”。后来的德国古典哲学家们如黑格尔和费尔巴哈也有意识形态的相关论述。
“意识形态”这一概念最初是由法国哲学家德斯杜特·德·特拉西在1796年提出来的,“意识形态”术语源自希腊语汇“理念”和“逻各斯”的合成,意为“观念学说”或“观念科学”,“意识形态”在特拉西那里具有双重意象。
作为认识论,意识形态要探究观念的感觉来源,其目的在于确定人类知识的来源、界限和确定性程度。在特拉西的视野中,认识只有立足于感觉并建立在感觉的基础之上才能变成真理。宗教和形而上学直接脱离了感觉作为经验基础,因而具有虚妄的特性,为此他要有两项颠覆性工作要完成,一是在认识论领域内结束形而上学和神学的统治,二是把人类精神对感觉的颠倒再颠倒回来。
作为政治社会学,意识形态包含建构新社会的理想。特拉西指出,意识形态绝不仅仅是一种单纯的解释性理论,它还是一种实践科学,承担着拯救人类的使命 。基于此,特拉西在建立了标准化的认识论体系之后,试图将其推向实践层面,让意识形态的指导作用发挥到所有领域。
可见,特拉西的意识形态概念包含了两个方面的内容:理念和理想。相应地,他所说的“意识形态家”也具有双重维度:思想家和理想家,他们不仅关注观念的学说,同时也关注着以此为基础的理想目标并随时为这些目标展开实践行动 。因此,在特拉西那里,意识形态与封建迷信、宗教观念以及为这些观念进行辩护的保守而陈旧的政治制度是有着本质区别的,体现了鲜明的革命性,具有正面、积极和肯定的意义。
如上所述,在特拉西那里,无论是作为“观念学”的意识形态,还是作为“政治学”的意识形态都是具有肯定性意义的,是对封建制度和天主教信仰批判的结果。同时,特拉西所生活的时代正是拿破仑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欧洲和国内的封建势力之时,这样,拿破仑与特拉西就历史性地相遇了。在革命生涯的早期,拿破仑大力支持以特拉西为代表的观念学派,并将其理论定为国家的法定学说。但是随着其兵败俄国、重建帝制并与天主教联手这些事件的发生,以特拉西为代表的观念学派的观点对于拿破仑来说就太不适宜了,这主要缘于大多数的法兰西研究院的成员认为宗教宽容和心灵自由是不可剥夺的权利,这种观点与时刻想恢复帝制和重建宗教的拿破仑的意图势必针锋相对,因而最终结局也可想而知。拿破仑于1802年将法兰西伦理道德与政治科学部取缔,迫使特拉西和他的观念学派陷于政治无效性的境地。这样,在现实的权力与利益的斗争中,意识形态从正面的形象沦为被批判的对象,而拿破仑在其中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可以说,拿破仑对意识形态观念学的不满和敌意不仅仅是出于其维护专制统治的需求,同时也是出于其对衍生于观念学派自身内部的科学理性主义的质疑。虽然说拿破仑出于政治诬蔑与攻击的批判言辞有些走形和夸大,但在一定程度上也的确击中了观念学派的理论要害,即他们将精神领域的革命视为革命的首要任务,甚至是革命的全部,这样就把这个领域的革命绝对化和唯一化了。所以,拿破仑在观念学派的理论出现“颠倒”的地方进行了反击,从而使其最终陷入了被批判和被否定的境地。
在意识形态概念发展史上,拿破仑同特拉西之间的纷争影响如下。
首先,具有重要的划界意义。拿破仑同特拉西这场纷争的意义不仅仅在于它使意识形态自身成为一个被利益纠缠所支配因而充满斗争的两级对抗的新领域,更重要的还在于意识形态的问题结构就此被建构起来:在本体论意义上观念是否具有决定权?现实的或者说真实的意识是什么?检验其有效性的标准是什么?怎样界定“意识形态”?是从认识发生学意义上去界定,还是从社会学功能性的意义上去界定?如何看待宗教?如何看待意识形态的历史主体及其更新方式?历史教化实现的真正手段是什么? 不置可否,以上这些问题在特拉西和拿破仑那里都有一定程度的触及,但二者都没有也不可能给予科学的解决,拿破仑虽然对问题的解决提供了些许思路,但他充其量只是通过指责和谩骂的方式对意识形态进行了外在的批判。因此,如何解决这些问题就历史性地落在了后继者们的肩上。
其次,这场纷争导致了如下结果。一是“意识形态”由一个肯定性概念逐渐演变成一个否定的贬义性概念。二是“意识形态”由一个法语词语逐渐变成国际上流行的语汇。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是,古典意义的意识形态由此转向了现代意义的意识形态。如前所述,在特拉西那里,意识形态是古典主义的,即他将意识形态视为建立在感觉论基础上的观念的科学并将之与社会实践和改造相联系。而当拿破仑抨击特拉西这些意识形态家的主张是象牙塔内具有过多理性的思考,并同时指出治国理念应该更多地考察历史的因素和人类的良心时,现代意义的意识形态出现了,这样,意识形态原有的、单一的局面被彻底打破,进而呈现出了错综复杂的多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