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早早地来到村外,看着那熟悉的沙,熟悉的水,还有脚下这一片养育了我和我的父老乡亲的古老的黄土地,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委屈。晨风轻轻吹着我那熬了一夜的发胀的头颅,霞光剥开乌云射出万道金光,大地上一片明亮。面对着夺目的阳光,我疑惑了,我的路在哪里?
有一个诗人曾经说过,快乐的人总是把沧桑刻在心底,而郁闷的人只会把岁月刻在脸上。我觉得生活有时候就像是一把无形的琴,只有真情才能奏响自信的和弦。拥有梦想其实是生活中最好的点缀,有梦想的日子,就像身处一座花园,身边到处都是缤纷的色彩;而没有梦想的日子,就如冬天没有雪一样单调而寂寞。生活的节奏是一样的,但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表现。
改革开放之后,父亲联合两位村民共同承包了村西的100多亩沙荒地,开始栽种果树、种植花生。他们起早贪黑,精心耕作,有时候还在地头搭个窝棚,吃住都在地里。老天不负有心人,他们的心血没有白费,到秋后终于有了回报。不但花生获得了丰收,果树也有了好的收成。
这一年,我家的日子宽裕了,不仅吃喝不愁,而且还有了存款,成了村里的第一批万元户。刚巧村里规划宅基地,在村东批给了我家两处。我父亲又张罗着盖起来,这样一来,家里的积蓄几乎花光了。但父亲却不在乎,他说,这有啥?钱花光了再接着挣!
那个时候,我正在学校读书,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对家里的事情不管不问,一门心思用在学业上。当然,在学校里,我其实也有着自己的梦想。课余之时,我非常喜欢看书,还喜欢写诗,甚至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当个诗人。那个时候的我,阳光、积极、充满上进心,没有一丝忧愁。学习成绩在班里也是名列前茅,老师也对我报以肯定的态度。假如我按这样的轨迹走下去,顺顺利利地读书,然后考个大学,毕业后再找个体面的工作,那以后的生活可能就安安稳稳地过下去了。但是,天有不测风云,我完全没有想到我们家的经济在这时候出现了状况。
那一天,我从学校回到家,发现从不抽烟喝酒的父亲竟然抽起了烟。我奇怪地问父亲说,你怎么抽烟了?父亲满脸愁云,还不住地叹息。我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父亲头也不抬,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口接一口地抽烟。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因为印象里父亲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愁闷过,再难再苦的事他都能扛下来,我忽然一下子觉得父亲苍老了许多。在我的再三追问下,父亲终于向我说了实情。原来,父亲与人合伙在邻村承包了一处果园,因为闹虫灾,减产了不少,又加上这一年的销售价格低等因素,不但没有挣到钱,还一下子赔了四五万,其中还有三万元贷款。我的头也一下子蒙了。要知道,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对于一个农民家庭来说,四五万元不是个小数字,可以在县城买一处楼房还绰绰有余。况且,当时我们家是乡邻们交口称赞的万元户,现在却一下子背上了四五万元的债务,真是让人的心里一下子转不过弯儿来。
面对如此大的压力,父亲一下子病倒了。看到父亲日渐消瘦的面庞,我的心里不是个滋味儿。那时,我正在上高中。想到父亲12岁就挑起了家庭的重担,而我已经18岁了,成年了,该到了我为这个家庭尽一点力的时候了。如果我继续读书,将来考上大学,可是家里的经济状况能够供得起我吗?父亲的年龄越来越大,他还能干几年呀?我不能太自私了,不能再给家里增加负担了。于是,权衡再三,我也没和家人商量,便自作主张退了学。当时,我并没有觉得自己太幼稚,天真地以为经商很容易,不过是一买一卖,中间赚取利润的事儿。别人能干,自己自然能干。当时,我完全没有明白,一时的冲动是要付出代价的。
父母和哥哥都多次做我的思想工作,我都置之不理。后来,学校的老师也找到家里,劝我不要一时冲动,耽误了大好前程,但固执的我仍然不为所动。我就是这样的性格,只要是自己认定的事情,决不轻言放弃。我觉得,人,应当有梦想,而我的梦想就是用自己的双手发家致富,让家庭摆脱窘境。于是,我在我的记事本上写下这样一句话:梦想,是对未来的一种期望,一种让你感到坚持就是幸福的东西,甚至可以视其为一种信仰。
那一天,我站在村外的沙岗上,看到瓦蓝的天空一碧如洗,一只雄鹰在天空展翅飞翔——我感觉到了一种震撼。雄鹰在我心目中是勇敢的象征,它不畏艰苦,志向远大,巉岩峭壁是它的家,广阔天空是它一显身手的舞台。我幻想着,如果要是变成一只雄鹰该多好啊!不知为什么,那晚我竟真的做了一个梦,梦见在一片广阔无垠的旷野上,我变成了一只雄鹰在空中展翅飞翔。我时而在空中盘旋,时而拍打着翅膀飞上云天,忽而收住翅羽向下俯冲,忽而又折转身,展翅向上一展英姿。
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梦啊,是不是预示着我的追梦之旅一帆风顺呢?想到这,我的心里兴奋极了,感觉自己就要像这雄鹰一样,在生活的天空中自由飞翔了,一种激情在心底油然而生,仿佛成功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了。
可惜,我高兴得太早了,一个不切实际的美梦很快便被打碎了。
一位作家曾经说过,人生的路,不总是平坦的。生活中,灾难时常会出人意料地突兀而至,令人猝不及防。此时,有人选择了坚强,有人选择了退缩,甚至还有人选择了自暴自弃。最终的结果自然也就大相径庭,选择坚强的人成功了,选择退缩的人失败了,而选择自暴自弃的人堕落了。
有时候选择很重要,所以在面临意外打击和误解的时候,需要冷静下来,好好地思索一下,然后再做决定。而我的创业之路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其中的酸甜苦辣也是一言难尽。
最初的那一个阶段,我一门心思急于挣到钱,一是想向别人证明自己的本事,二是想填补家里的“窟窿”。但经商也是需要历练的,因为我刚刚进入社会,并没有什么挣钱的门路,只能先从小打小闹开始。那个时候,我们这里流行栽种柿子树,家家户户都在庭院里栽上几棵柿子树。我感觉这是个商机,便张口向两位叔叔借了一些钱,从唐县那边购进来大批的柿子树苗,然后赶集上庙推销。一个月下来,我把周围几个县的集、庙转了个遍,但却没有销售多少。又因为不会保养,树苗的根部缺乏了水气,慢慢地枯萎了。后来等季节已过,所有的柿子树苗都堆在了家里,再也无人问津。这一次,不光没有挣到钱,还几乎把本钱也赔个精光。我又一次感到了现实的残酷。
有几位村民看我做买卖赔了,便开始议论起来:放着好好的学不上,非要倒腾这东西!做买卖哪有这么容易的,要是钱那么好挣,谁还在家里伺候那两亩地?
那几天,我的心情糟透了,也感到没脸见人。窝在家里几天,茶不思饭不想,心里不停地埋怨自己无能。后来,还是父亲和家人鼓励我,为我打气。父亲对我说,孩子,别怕!一年学个庄稼汉,三年学不了个买卖人,赔点钱算什么,就当是交了学费了。从哪跌倒从哪爬起来,大不了从头再来。
听了父亲的话,我的心里渐渐平静下来,同时也有了再干一次的想法。这年秋天,通过朋友介绍,我决定做贩大枣的生意。山西盛产大枣,质优价廉。于是,我在朋友的带领下,收购了一批大枣,准备运回家里搞批发。一开始还挺顺利,大枣卖得挺好,但后来却出现了问题。
当时,我忽视了大枣储藏的细节。大批量贮存时,采用麻袋码垛贮藏。但在码垛时,袋与袋之间、垛与垛之间没有留有通气的空隙,以利通风,也没有注意到墙壁多少有些湿气,垛离墙壁太近。结果,刚卖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发现库房里的大枣色泽发生了变化,颜色暗淡,口味发生了改变,还有霉变虫蛀的现象。我一下子傻眼了,赶紧采取补救措施,腾库、晾晒、分拣,好一通折腾,尽管如此,还是损失了不少。等最后卖完了一算账,仅仅保住了本钱,一毛钱的利润也没赚到,白忙活了一冬。
我又一次成了村民眼里的笑柄,就连我平日里最信任的朋友和同学都对我说,你可别折腾了,就你那头脑,你经不了商,还是踏踏实实干点别的吧。我想反驳他们,可是又觉得无话可说,因为我是个失败者,彻彻底底的失败者。那一夜,我失眠了。第二天,我早早地来到村外,看着那熟悉的沙,熟悉的水,还有脚下这一片养育了我和我的父老乡亲的古老的黄土地,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委屈。晨风轻轻吹着我那熬了一夜的发胀的头颅,霞光剥开乌云射出万道金光,大地上一片明亮。面对着夺目的阳光,我疑惑了,我的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