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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黄炎培劳动教育思想内涵与当代启示
黄炎培（1878年10月1日～1965年12月21日），江苏川沙县（今属上海市）人，我国近现代著名教育家、政治家和社会活动家。他出生于一个乡村知识分子家庭，1899年以松江府第一名取中秀才，1901年考入上海南洋公学首届特班，1905年经蔡元培介绍，加入同盟会。辛亥革命前后，他先后创办了中学、职业学校、大学共计10余所。1917年5月6日，黄炎培联络全国各界知名人士在上海发起成立中华职业教育社（下文简称“职教社”）；1918年创办中华职业学校（下文简称“中华职校”）。作为近现代以来我国最具影响力的教育家之一，黄炎培毕生心系教育事业，以其对中国近现代教育的了解程度之深，参与范围之广，服务时间之久，用心着力之勤，赢得了社会各界的广泛赞誉。黄炎培经历了晚清、民国、新中国多个历史阶段，对国内外教育体系进行过深入研究与实地考察，既参与过旧式私塾的教育实践，又创办、管理过新式的各级别学校，并在政府的教育部门、民间的教育机构担任过职务，对于我国近现代教育的发展历程有着非常直观深切的了解。他创办的中华职教社、参与建设的中华教育改进社、中华教育文化基金会等社会组织都产生了很强的社会影响力，对推进我国近现代教育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
黄炎培积极推动西方先进教育制度的引入，深度参与学制改革，创办了多所新式学校，极大地推进了中国教育的近代化转型；在国内最早宣传推介实用主义，有效改善了传统教育理念的弊端；创办知名的教育类社会团体职教社，成为社会力量推进教育改革的典范；创建并发展了一整套相对完整的中国职业教育理论体系，为我国近现代职业教育的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在黄炎培诸多成就与贡献中，他个人投入最多也最为人称道的是创建并发展了中国最早的职业教育思想体系。作为其职业教育思想的重要内容，黄炎培对劳动教育思想进行了深入思考，并借助职教社与中华职校等机构，对劳动教育思想进行了积极实践和探索。
黄炎培与众多的近代教育家一样，既是变革者，更是爱国者。自青年时代，黄炎培就孜孜以求救国真理，“外国考察，读方书也；国内考察，寻病源也”
，通过多年的研究与思考，他选择了教育救国道路，提出以实用主义破除传统教育之弊端，将职业教育作为强国富民的突破口。在他的职业教育思想中，劳动教育占有重要地位，并提出了一系列颇具开创性、前瞻性的教育观点。
黄炎培教育救国的核心思想是职业教育，而其逻辑基础则是实业救国，即以职业教育提升个体职业能力，造就高素质劳动者，以高素质劳动者造就高水平工业，建立工业化国家。在他看来，劳动与劳动者是职业教育的基础，高素质劳动者则是职业教育目标所在。基于此，黄炎培对于劳动、劳动者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深度认同与尊重。中华职校是黄炎培最重要的教育理念实践基地，学生入学时一律要写誓约书，其首条便是“尊重劳动（学生除半日工作外，凡校内一切洒扫、清洁、招待等事，均由全体学生轮值担任）”
。“办职业教育，最易犯两种病。其一，学生误解了‘自尊’的一个名词，于是不知不觉看轻一切作业。……除掉规定工作课程以外，不愿动手”
。黄炎培认为，只有尊重劳动，才能尊重职业教育，才能尊重职业，对劳动的尊重既是职业教育入门的第一课，更是引导学生树立正确的价值观、涵养职业精神的重要一环，关乎个人素质的培养。他在《“五四”纪念日敬告青年》中提出“劳工神圣，是吾人良心的主张”
，“关于社会服务的种种事业，吾人应认为神圣高尚的天职”
。在七十寿辰与亲友谈话中也讲到工友与教师贡献相似，“不应轻视工友”
。
黄炎培对劳动、劳动者的高度推崇在当时具有重大的进步意义。中国数千年来君主专制与儒家礼教文化造成了社会价值观念对于体力劳动和体力劳动者的歧视，这种价值体系是由前工业时代的社会体制与文化背景决定的。而黄炎培和诸多同仁不遗余力地推广与倡导的则是以劳动的价值、能力决定个人价值，以劳动衡量人的新的价值观念。显然，这些主张更具时代性、先进性。正是在黄炎培等人的大力推动下，这种更为公平公正、更符合时代发展的价值体系逐渐进入社会主流话语体系，职业道德、劳动精神等观点逐步得到大众的了解与认同，社会风气为之一变。
作为最早在中国推行实用主义的学者，黄炎培在1913年8月就发表了《学校教育采用实用主义之商榷》，首次向国内介绍了实用主义。他提出，“打破平面的教育，而为立体的教育”，“今观吾国教育界之现象，虽谓此主义为唯一之对病良药，可也”
。在黄炎培的积极宣传与鼓吹下，“此一年间之实用主义，不可谓无突飞之进步。……鼓吹之声愈唱愈高，相应之区逐渐而推广”
。之后，他又相继完成了《实用主义之真谛与一年间之实施状况》《实用主义产出之第三年》等多篇文章，深入分析与大力推广实用主义。在此期间，适逢实用主义大师杜威的学生胡适、陶行知等陆续归国，他们与黄炎培相互呼应，译介传播相关思想与著作，进一步加快了实用主义在教育界的推广运用，为中国教育改革发挥了重要作用。
实用主义是职业教育、劳动教育重要的理论基础，在黄炎培的教育实践中，实用主义发挥了重要的指导作用，黄炎培通过劳动教育升华了实用主义，也用实用主义指导了劳动教育。“办职业教育，万不可专靠想，专靠说，专靠写，必须切切实实‘做’”
。在课程设置、学科分配标准、训育标准、实习办法等方面，黄炎培提倡以实际操作、实际应用为衡量标准，特别强调学生必须积极参与劳动，以实际劳动作为掌握技能的首要途径，“吾们平时所提倡做学主义，他的纲要：做，学。一面做，一面学”
，“从随时随地的工作中间，求得系统的知能”
。
当时教育界存在手脑分离、轻视理工与实验科学等问题，黄炎培认为症结在于“想和做联系不起来的，……学业和事业没关系的，理论和事实缺乏联系的”
。针对这些弊端，黄炎培从劳动教育的角度切入，深入挖掘劳动教育之于教书育人更广泛、更深刻的内涵，提出“要使读书的动手，动手的读书，把读书和做工两下并其家来”
。他认为，杜威博士所讲的“今科学之昌明，皆人类手与脑二者联络发达之成绩也”，“故手脑二者联络训练，一方增进世界之文明，一方发展个人天赋之能力”是真正的至理名言，职教社应大力提倡
。在办学过程中，黄炎培充分实践上述理念，高度注重培养和训练学生的动手能力，推崇特色手工课程，在欧美、日本、东南亚教育考察中对于手工课程、科学课程、体育课程都格外关注。在他看来，积极劳动、增加动手能力训练有三大益处：有利于大脑发育、手脑并用、提高学习成绩，可以促进脑部发育，帮助提升教育成果；有助于学生祛除虚骄之气，“今之学生有通病焉：志大言大，不屑事家人生产。……故立志愈大者，立身宜愈稳。……而凡骄养之风，游惰习气，浮夸之气，组委职业累着，必尽划除之”
；还可以培养学生的专注力与钻研精神，“盖一般劳动者之能事，日以精良，则其所成就之功能，亦日以优越焉”
，这些论述与今日“工匠精神”有异曲同工之妙。
总的来看，黄炎培一生致力于我国教育事业的发展，尤其是在职业教育领域有奠基之功。他在研究职业教育的过程中，深入开展劳动教育的研究与实践，高度肯定劳动教育的地位与作用，充分发挥劳动教育在教育救国中的独特价值，积极探索劳动教育在革除教育弊病，矫正社会风气上的重要意义，为探索教育强国作出了许多开创性的贡献。
进入新时代，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的育人目标愈加明晰。而审视当前我国劳动教育中的一些突出问题，黄炎培的劳动教育思想仍然具有很强的生命力，许多劳动教育理念仍然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劳动教育实践对当下仍然具有很强的借鉴价值。
黄炎培高度认可劳动的价值，将对劳动的尊重看作非常重要的道德品质与价值准则，将正确劳动价值观教育作为培养高素质劳动者的首要教育内容。“作工自养，使人们最光明、最高尚的生活”
。在学生入学伊始就对他们进行尊重劳动的教育，引导学生建立对劳动新的认识与崇敬之心，帮助学生扣好职业教育、职业生涯的第一粒扣子。入学之后，更以尊重劳动为核心，对学生进行全方位的思想教育，通过多种方式贯穿教育始终，从学生入学的誓约书到日常学习，再到实习和毕业，在每个阶段都持续地对学生进行熏陶，确保对学生长时间、不间断地影响，真正从内心深处、思想深处完成育人过程，帮助学生树立正确、健康、积极的职业观、人生观和价值观。
建构完整的教育链条，将劳动教育融入育人全过程。入学后由学生参与学校服务与部分管理工作，以主动劳动作为教育的一部分；课程设置中提高实操内容的比例，积极开设实验课程、体育课程；在学制安排中重视实习，针对不同专业的学生建立对口实习基地，“要办职业学校，当先办工场；……欲办农校，先办农场”
，给学生完备的场地与充足的机会进行劳动，使学生获得沉浸式的体验与学习。在教育过程中充分发挥学生主动性，挖掘学生的潜力，使学生非常自觉地参与其中，帮助学生掌握职业技能，切实感受与理解劳动的价值与意义。以极具针对性、实践性的教学设置，配合价值观熏陶，润物无声地对学生进行劳动教育，让学生积极主动地参与劳动、理解劳动、推崇劳动，培养良好的劳动习惯。
黄炎培作为职业教育的拓荒者与重要奠基人，没有局限于劳动教育来思考劳动，而是从教育的本质出发，从实业救国的价值追求出发，提出如手脑并用有益于个人学习能力提升、动手能力有益于学生综合素养改善、尊重劳动有益于社会价值观念的矫正、劳动教育有益于精益求精等素质的培养等全新观点，在当时极具先进性与革命性。这种宏观的视角与研究方法对当下的劳动教育研究依然极具借鉴意义。劳动教育的思考与实践不能脱离劳动的价值与内涵，不能脱离教育的本原，不能脱离国家经济建设和建设高素质劳动者队伍的大背景，也只有以这样的高度和深度才能将劳动教育的价值真正发挥出来。
黄炎培服膺实业救国，坚信劳动可以改造人、完善人，积数十年心血，投身其间。他对于职业教育，特别是对劳动教育的研究与实践非常深入细致，对劳动教育的宣传推广更是不遗余力。他与职教社、中华职校的同仁们在战火纷飞、动荡不安的时代坚持办学，以完整的职业教育为基础来研究与实践劳动教育思想。利用在国内外调查研究的机会，收集整理各国各地教育情况，探究劳动教育在教育实践中的应用。利用自身的影响力，整合各种社会力量，参与职业教育、推广劳动教育，支持各级学校开办手工、劳动类课程。结合自身的实践与思考，利用写作、演讲等机会积极宣传与推广劳动思想与劳动教育。正是由于黄炎培及同仁的共同努力，才使得职业教育、劳动教育在当时就取得了很高的发展成就，整个社会的价值观也为之一变。时至今日，在中国制造业亟待转型升级的大背景下，深入思考与研究劳动教育，探索与实践劳动教育，挖掘其在当下的丰富内涵，吸引更多的力量参与劳动教育的研究与实践，推动劳动教育进一步发展，扩大劳动教育的影响力；更好地教育学生热爱劳动、尊敬劳动、善于劳动、创造性劳动，为国家培育更多全面发展的建设者与接班人，是当前广大教育者，乃至全社会刻不容缓的重要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