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考古人员对位于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东南方廖内省(Riau Province)林加群岛(Lingga Archipelago)的鳄鱼岛(Island Pulau Buaya)海域的一艘12~13世纪初的沉船进行了考古发掘,出水了较多的金属器,数量仅次于瓷器。其中有一类,考古报告称之为“截顶金字塔形金属铸块”,描述如下:
沉船上发现了45件截顶金字塔形(trunkated pyramidal)金属铸块,是11~14世纪东南亚考古遗址中并不少见的形制。金属成分还不详,可能是锡或者铅,更有可能是铅(方铅矿)。底部为7×7厘米、顶部为4×4厘米、高为5厘米,从底部到顶部逐渐收分。有一些发现时是包裹在一起的。
发现的金属铸块有明显的两种不同的重量。每种不同重量的金属铸块,其重量还略有不同 [1] (见图1)。
图1 印度尼西亚鳄鱼岛沉船出水多棱锥形锡/铅金属块
资料来源:Abu Ridho and E. Edward McKinnon, The Pulau Buaya Wreck:Finds from the Song Period ,Ceramic Society of Indonesia,1988,Plate 61,p.83。
该报告还提到,在苏门答腊岛东北面的Kota Cina遗址及其他地方,还有类似发现,并提供了三种参考文献。 [2] 根据三种参考文献提供的信息,可以获悉1950年在马来西亚霹雳州(Perak)金宝(Kampar)的Tronoh矿场距地表10英尺以上深的地方,发现一艘独木舟,所载货物中有两个小锡块,为截顶金字塔形 (见图2)。1957年马六甲港口路发现的一件双面锡锭石范,所能铸造的锡锭是凸缘截顶金字塔形。石范两面刻一小一大两范,小的完整,有1英寸深;大的残破,但可复原,复原后深3英寸,凸缘宽3英寸,金字塔形的底部则宽2.5英寸(见图3)。同时公布的另外一件石范是莱佛士博物馆(Raffles Museum)的藏品,出土于马来亚森美兰州(Negri Sembilan)日叻务(Jelebu)的Kanaboi矿场,出土时还有一块锡锭就在石范里(见图4)。 出土石范的地点,当为锡锭生产地所在。Kota Cina遗址发现的则是两个铅块,位于地表。其一为圆柱状,高45毫米、底径25毫米,一端有缺口,可能被用作秤砣。其一为截顶金字塔形,尺寸为65×68×55毫米。据说在日里河(Sungei Deli)西岸的Kota Bangun,也发现了两个类似的铸造金属块,共出有宋元时期的陶瓷。 [3]
图2 马来西亚金宝Tronoh矿场发现的锡锭
资料来源:G. de G. Sieveking,“Recent Discoveries in Malaya(1955),” Journal of the Malayan Branch 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 ,Vol. 31,No.1(173),May 1956,Plate 4,p.209。
图3 马六甲港口路发现的锡锭石范
资料来源:B. A. V. Peacock,“Recent Discoveries in Malaya(1957),” Journal of the Malayan Branch 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 ,Vol.31,No.1(181),May 1958,Plates 12,p.184。
图4 马来西亚日叻务Kanaboi矿场出土锡锭石范及同出锡锭
资料来源:B. A. V. Peacock,“Recent Discoveries in Malaya(1957),” Journal of the Malayan Branch 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 ,Vol.31,No.1(181),May 1958,Plates 13,p.185。
1997年,对印度尼西亚爪哇海(the Java Sea)西北部一艘10世纪的沉船进行了考古发掘,发掘地点靠近印坦油田(Intan Oil Field),沉船被称作印坦沉船(Intan Wreck)。这艘沉船发现了大量的陶瓷器和金属器。其中的锡锭,也多为截顶金字塔形,数量非常可观。考古报告有详细的描述:
主要的船货是锡。锡铸成多种形状和大小的锭块。绝大多数,大约755块是截顶金字塔形(truncated pyramid)。11块是圆锥状(cone),20块是扁平盘状(flat disk),4块是扁平条状(flat bar),2块是杆状(rod)。
在考古发掘之前,曾发现重约659公斤的几百块锡锭。这些锡锭几乎都是截顶金字塔形。据说集中出自E7和E8格。
大量的锭块严重腐蚀了,一定程度上只有部分锭块碎块保留了下来。相应地,现在公布的锭块数量并不代表船载的所有锭块。然而这些发现可以用来确定金字塔形锭块在遗址中的分布。分布图显示一个明确的巨大的分布区在南部,但是考虑到早先发掘中得到的锭块数量,这一集中分布区最初至少应扩展到F8和F9格。大量的锭块发现于向北远至H格的位置,意味着锡锭是沿着船体长度方向码放的,只是在南部放得更多一些。事实上锡锭在遗址最南部是U形的分布,这可能意味着锡锭堆放在其他的货物周围,几乎可以完全确定就在船舱的底部。沉重的、相对不易移动的锡锭是确定船体原初形状和方位的基础,本书8.4部分将对此予以讨论。
大多数金字塔形锡锭是相当标准的尺寸,底部大约11厘米宽,4.5厘米高,每个重量在2.2到2.5公斤之间。有足够小的锭块可以保证区分出更小的尺寸。典型的较小的锭块是底部7厘米宽,3厘米高,相应地重0.8公斤。更小的尺寸,则发现很少。更小的锭块底部宽5厘米,高1.5厘米,重约0.3公斤。最初锡材船货的总重只能作粗略的估计。考虑到更早时候的发掘和大量的腐蚀,估计船舱中堆放了多达1000块的锡锭。取每个锭块平均重量为2公斤,则锡货相应地重达2吨。
较大的锭块在顶上铸成至少两种印记,一种如图5.119(本文图5右——引者)所示,另一种则是简单的“X”形印记满布于顶部。最小的金字塔形锭块也铸有“X”形印记。
许多金字塔形锭块发现时钉在一起,底对底严丝合缝,完全可以推测实际堆放时就是这种样子。每一层锭块都必须是交替着以朝上和朝下的方向放置,以便充分利用船舱的空间。有一些粘在一起的锭块被分开后,便露出一块光亮无瑕的平面。
西澳大利亚材料研究所(the Materials Institute of Western Australia)对两块锡锭进行了扫描电子显微镜元素分析(scanning electron microscope elemental analysis),发现几乎都是纯锡,除了锌、铅杂质,一块是99.6%,另一块是98.6%。使用传统的技术不可能从含锡的矿石中提炼锡达到这样的纯度,因此这些金属应该是熔化锡砂(Cassurite)而来,那基本上是纯锡的氧化物(Sn02)。(Macleod,1998,私人通信。) [4]
报告随后进行了比较详细的研究。 [5] 认为锡锭不是从中国进口的,应该是东南亚当地所产。但并不是距离沉船地点最近、锡矿最为丰富的邦加(Bangka)和勿里洞(Belitung),这两个地方晚至18世纪才是重要的锡产地。而马来半岛西海岸的吉打(Kedah)、雪兰莪(Selangor)和东海岸的北大年(Pattani),则早以产锡而著名,10世纪阿拉伯人的记载就多次提到;并且在马来半岛陆地上发现过与印坦沉船上相类似的锡锭,有一处锡锭顶部也是“X”形印记,因此最有可能是锡锭的来源地。报告所举的马来半岛有关锡锭的考古发现,就是前文已经描述的两例。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作者提到截顶金字塔形锡锭是马来半岛所谓“锡帽”钱(“tin hat” money)的雏形。
图5 印坦沉船出水锡锭
资料来源:Michael Flecker, The Archaeological Excavation of the 10th Century Intan Shipwreck ,Oxford:BAR Publishing,2016,Figure 5.118,5.119,pp.81,82。
报告中还提到,鳄鱼岛沉船中的截顶金字塔形锭块发现时也是紧紧钉在一起的。 [6] 从印坦沉船报告看,鳄鱼岛沉船的锭块原本也应该是单独的截顶金字塔形,而非底底相对的两个截顶金字塔形拼在一起的形状。事实上,那种形状是不便于铸造的。
在关于货币部分,报告还介绍了其他形状的锡块。一类是卷成独木舟的样子的锡板,称“独木舟钱”(Canoe Currency),另一类是节状的(两端或两端加中间有扣环状突起)锡合金长条,在马来半岛都被当作货币来使用。 [7]
印坦沉船有关锡锭的发现,多有中国学者提到。 [8] 近来引起中国学者广泛注意的,还有2004~2005年进行打捞的印尼爪哇岛井里汶(Cirebon)北部海域沉船,与印坦沉船一样也是10世纪的遗存。 井里汶沉船也载有大量锡锭、锡条、锡器。锡锭为覆斗形(见图6),有多种规格,估算有两吨重。还有一大批5厘米长、1厘米宽、两端卷起的铅锡合金条。学者还引用《瀛涯胜览》中的记载,说明其用于交易的情况。 从照片看,似乎是两块粘在一起的样子,但是和覆斗形略有一些差别。
另外,菲律宾明代弘治年间沉船上也发现成批的锡锭(见图7),截顶金字塔形的底边,做成再突出一截的样子,似乎和前述马六甲发现的石范正好可以配合。
图6 井里汶沉船出水锡锭
资料来源:李旻:《十世纪爪哇海上的世界舞台——对井里汶沉船上金属物资的观察》,《故宫博物院院刊》2007年第6期。
图7 菲律宾沉船出水锡锭
资料来源:李旻:《十世纪爪哇海上的世界舞台——对井里汶沉船上金属物资的观察》,《故宫博物院院刊》2007年第6期。
鳄鱼岛沉船锡铅锭块,学者多倾向于是铅锭,而东南亚地区其他的沉船中还有出水金字塔形铅锭的例子。1982年泰国的泰国湾(the Gulf of Thailand)芭堤雅(Pattaya)西侧海域发掘了四处沉船遗址——芭堤雅沉船遗址、沉船遗址G、沉船遗址S、罗勇(Rayong)沉船遗址。芭堤雅沉船发现262块铅锭,“锥形(pyramidal-shaped)。平均大约2厘米高,4.2厘米宽。最大2.4厘米高,4.7厘米宽”(见图8)。20世纪70年代已报告在此发现过好多铅锭,这在泰国沉船中是常见的。沉船遗址G发现12块铅锭,“扁平锥形(flat pyramidal-shaped)。平均1.5厘米高,4.1厘米宽”(见图9) [9] 。其中,沉船遗址G还发现了“大明万历年制”铭的青花瓷碗,有助于确定沉船的年代。1986年,对泰国湾是拉差(Si Racha)西侧寇西章岛(Ko Si Chang Island)西海域的3号沉船遗址进行了考古发掘。一共发现了2020块铅锭,平均直径5~7.5厘米,高约3厘米,平均重量360克(见图10)(标准差44克)。而2号沉船遗址出水的铅锭,平均高1.5厘米,底部直径4.1厘米 [10] 。这些铅锭的形状,和“锡帽”钱类似。
图8 泰国芭堤雅沉船出水铅锭
资料来源:Jeremy Green and Rosemary Harper, The Excavation of the Pattaya Wreck Site and Survey of Three Other Sites Thailand ,Australian Institute of Maritime Archaeology Special Publication No.1,1983,p.31。
图9 泰国芭堤雅沉船遗址G出水铅锭
资料来源:Jeremy Green and Rosemary Harper, The Excavation of the Pattaya Wreck Site and Survey of Three Other Sites Thailand ,Australian Institute of Maritime Archaeology Special Publication No.1,1983,p.65。
图10 泰国寇西章3号沉船出水铅锭
资料来源:Jeremy Green,Rosemary Harper and Vidya Intakosi, The Ko Si Chang Three Shipwreck Excavation ,Australian Institute of Maritime Archaeology Special Publication No.4,1987,Figure 15,p.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