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民法·亲属编〉先决各点审查意见书》第八点说明,所谓“家庭制度为我国数千年来社会组织之基础”者,将指我国古代法制上之所谓家乎?不知我国古代法制上之所谓家,与宗法制度相为依倚,自宗法制度废,则家制陵夷,荡然无存。请申论之:盖我国古代以宗法统其宗,故凡属一大宗之系统者,为一本支之家;凡属一小宗之系统者,为一分支之家;其由家而生之关系,对内则为:(1)主持祭祀。《礼记·典礼下》曰:支子不祭,祭必吿于宗子。而宗子实为一家之长,故祭祀以家长为之为原则。(2)管理家产。礼内则子弟无私财,无私器,无私货,不敢私假,不敢私与。盖子弟不得私有其财产,而当总摄于一家;故一切之所有,皆为家财。(3)教育子弟。礼曰: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州有序,国有学。盖一家之子,必由一家督率而董教之;故子弟有不率教者,即为父兄之责。对外则为:(1)计家受田。《周礼·大司徒》曰:“以造都鄙制其地域,而封沟之,以其室数制之,不易之地家百亩,一易之地家二百亩,再易之地家三百亩。”孟子曰:“方里为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盖计家而受田,八口之家受田百亩,家长之外则为余夫,仅得受田二十五亩,而附于本家之内,不得自为一家。”(2)负担赋役。《周礼·小司徒》曰:“乃均土地,以稽人民,而周知其数,上地家七人,可任也者家三人,中地家六人,可任也者二家五人,下地家五人,可任也者家二人。凡起徒役,毋过家一人,以其余为羡,唯田与追胥竭作。《周礼·载师》曰:凡民无职事者,出夫家之征,注家税出士徒车辇,给徭役。”春秋鲁哀公作田赋,杜预注曰:“邱赋之法,因其田财,通出马一匹牛三头,今欲视其田及家财各自为赋,故名田赋。”盖古者之赋役,皆对于家而征赋之,故力役则视其家可任之人,邱赋则视其田及家财。即所谓田赋者,田为一家之所有,对于田而征收,仍为对于家而征收。由是以言,古代之所谓于家,实为对于国家之重要组织。内之则主持祭祀,管理家产,教育子弟。外之则收受田亩,供给赋役。然在今日言之,祭祀为私家之关系,受田为过去之制度。财产当由于个人,教育当听诸国家,赋役尤当与国家相直接,皆不宜以家之权力介于其间。所谓“家制应设专章规定”者,如指此古代法制上之所谓家,则不待智者而知其非是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