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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帝内经》和《希波克拉底文集》女性身体观比较研究

杨李琼 [1]

摘要 《黄帝内经》和《希波克拉底文集》是中西医学经典,其中有很多关于女性身体的论述。本文将在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从以下三方面对二者的女性身体观进行比较研究:对女性身体的书写、对女性身体的界定和作为母体的女性身体。首先,关于女性身体的书写,本文将从书写者、检查者、目标受众和书写风格四方面进行比较。其次,关于女性身体的界定,本文将从历时性、月经、躯体、疾病中男女身体的殊同、性交中的两性身体和女体的美容六方面进行比较。最后,关于作为母体的女体,本文将从合格的母体、子宫和生命的诞生、胎儿性别的决定因素、如何判断是否怀孕和胎儿性别四方面进行比较。我们可以发现,首先,《黄帝内经》中的女性身体是“黄帝身体”,而《希波克拉底文集》中的身体观并不能简单地用“单性身体”来概括。其次,《希波克拉底文集》中关于女性身体的描述是基于经验观察,而《黄帝内经》中的女性身体是以阴阳、经络和气理为基础的身体。最后,这两部经典中关于女性身体的写作风格和对女性身体的理解受到性别视角的深刻影响。在此基础上,本文认为,这些异同与相关时代背景、文化特征和医学视角密切相关。

关键词 《黄帝内经》 《希波克拉底文集》 女性身体观

Abstract Inner Canon of the Yellow Emperor and Hippocratic Corpus are classical Chinese and Greek medicals works,that feature a multitude of discussions on the female body. Based on past research,this article will compare the concepts of the female body from following three aspects:the subject of the female body,the definition of the female body,and the female body as the body of a mother. Firstly,regarding the subject of the female body,I will compare the writers,the people who examine the body,target audiences and writing styles. Secondly,on the definition of the female body,I will examine the male and female bodies from the following six aspects:the body in the physical development cycle,menstruation,the physical body,a diseased body,the body in sexual intercourse and the beauty of a female body. Finally,regarding the female body as the body of a mother,I will compare the following four aspects:what qualifies a body to be a mother,womb and the birth of life,determinants of the baby’s sex,and how to determine whether the women is pregnant. Then,we will look at,firstly,the female body in Inner Canon of the Yellow Emperor is “Yellow Emperor’s body”,but the body in Hippocratic Corpus is not “Uni-sexual body”. Secondly,compared to the description of the physical body based on the observation in Hippocratic Corpus ,the physical body in Inner Canon of the Yellow Emperor is still a body based on Yin and Yang,Meridians,and Qi theory. Thirdly,the writing style and the understanding of the female body in these two classics have been deeply influenced by a gender perspective. The article will conclude that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are closely related to the relative era background,cultural characteristics and medical perspective.

Key words Inner Canon of the Yellow Emperor Hippocratic Corpus the concept of female body

作为中国和希腊医学经典,《黄帝内经》和《希波克拉底文集》一直备受传统医学史研究者重视。目前,有不少关于其身体观的专著,也有学者对二者身体观进行了比较研究,笔者认为,可以更深入细致地比较二者的女性身体观。本文将在回顾研究现状的基础上,从对女性身体的书写、对女性身体的界定和作为母体的女性身体三个方面进行比较研究。

一 研究现状

关于医学经典中的身体研究,以“养生”和“医论”为主轴的“生理身体”的讨论是认识医疗社会文化中身体的基础, 具体而言,文树德(Paul Unschuld)对《黄帝内经》中的诸多概念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2] 蔡壁名考察了生命历程中的中医身体观,辨析男女身体特质的殊同。 石田秀实梳理了中国上古医经文献的传承情况,提出了“流动的身体”(借着流动的气而形成的身体流动性的本质)和“作为场域的身体”(把气作为机能场域,作为皮、骨和经脉等的场域)。 李磊认为《黄帝内经》的身体观是“以气为根本、以阴阳命名、以五行生胜、以经脉贯通的身体,并具有天人合一的整体性和形神相因的互动性特征”。 劳埃德(G.E.R.Lloyd)、汉森(Hanson)和琼斯(Dean-Jones)等学者从历史文化的视角研究了希腊医学身体观。 [3]

关于中希医学经典中身体的比较,栗山茂久(Kuriyama)在《身体的语言——古希腊医学和中医之比较》 [4] 中从具象身体器官的表现性对中希医学进行了比较,他认为中、希医学的“身体感”是不同的,医学表现的是对身体的看法,身体观体现的是更深层的认知、思维和生活方式。对此,颜学诚认为,“不同的医学传统不是对相同事物的不同观察,而是因为看法的不同,使得他们观察到不同的事物”。 对于栗山茂久的“中医无肌肉观”,李建民在《比较医学史的再思考》一文中指出,在《黄帝内经》等经典中已经形成了明确的中医“肌肉观”。 陈国晨认为以人为对象的中医和以疾病为对象的西医应该打破既定的身体观范式,向多元化视角拓展,回归医学人文精神。

关于医学经典中女性身体观的研究,李贞德在《女人的中国医疗史——汉唐之间的健康照顾与性别》 中,从性别角度探讨传统中国的医疗文化与法律制度,涉及生育、求子、生产、堕胎、生子不举、乳母和女性医疗者等,并对《医心方》中的妇科相关论述进行了梳理。她在《性别、身体与医疗》 中,从身体观的性别化和医疗化两个角度进行了分析,涉及房中养生、求子、妊娠、美容、乳母和生殖等产育文化内容。方燕在《巫文化视域下的宋代女性——立足于女性生育、疾病的考察》中考证了“宋人的女性身体观”,她指出历史上女性成为从属于男性的“第二性”,并不是自然生成的,而是文化构建的产物。 海伦·金(Helen King)认为,在《希波克拉底文集》和亚里士多德的著作中并没有女性身体这一概念,相反,只有一个身体。如果身体是冷的、弱的和被动的,就是女体;如果是热的、强大的和积极的,就是男体。 [5] 博纳尔(Jean-Baptiste Bonnard)研究了前苏格拉底哲学家到盖伦的医学文献,他认为男女身体的差异始于胚胎发育,并在胎儿发育期间持续。在一个以生理学为主导的医学思想中,男性和女性的身体被认为处于明显的对立状态:女性身体比男性身体更湿更凉。对于男性和女性身体之间的差异,无论是在激进的描述(先天的差异)还是在相对温和的描述(完美程度上的不同)中,女性身体总是通过参考男性身体来呈现,而女性身体被认为是不完整的。 [6]

关于中希医学中的女性身体观的比较研究,费侠莉(Charlotte Furth)将《黄帝内经》中描述的人体称为“黄帝之身”,任何人——无论男女——的身体都被设想成处于阴阳两种力量均衡的状态,只不过男人比女人更偏于阳,而女人比男人更偏于阴罢了。在中医中,男女的生殖器同属于阴,且均被称为“阴”,两者均处于任脉部位,男女的身体都是“阴阳同体”。这一点与《希波克拉底文集》中那种“单性”的身体形成了明显的对比,因此她称“黄帝之身”为“双性身体”。 [7]

如今,以传世文本与出土文献为材料,考释语汇、厘清界限、衡定序位,解析层次、爬梳脉络、阐发义理,是中国身体观研究的主流。倘对前景研究做一展望,周与沉认为,身体感与性别意识的关联和跨文化视野的比较是可能的方向。 故而,本文将从以下三方面比较研究这两部医学经典中的女性身体观。

二 对女性身体的书写

《黄帝内经》和《希波克拉底文集》都非一时一地一人一派的观点,这已是学界共识。那么,是谁在书写女性的身体?书写者如何检查女性的身体?他们为谁而书写女性的身体?关于身体的书写风格又对我们认识身体有何影响?

第一,书写者。《素问》和《灵枢》托名黄帝所作,实则均系博采兼收战国至西汉时期的医经文献而成。《素问》以问答的形式展开,其中的问答关系涉及歧伯、鬼臾区、雷公三人,由于出现鬼臾区之名的第66~74篇是王冰补的运气专论,所以实际上《素问》中仅见歧伯、雷公二人。《灵枢》涉及歧伯、伯高、少俞、少师和雷公五人。这些黄帝臣民的姓名,在《汉书·古今人表第八》中唯有歧伯一人,其依托源流难于考证。另外有23篇无问答形式。 今本《黄帝内经》成书年代当在西汉末年至东汉前期,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能够汇集各种早期医学著作,进行校勘汇编工作的,恐怕只有官府才能办到。 按照古代的体制,基本上也是男性史官在书写修订。

《希波克拉底文集》托名希波克拉底所作,赫尔曼·格伦斯曼(Hermann Grensemann)认为,根据对词语、行文风格、病因学和体液学说的研究可知,文中不同章节成书年代不同。 [8] 劳埃德认为,文集中的差异不应该追溯到号称为希波克拉底学派的个人,也不应该追溯到不同学派,而应该被视为医生们在医学上个人层面的竞争,从业者在限定的范围内尝试创新,以吸引患者。 [9] 迪恩·琼斯认为,《希波克拉底文集》中缺少妇女担任护士,这种缺席不是由于希波克拉底对妇女在病人护理中的作用保持沉默,而是文化背景导致男性病人被女人护理似乎是不合适的,甚至是危险的。 [10] 因此,《希波克拉底文集》是男性构造的。 [11]

可见,无论是《黄帝内经》,还是《希波克拉底文集》,都是男性医生在书写女性病人的身体。

第二,检查者。《黄帝内经》中对女性身体的描述源于问答者的所闻所见,是他们对生活经验的总结。《素问·上古天真论》曰:“余闻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今时之人年半百而动作皆衰者,时世异耶?” 《素问·上古天真论》中帝曰:“有其年已老而有子者,何也?” 值得注意的是,医生对女性的情绪也有所关注。《素问·阴阳别论》曰:“二阳之病,发心脾,有不得隐曲,女子不月。” 隐曲,谓隐蔽委曲之事也。

关于《希波克拉底文集》中医生对女性身体的检查有两种说法。第一种观点认为,是女性在检查自己的身体,医生依赖于女性向他们传递的二手资料。医生们经常被叫到有妇科疾病女性的病床前,有时候女性的抱怨还会引起医生的注意。比如:《流行病Ⅵ》中曾提到,“病人在说话”(the patient’s talking, )。 [12] 第二种观点认为,妇女从未检查过自己的身体,而是由助产士或医生自己检查。劳埃德认为真实介于两者之间,即《希波克拉底文集》中的医生正在对传统假设进行批判性思考,但仍然依靠女性自身经验来构建自己的理论,尽管他们可能对此并不信任。 [13] 比如,在《流行病Ⅰ》中,一个妇女声称在医生来堕胎前她已经堕掉了一个二十天的男性胎儿,该篇作者对此表示质疑。也有医生认为,在月经这件事情上,是医生教育妇女,而不是反过来。 [14] 对此,有人提出,《希波克拉底文集》中有两类女性,一种是值得信赖的“经验丰富的女性”,另一种是缺乏经验、容易尴尬的女性。 [15]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有专门的篇章论述了“歇斯底里”这种情况,但月经前期相应的情绪波动不在医生的考虑中,也许是因为一个女人的情感生活并没有太多地获得男性关注。 [16] 海伦·金认为,《希波克拉底文集》展示了古希腊医治者如何阅读女性患者身体所提供的迹象,古希腊医学是基于神话中关于妇女及其身体的想法而建构的。 [17]

可见,《黄帝内经》和《希波克拉底文集》中主要是男性医生依靠自己的观察来阅读女性的身体,对女性情绪也有所关注,《希波克拉底文集》中也有女性对自我身体的检查。

第三,目标受众。这些医学著作是为谁而写,自己、学生、病人,还是医生?

《黄帝内经》奠定了中医学发展的基础,采用师生间问答的方式,教授学生如何成为一名好医生。《古代医学论》的作者清楚地证明,古代医学著作有书面论文,还有一些是在听众面前大声朗读的,他以下面的话开始他的著作:“所有那些需要说( )或写( )医学的人”,这说明存在两种不同类别的作品。 [18] 《希波克拉底誓言》开篇提到:“我谨向阿波罗神、医神、健康女神、药神及在天诸神起誓,我将竭尽才智履行以下誓约。” [19] 其中的“我”主要是致力于医学的学习者。雅克·乔安娜(Jacques Jouanna)认为,在《希波克拉底文集》中,自然的艺术从未被讨论过,相反,文集讨论的是医生的艺术。 [20] 《希波克拉底文集》没有提到阴蒂,而阴蒂的存在是他们同时代人所熟知的。阴蒂从他们关于女性生殖器的词语中被省略,因为它在健康和疾病中没有发挥作用。 [21] 《黄帝内经》中关于女性的身体描述也有类似的倾向。

可见,《黄帝内经》和《希波克拉底文集》的目标受众主要是医学生,作为医学著作,主要是基于健康和疾病来描述女性身体。

第四,书写风格。约翰·弗洛伊(John Floyer) [22] 和栗山茂久 [23] 都认为,在古典医学写作风格上,希腊珍视理性的精准,中国人则是幻想和诗意的。在关于女性身体的书写风格上,实际情况则更复杂。《黄帝内经》整理先人积累的丰富的医疗经验,升华为理性认识。其中关于女性身体的描述最细致的当属《素问·上古天真论》,该篇从内在肾气和脉象,外在牙齿、毛发和面容对不同年龄段女性的身体进行了描述。此外,关于孕脉的书写极其生动形象。比如《素问·阴阳别论》:“阴搏阳别,谓之有子。”

《希波克拉底文集》是对实践生活中具体经验的描述,因此,存在病人的“主观体验”和医生的“观察”,可能和客观的身体和疾病存在一定差距。此外,其中也有对异域女性身体的想象,例如,《气候水土论》的作者提到,塞齐安恩种人的妇女在未嫁时一直学骑马、射箭、投标枪、打猎,并同敌人战斗,在杀死三个敌人之前要一直做处女,在完成她们的传统神圣礼仪前不结婚。一个找到丈夫的妇女不再骑马,只有在大探险时才能被迫这样做。她们没有右乳房,因为她们还是婴儿时,母亲就拿烧红的专用铜制器械烧烤右乳房使它脱落。于是右乳房不再生长,而她们的全部力量和血肉都集中在右肩和右手。

可见,《黄帝内经》和《希波克拉底文集》在书写女性身体时都有基于客观观察的描述,也有想象。

总而言之,《黄帝内经》和《希波克拉底文集》在女性身体描写方面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都是男性医生在书写女性身体,主要是医生检查女性身体,并根据自己的观察结果分析其身体症状,也考虑到了女性的情绪。目标受众主要是医学生,作为医学书籍,主要是基于健康和疾病来描述女性身体。关于女性身体的写作主要是基于观察和想象。不同之处在于,在《希波克拉底文集》中,一些经验丰富的女性会自己检查自己的身体。

三 对女性身体的界定

《黄帝内经》描述了在每个个体的身体中阴阳互相渗透动态发展,两性在身体和能力上进行着平行和等同的发展。 [24] 《希波克拉底文集》中有四分之一的篇幅谈及女性身体,也主要围绕生育和妇科疾病展开。对于希波克拉底来说,妇女在结构上和发展过程中与男人是完全不同的动物。 [25] 但是,《希波克拉底文集》从未将男女身体的区别囿于生育及生殖器官,其中有很多男女不同的身体体验。关于男女殊同中女性身体的界定,本文将从以下六方面进行具体阐述。

第一,男女身体的历时性。蔡壁名认为,《素问·上古天真论》辨析中国古代对人体历时性的认知,文中不仅阐明了身体在不同年龄区段的诸多差异,而且分别将女体与男体放在时间的序列中来考察,可由之梳理出两性身体的几个特点。其一,女七男八:严别两性的殊异开端。其二,女二七男二八:医家与《周易》数术系统。其三,男女成熟的早晚与老夫少妻的搭配,性功能的衰退现象则女性要比男性早十余年。

《希波克拉底文集》中也有关于男女身体历时性殊同的论述。《血肉篇》的作者认为,在胚胎生长进程中,男性胎儿比女性胎儿形成更快,男性最多三十天,女性则需要四十二天。原因是女性种子比男性种子弱、潮湿,在子宫中女性比男性生长更慢。 [26] 当胎儿开始移动时,若怀的是男孩,那么孕妇在第三个月份开始产奶,若怀的是女孩,要到第四个月。 [27] 大致在相同的时间,精液和月经首次在年轻男女的身体中出现。 [28] 除此之外,女性比男性更早进入青春期,更早成熟和衰老。 [29]

可见,《黄帝内经》秉持“女七男八”的观点,但《希波克拉底文集》不同篇章中观点不一,相关的论述是:在胚胎形成过程中,男快女慢;两性差不多在相同的时间节点开始发育成熟,女性比男性略早,更早进入衰老期。

第二,月经对界定女性身体的重要性。《素问·上古天真论》歧伯曰:“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也。” 可见,天癸、任脉与月经的出现和衰竭紧密相连,出现月经也是女性身体成为母体的前提条件。

《希波克拉底文集》的作者认为,新生男孩和女孩虽然在生殖器上有区别,但没有生殖能力和分泌物,他们只是拥有这些器官及其潜在的功能。 [30] 在古希腊语中,可用女儿( )和儿子(υιο)这两种表达自动来确定儿童患者的性别,但《希波克拉底文集》中经常用儿童的中性词 来称呼年幼患者,例如《流行病Ⅰ》。在这种情况下,无法判断孩子的性别,除非用“男”(αρσην)这个词来标识。《希波克拉底文集》的作者们在处女膜和经血上的认识有混乱, [31] 这间接显示出经血在关于女性身体经典定义中的重要性。如果一个身体是一个女人,而不是一个孩子,它必须有月经血,即使身体外在没有表征。男孩们产生精液后就已经成熟了,但是对于女孩而言,需要经过一系列渐进的事件才算成为一个女人,三个过渡性出血——初潮、初夜和分娩——都会导致身体的进一步变化。 [32]

可见,《黄帝内经》和《希波克拉底文集》都认为月经的出现标志着女性身体出现根本区别,但是,《黄帝内经》并没有强调处女膜和分娩对于女性成熟的重要性。

第三,躯体。石田秀实认为“古代中国人的身体观大约可分为两套系统:一是以‘明堂经络图’为代表的身体观,认为身体是‘气’的流动所构成的;一是以‘五脏六腑图’为代表的身体观,将身体视为脏器的储藏所”, 《黄帝内经》的身体观偏重于后者。同理,在希腊文中,身体写作 ,意为容纳者。对于女性外在躯体,《黄帝内经》和《希波克拉底文集》分别从形体和肉体的角度进行了描述。《素问·上古天真论》中对女子的外在牙齿、毛发、面容和筋骨进行了描写,但关于整个身体,主要侧重于外在的形。《素问·上古天真论》歧伯曰:“(女子)四七,筋骨坚,发长极,身体盛壮。……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也。……(男子)三八,肾气平均,筋骨劲强,故真牙生而长极。四八,筋骨隆盛,肌肉满壮。……七八,肝气衰,筋不能动,天癸竭,精少,肾藏衰,形体皆极。” 谈及男子时,提及其筋骨和肌肉;关于女性身体,提及筋骨,但只用了很抽象的“形”来描述,没有涉及肉体。

《腺体篇》的作者认为,女性的身体是一个大的腺体,她身体的某些部位拥有更松软的肌肤,相当于一个男人的腺体部位,因此她更突出的是乳房。 [33] 这基于希波克拉底对男性和女性肉体的价值判断:紧凑等于好的,松软等于坏的。 [34] 《摄生论一》的作者认为,所有男性均具有较干和较暖的性质,而女性更多具有湿和冷的特性。原因如下:开始时他们就在这种状况中出生和成长,在出生后,男性使用的是更严格的摄生法,以便使他们的身体更暖、更干。而女性用的是更湿、更松弛的摄生法。此外,每个月女性还从体内排出一定的热量。 但并不是所有医生都了解女性的冷和湿润。《妇女病》的作者认为,据说女性比男性温暖,因为“妇女的血比男人暖,因此她们比男人暖”。 [35] 除此之外,《格言医论》的作者认为,妇女不会两只手同样灵活自如。

可见,《黄帝内经》提到了女性的形体,但没有与男性的肌体进行比较。《希波克拉底文集》中不同篇章对女性身体的冷热有不同意见,但都认为女性比男性的肉体更松、更湿。

第四,疾病中的男女身体的殊同。医书的核心就在于认识并治疗疾病,疾病观也是其要处理的核心问题。《素问·疏五过论》曰:“凡诊者,必知终始,有知余绪,切脉问名,当合男女。……尝富大伤,斩筋绝脉,医不能明,不问所发,唯言死日,亦为粗工,此治之五过也。” 可见,在诊断疾病中当重视性别差异。就辨症诊治而言,须知同一经脉为病,由于男女生理的殊异,导生相异的病症。如《素问·骨空论》曰:“任脉为病,男子内结七疝,女子带下葭聚。” 不仅疗法不同,疗效亦会因性别的殊异而有不小的差别,例如《素问·缪刺论》曰:“邪客于足厥阴之络,令人卒疝暴痛,刺足大指爪甲上,与肉交者各一蚰,男子立已,女子有倾已。” 同样是邪气侵袭“足厥阴”经络而导致急性疼痛的疝气,在缄刺取穴部位、缄刺次数全然相同的情况下,男子可立即康复,女子尚需等待片刻,方能痊愈。

《气候水土论》的作者认为,在治疗过程中要区分女性疾病和男性疾病, [36] 但是,在诊断男孩和女孩疾病时这种区分并不明显。在《流行病》7册中提到的八个孩子的性别,只有一个被认为是男。当孩子的性别是女时,可能会被提到来解释为什么这个病情如此严重。如果孩子的性别是男,则会认为没必要考虑性别因素。 [37] 这也间接印证了青春期对男女身体界定的重要性。

值得注意的是,二者都意识到月经在女性疾病中的重要性。《黄帝内经》在对女性身体的描述中多次提到“月事不来”; 一名妇女生病时,《希波克拉底文集》中的医生主要是从月经上找原因。“如果月经不流,妇女的身体会变得容易发病”, [38] 在《流行病Ⅰ》中的129名女性病人中,有38名妇女处于妊娠的某个阶段,因此没有月经。在91名可以有月经的病人中,有22人被记录为已经来月经了,她们幸存下来,剩下的69人中,32人死亡。也就是说,在未处于妊娠阶段的妇女中,没有月经者的存活率为53.6%,有月经者的存活率是100%。 [39] 除此之外,《希波克拉底文集》中的医生认为出鼻血可以像月经一样治愈疾病。事实上,如果一个女人在鼻出血后死亡,那么医生会对这一案例重新解释。 [40]

可见,《黄帝内经》中极为注重男女两性体质上的差异,这种对性别差异性的重视,恰可反映以《黄帝内经》为代表的医家思想所观照、检视的“身体”,无男女尊卑之分。 《希波克拉底文集》也有类似的观点,二者也都认识到月经对女性疾病治疗的重要性,但《希波克拉底文集》将这种出血进一步引申至鼻血。

第五,性交中的两性身体。《黄帝内经》有七损八益的记载,《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第五》:“能知七损八益,则二者可调,不知用此,则早衰之节也。”这七损八益据马王堆汉墓简书系房中术,即房室生活七种对人体有害的做法中,“内闭”可说是针对男性而言,“外泄”、“竭”、“烦”和“费”可说是兼用于男女。此外更进一步强调,当女方根本没有性的需求时,倘男方强行交合,将对女方的身心健康非常有害,犹如陷入绝境一般,故称“绝”。 可见,《黄帝内经》中的房中术旨在让男女双方获益。《希波克拉底文集》中几乎没有关于性交中两性身体的描述,只是建议,子宫脱落则禁止性交。 [41]

第六,对女体的美容。《黄帝内经》中对此没有涉及,《希波克拉底文集》中提到如何美化一个女人的外观,比如:用牙膏清洁牙齿,清新口气,用奶油给脸部带来光芒,甚至还有去皱纹的奶油(霜)。 [42]

总而言之,在《黄帝内经》和《希波克拉底文集》中,关于女性身体的定义,尽管存在一些相似之处,但细节上存在很多差异。关于身体发育周期,二者都认为女性和男性经历了一个相似但不同的发展周期,女性比男性稍早进入衰老期;《黄帝内经》坚持“女七男八”的观点,但《希波克拉底文集》中不同章节的观点不同,比如有些章节指出,在胚胎形成过程中,男性比女性生长快。二者都认为,月经的出现标志着女性身体出现根本差异,然而,《黄帝内经》并没有强调处女膜和分娩对于女性成熟的重要性。两者都谈到女性的身体,但《黄帝内经》关注身体形态,《希波克拉底文集》注重对肉体本身的描写。《希波克拉底文集》中的不同章节对女性身体的冷热有不同的看法,但都认为女性的皮肤比男性更加松弛和潮湿,并且带有一些价值判断。两者都强调在治疗疾病方面男性和女性身体的差异,都强调月经对治疗妇女疾病的重要性,但《希波克拉底文集》进一步将这种出血扩大到鼻血。《黄帝内经》中描述了性交中的损益行为,但这主要是基于健康和养生的目的,在《希波克拉底文集》中几乎没有对性交中身体的描述,只是暗示在子宫脱落时禁止性交。《黄帝内经》中没有提及女体的美容,《希波克拉底文集》中则提到如何美化女人的外表。

四 作为母体的女体

中医的妇科医学文化侧重于关注妇女的妊娠功能,定义为月经、怀孕和产后恢复,这重点强调了女性作为妻子和母亲的身份。 [43] 迪恩·琼斯认为,《希波克拉底文集》旨在支持一个论点,即男性对保证女性生育率有兴趣。 [44] 可见,女性身体在很多时候被视为繁衍后代的母体,本文将从以下四个方面来进行分析。

第一,合格的母体。乳房和子宫这两大器官在女性繁殖中极其重要,《黄帝内经》中没有对乳房的特殊描写,只提到了乳房上的一些经络。 当列举预测良好生育能力的因素时,《希波克拉底文集》的作者认为大乳房是个很重要的因素。 [45] 根据《素问·上古天真论》,月经出现,女子即具备怀孕生子的能力,但并没有展开叙述,也没有提到其他会导致不孕的情况。《格言医论》的作者认为,妇女不育欲知其是否能受孕,试以熏法。以毯子数条将受试者罩住,而后于试验处地下焚以香料。若香料穿过毯子达到口鼻,则可肯定不孕原因在女方自身。《气候水土论》的作者认为,妇女子宫肥厚而凉者不孕,子宫内多水样物者不孕(因精液会被冲泡),子宫过干、过热者不孕(精液因缺乏营养而不萌生),倘无以上偏差皆可受孕。

第二,子宫和生命的诞生。《素问·五藏别论篇》中有对子宫的认识,“脑、髓、骨、脉、胆、女子胞,此六者,地气之所生也,皆藏于阴,而象于地,故藏而不泻”。 “女子胞”即子宫,直接或间接与十二经脉相通,禀受脏腑之气血,泻而为经血,藏而育胎胞,从而完成其生理功能。女子胞主持月经和孕育胎儿,是脏腑、经络、气血作用于胞宫的正常生理现象。《灵枢·本神》中有这样一段话:“天之在我者德也,地之在我者气也,德流气薄而生者也。故生之来谓之精,两精相搏谓之神,随神往来者谓之魂,并精而出入者谓之魄。” 描写了生命孕育及其诞生的过程,人之生命的原始物质,叫作精;男女交媾,两精结合而成的生机,叫作神;随从神气往来的精神活动,叫作魂;从乎精的先天本能,叫作魄。当有了魂魄,生命才算完整。

《摄生论一》的作者提到了双胞胎诞生的情况,认为原因主要在于妇女子宫的特性。如果两侧子宫的小开口生长相同,并一起张开,而且在月经之后干燥程度一样的话,子宫就可给予它们同样的营养。当它接受了男性的分泌物质时,就会立即平均分配到子宫的这两个部分中去。如果来自双亲的种子很丰富且健壮,它就会在这两个地方同时生长,因为它得到了应得的营养。 《疾病篇》的作者认为,父母双方贡献种子,这在每种情况下都是“男性”和“女性”的混合。有几个陈述表明,《希波克拉底文集》的作者不相信男性和女性种子相互接触时立刻怀孕,在胚胎孕育之前,必须进行混合和固化。 [46]

可见,《黄帝内经》和《希波克拉底文集》都认为,子宫是生命诞生之所,男女两性对生命的诞生皆有贡献。但是,后者认为怀孕可能还需要其他的程序。

第三,胎儿性别的决定因素。《黄帝内经》中并未提及胎儿性别由何决定。

在《流行病》7册中,胎儿的性别似乎由三个变量决定:第一,左右,左边睾丸产生女孩,右边睾丸产生男孩,而希波克拉底认为右边高于左边;第二,怀孕时间,如果女性正值月经期,更容易生女孩;第三,种子的生命力,强的精子造就男孩,弱的则是女孩。 [47] 迪恩·琼斯指出,这相当于认为,“性别最初是中性,直到受到受孕环境的区分”。 [48] 孩子的性别取决于受孕时占主导地位的种子,这说明有一个“波动的尺度”,而不是从根本上说两者之间的简单对立,甚至可以通过摄生法来影响。《摄生论一》的作者认为,如果一个男人想要一个女儿,就要采取属水的摄生法;如果他想要一个男孩,就要依赖喜火的物质而生活。不仅男人需要这样做,女人也如此。因为从生长的归属上看,胎儿性别不仅取决于男性的分泌,也取决于女人的分泌。

第四,如何判断是否怀孕及胎儿性别。《黄帝内经》中有关孕脉的论述有三,《素问·阴阳别论》曰:“阴搏阳别,谓之有子。” 对阴搏阳别的解释,诸说不一。《素问·平人气象论》:“妇人手少阴脉动甚者,妊子也。” 关于“手少阴脉”的含义,诸说不一。《素问·腹中论》:“帝曰‘何以知怀子之且生也’。歧伯曰‘身有病而无邪脉也’。” 《古今图书集成医部全录》注曰:“夫气主生物,血主成物,怀子者,血气之相和也。且生者,谓血气之所以成胎者,虚系于胞中,而无经脉之牵带,故至十月之期,可虚脱而出,当知月事怀妊之血,在气分而不在经脉也。身有病,月事不来也。无邪脉者,血气和平也。”停经和恶心不欲食为病,但无相应的病脉,是为妊娠脉。 《格言医论》的作者认为,怀双胎的孕妇若右乳房变小则流产者为男孩,若左乳房变小流产者为女孩。将生女孩的妇女面色好,若生男孩则面色不好。男性胎儿通常居右,女性通常居左。

可见,《黄帝内经》通过脉诊来判断怀孕与否,尚未涉及预测婴儿的性别。《希波克拉底文集》中有诸多通过男右女左来判断胎儿性别的论述。

总而言之,关于作为母体的女性身体,首先,关于合格的母体。在《黄帝内经》中没有对乳房的特殊描写,《希波克拉底文集》的作者认为大乳房对于合格的母体非常重要。其次,在子宫和生命的诞生方面,《黄帝内经》和《希波克拉底文集》都认为,子宫是生命诞生之所,男女两性对生命的诞生皆有贡献。但是,后者中的一些篇章认为,怀孕可能还需要其他的程序。再次,在胎儿性别的决定因素方面,《黄帝内经》中并未提及胎儿性别由何决定,在《流行病》7册中,胎儿的性别似乎由三个变量决定。最后,在如何判断是否怀孕和胎儿性别方面,《黄帝内经》通过脉诊来判断怀孕与否,尚未涉及预测婴儿的性别。《希波克拉底文集》中并没提到如何判断是否怀孕,但有诸多通过男右女左来判断胎儿性别的论述。

综上所述,首先,根据对女性身体定义的研究,特别是关于女性与男性身体的比较,笔者同意费侠莉关于“黄帝身体”的看法,《黄帝内经》中重视男女身体的差异,但是并没有对此进行价值判断;但笔者不同意海伦·金和让·巴蒂斯特·博纳德关于“单性身体”的看法,诚然,与男性身体相比,《希波克拉底文集》中的某些章节对女性身体有一定的价值判断,特别是关于男女身体的历时性和婴儿性别决定因素的认识,但我们发现情况比较复杂,不能简单地用“单性身体”来概括《希波克拉底文集》中的身体观。其次,基于对写作风格、形体和肉体、性交中的身体和女性身体美容的研究,《希波克拉底文集》是基于经验观察来描述女性身体,而《黄帝内经》中的女性身体仍然是以阴阳、经络和气理为基础的身体,强调身体与灵魂的统一,反映了对形而上身体的迷恋,这种形而上的身体观由于文言文的含蓄表现风格而得到加强。最后,根据对女性身体写作风格和作为母体的女体的研究,虽然《黄帝内经》在内容上并没有进行价值判断,但是二者关于女性身体的写作风格和理解都深受性别观念的影响。

那么,两者殊同背后的文化动因是什么呢?如今,有一系列研究中西身体观的著作, 但是关于医学身体中的文化动因还有待更系统更深入的探索。笔者在此抛砖引玉,浅谈下自己的观点。首先,时代背景。在希波克拉底所处的时代,雅典的民主政治的发展已经达到最高点, [49] 出现了一大批优秀的思想家。《黄帝内经》成书年代虽有争议,但无疑也是中国思想史上最重要的时期之一。这两部经典均是医学在经过长时期发展后集体智慧的结晶,这在关于女性身体的一般认识和以下三个方面得到了体现:书写者、检查者和目标受众。其次,文化特性。总体而言,古希腊人的身体观是裸露的身体观、健康的身体观、竞技的身体观和唯美的身体观, 古代中国人的身体观是建立在阴阳五行学说基础上的。 周与沉在《身体:思想与修行——以中国经典为中心的跨文化观照》中提到,有一种观点认为,整个古希腊文化是一种身体化的文化,中国文化是没有身体的文化,一直有一套强大的压抑、灭绝身体的机制,这在医学上也有体现。古代中国人形躯感受的焦点甚少投注于身体本身独立的生命表现,受到称颂的是道德生命,形躯本身不具有古希腊那般独立的审美意义。 最后,医学视角。古希腊是用外科视角来认识身体,中国不是通过视觉,而是主要通过触觉和外表的征候来认识身体。 这从作为母体的女体的研究中可窥一斑。克劳德·伯纳德认为,观察是一种被动的科学,实验是一门主动的科学。希波克拉底医学家们并不熟悉实验,但却从经验观察中收获良多,后代在这个基础上进行了修改并加以完善。相反,《黄帝内经》是在一个体系中解释身体表现和疾病。这是一个宏大的问题,值得进一步研究,包括医学经典中灵魂与身体的关系,以及与当前语境中女性身体的对话。篇幅所限,在此不加叙述,希望在以后的研究中进一步展开。


[1] 杨李琼,法国巴黎索邦大学博士,研究方向为古典学。《黄帝内经·素问》采用(唐)王冰《重广补注黄帝内经素问》,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2011;《黄帝内经·灵枢》采用(战国)佚名《黄帝内经·灵枢》,中医古籍出版社,1997。廖育群认为,中国大陆的医学研究中存在一种甚为强烈的不正倾向,即过分重视《素问》《灵枢》的经典地位,以为那时医学理论已经形成了统一、一致的认识。因此,要认识到《黄帝内经》不同章节中不一致的看法,但是,由于本文旨在将两大经典进行比较,故而侧重于对其进行体系性分析,而不注重进行历史性分析,在引用时会强调具体章节。关于《希波克拉底文集》,主要参考以下版本:Émile Littré,ed., Oeuvres Complètes d’Hippocrate ,Amsterdam:Adolf M.Hakkert,1962;Hippocrate, Oeuvres ,Paris:Les Belles Lettres,1967-2008;Hippocrate, Hippocrates;Selected Works Loeb Series ,Ⅷ Vols.,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23-1995。《希波克拉底文集》(赵洪钧译,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7)收录了相当长时间内不同作者的作品,学者们就哪些作品由希波克拉底本人所作这个“希波克拉底问题”一直争论不休。现在的研究趋势是将论文起源问题最小化,对各部分进行单独研究,因此,本文在引用时会说明具体章节。本文受国家留学基金委资金赞助。

[2] Paul Unschuld, Huang Di Nei Jing Su Wen—Nature,Knowledge,Imagery in an Ancient Chinese Medical Text ,Berkeley,Los Angeles and London: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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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Lesley Dean-Jones, Women’s Bodies in Classical Greek Science ,p.30.

[15] Helen King, Hippocrates’s Woman:Reading the Female Body in Ancient Greece ,p.138.

[16] Lesley Dean-Jones, Women’s Bodies in Classical Greek Science ,pp.125-126.

[17] Helen King, Hippocrates’s Woman:Reading the Female Body in Ancient Greec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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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Lesley Dean-Jones, Women’s Bodies in Classical Greek Science ,p.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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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S.Kuriyama, The Expressiveness of the Body and the Divergence of Greek and Chinese Medicine ,p.62.

[24] Charlotte Furth, A Flouring Yin:Gender in China’s Medical History,960-1665 ,p.45.

[25] Lesley Dean-Jones, Women’s Bodies in Classical Greek Science ,p.225.

[26] Jacques Jouanna, Hippocrates ,Trans.M.B.DeBevoise,p.273.

[27] Lesley Dean-Jones, Women’s Bodies in Classical Greek Science ,p.219.

[28] Lesley Dean-Jones, Women’s Bodies in Classical Greek Science ,p.50.

[29] Lesley Dean-Jones, Women’s Bodies in Classical Greek Science ,pp.103-104.

[30] Lesley Dean-Jones, Women’s Bodies in Classical Greek Science ,p.47.

[31] Lesley Dean-Jones, Women’s Bodies in Classical Greek Science ,pp.52-53.

[32] Lesley Dean-Jones, Women’s Bodies in Classical Greek Science ,pp.54-55.

[33] Lesley Dean-Jones, Women’s Bodies in Classical Greek Science ,p.87.

[34] Lesley Dean-Jones, Women’s Bodies in Classical Greek Science ,p.58.

[35] H.King,“Food and Blood in Hippocratic Gynaecology,” Food in Antiquity ,J.Wilkins,D.Harvey and M.Dobson,Exeter:University of Exeter Press,1995,p.353.

[36] Jacques Jouanna, Hippocrates ,Trans.M.B.DeBevoise,p.148.

[37] Lesley Dean-Jones, Women’s Bodies in Classical Greek Science ,p.211.

[38] Lesley Dean-Jones, Women’s Bodies in Classical Greek Science ,p.125.

[39] Lesley Dean-Jones, Women’s Bodies in Classical Greek Science ,p.144.

[40] Lesley Dean-Jones, Women’s Bodies in Classical Greek Science ,p.141.

[41] Lesley Dean-Jones, Women’s Bodies in Classical Greek Science ,pp.76-77.

[42] Jacques Jouanna, Hippocrates ,Trans.M.B.DeBevoise,p.175.

[43] Charlotte Furth, A Flouring Yin:Gender in China’s Medical History,960-1665 ,p.8.

[44] Lesley Dean-Jones, Women’s Bodies in Classical Greek Science ,pp.37-38.

[45] Lesley Dean-Jones, Women’s Bodies in Classical Greek Science ,p.57.

[46] Lesley Dean-Jones, Women’s Bodies in Classical Greek Science ,p.172.

[47] Hippocrates, Hippocrates ,Vol.Ⅶ,Trans.by W.H.S Jones and E.T.Withington,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59,p.84.

[48] Lesley Dean-Jones, Women’s Bodies in Classical Greek Science ,p.167.

[49] Fielding H.Garrison,A.B.,M.D., An Introduction to the History of Medicine:With Medical Chronology,Suggestions for Study and Bibligraphic Data ,Philadelphia and London:W.B.Saunders Company,1921,p.86. qyjikJ9EHda68hsbfJ0mHKW89tagI5C97vIVVQpTIqR90RM0YNmcjS2zM6W1CjF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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