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以西的中亚、西亚及中近东地区,古代的冶铁技术水平也具有差异性。从发明冶铁技术和使用铁制工具时间来看,中近东最早,之后依次为西亚、中亚、中国。但铸铁技术却是由东向西反方向传播。 [21] 研究认为,中国铸铁技术的西传最早可能始于西汉时期:
自大宛以西至安息,国虽颇异言,然大同俗,相知言。……其地皆无丝漆,不知铸钱(铁)器。 及汉使亡卒降,教铸作他兵器。
考古学家在中亚的费尔干纳、铁儿梅兹、木鹿地区找到了使用坩埚铸铁的遗迹,指出9~13世纪时这里是生产较高质量铁器的中心,能够使用坩埚铸铁锻造锤、钳、斧、锛、犁、锹、镰等农具,以及剪、刀、勺、锁等小型工具。然而中亚和呼罗珊地区能够广泛使用铸铁来铸造锅、壶等器物,则晚至15世纪以后。 [22] 铸造更加大型的钢铁制品,则更晚得多。
帖木儿王朝(1370~1507)的历史文献《也里天堂志》( RawLāt al-Jannāt fi Ū i āf-i Madīnat-i Harāt )记载,帖木儿王朝的沙哈鲁国王在征服伊朗时,将伊利汗国曾经的都城贴必力思城的几扇钢铁大门(dar-i pūlād)运回了自己的也里城(Hirāt,今译赫拉特),安装在古哈尔·沙的·贝格姆宫廷学校中,后来将这些大门又迁移至撒麻耳干城。 [23] 这几扇铁门,被不远千里地转移至几个王都,可知一定十分珍稀。而这些钢铁门最早为伊利汗国都城贴必力思之物,伊利汗国与元朝关系亲密,往来频繁,此钢铁之门的建材极可能来自中国。同时代稍晚成书的阿里·阿克巴(Siyyid ʻAlī Akbar Khitā'ī)《契丹志》( Khitāy-nāma )曾评价中国的铸铁技术道:“三扇供皇帝通过的中央大门都是用中国钢(pūlād-i Khitāy)铸成的,多么神奇。如果在世界的其它地方还存在这样的门,那一定是在中国制造的。” [24] 由此可知,直至16世纪,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还未达到铸造大型钢铁器物的技术高度。沙哈鲁从贴必力思运走的钢铁大门,当是中国制造。此外,在《契丹志》中,作者同时使用了“中国铁”(āhan-i Khitāy)、“中国钢”(pūlād-i Khitāy)和“铸铁”(Jūyn)三个词语来描述中国的钢铁制造。伊朗裔法国学者阿里·玛扎海里(Aly Mazaheri)认为,Jūyn一词的词源即为汉语“铸铁”,此语传入突厥语、蒙古语、俄语以及波斯语。在波斯语中,Jūyn后来演化为今天的chudan,意思就是铸铁、生铁。
可以说,中国的铸铁冶炼技术和使用铸铁锻造、铸造钢铁器具的技术,在整个古代历史中始终处在世界领先的位置。伊朗热衷于进口中国的铁材和铁制品。
汪大渊《岛夷志略》所记载的中国铜铁器出口的海外诸地中,有三个地名属于伊朗地区:甘埋里、波斯离和麻呵斯离。其中甘埋里可能是起儿漫地区的出海口忽里模子(Hurmūz),波斯离是两河流域的大港弼斯罗(Basra,今译巴士拉),它也是大城报达(Baghdād,今译巴格达)的出海口。此二港正是蒙元时代伊朗最大、最繁荣的两个海外贸易港。从海上来的商品运到此二港后,再由此二港转运至内陆其他地区。汪大渊记载中国的铁条外销至此二港,足以证明元朝对伊利汗国的铁材出口。同样在波斯地理书《寰宇志》( Jahān-nāma )中,也记载了中国铁由海路运至伊朗的信息:“来自东方海域,从中国(Chīn)运来了骨咄、麝香、中国器皿、闪亮的铁(āhan-i gawhar-dār)和一些药材。” [25] 波汉文献同时反映了蒙元时期中国的铁材贩至伊朗的史实。
关于中国镜子出口伊朗的情况,阿里·玛扎海里指出,早在萨珊时代,中国镜子就传入了波斯,之后中国的铸铁锅也出口到了那里。 的确,在波斯历史、文学作品中,中国镜子的美名被屡屡提及,以明亮、清晰而著称。12世纪的席尔旺(Shīrvān)宫廷诗人哈冈尼(Khāqānī)在其抒情诗中描述道:“中国皇帝在地平线上亮出中国之镜,使桑给巴尔国王的世运之境(āyīna-yi charkh)黯然失色。” 帖木儿时代的波斯诗人喀什菲(Husayn Vaˉʻiz Kaˉshifiˉ)的诗歌写道:“野兔引着狮子来到了井边,井水是那么的清澈,就像中国的镜子,将他们清晰地影射。” [26] 类似的描述还出现在迷儿宏达(Mīr Khwānd)的史书《洁净园》( Rawẓat al-ṣafā' )中,“他的面容为何如此明净,就像中国的镜子一般。” [27]
考古资料方面,伊朗尸罗夫大港(Sīrāf)考古出土物中,发现了中国样式的青铜镜,考古学家怀特豪斯(David Whitehouse)称,这面铜镜可能是中国制造的,或是伊斯兰地区仿造的。 [28] 不论这面铜镜产地是哪里,它所展现的中国样式说明了中国镜子在当地的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