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慢慢地能理解我,也就不再用另类的眼神看我。儿子对我的不称职也认命了,谁让他摊上我这个玩剪纸的妈……家人的支持,成就了五彩缤纷的我。
我的先祖高东溪,宋绍兴二年进士,为人刚正不阿、疾恶如仇;任职居官,公正廉明,青史留名。他是福建的理学家,学博行高、志节卓然。在小时候,受父母教育的影响,先祖高东溪就成了我的人生偶像。
福建省南部沿海云霄县,从前住着高姓大户人家。我的高祖高天瑞有四子——文伟、文英、文俊、文杰。兄弟四人从事海商买卖,勤俭持家,富甲一方。当时,我的高祖高天瑞被称为“高百万”。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高家在宜谷径村筹建了固若金汤的树滋楼圆楼(土楼)。平时,高家还捐资建桥、修路,创办学校,行善多多。宜谷径村土楼现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我的曾祖父高文杰就是“高百万”的小儿子。祖父好赌,因此应了“富不过三代”,到了我父亲这一代,已经穷得家徒四壁叮当响,是地地道道的“贫下中农”。为了温饱,我父亲高钱厚读到小学以后,就开始去卖冰棒,带着弟弟卖菜……饱经风霜的父亲20岁被分配到漳浦县城文化馆工作。
我的外公叫林明庆,是个多才多艺的大才子,十八般乐器样样精通,自己能作词、作曲,二十几岁发明了两样机器(花生脱壳机和风力抽水机),获得过国家轻工部奖励。外婆叫苏翠英,是个不识字的农村妇女。
我的作品《奶奶》系列深受各界人士好评,这里面有我外婆的影子,隔代亲缘几乎是所有人心中温暖、永恒的情结,最能激发彼此内心的共鸣。
小时候我是从县城来到乡下,寄养在外婆家的,特别有优越感和自豪感。当时,整个家族只有我这个小宝贝,所以外婆家把我宠上了天。也许因为我是属猴的,喜欢爬树,喜欢打架,我要是打赢了,外婆很高兴;我要是打输了,外婆看着哭得满脸都是鼻涕和眼泪的我,她就会心疼不已,牵着我的小手说“找他去”。看到那个大朋友吓哭了,我特别开心。然后,我们祖孙俩才开开心心、旗开得胜地回家去。这就是70年代初外婆隔代的爱,典型的“护犊子”,蛮不讲理的溺爱。
当年外婆给了我满满的幸福和甜蜜的回忆。想起小时候,我们班里的同学们,在业余时间不是去捡牛粪就是帮家里做家务,或者得去帮忙带小弟弟、小妹妹。可是我到了十来岁,读三年级了,外婆还每天给我洗澡、洗屁股。由于每天晚上给我洗澡是外婆必做的功课,所以我的“丑闻”也就名扬全村。我们班的同学经常会“慕名而来”,趴在窗户、门口偷看我洗澡,然后还会喊其他同学:“快来看啊,少萍又让她姥姥洗屁股啦。”我,就这么幸福、“嚣张”地成长着。
我有个哥哥,大我五岁。我哥是个白白净净非常文雅的白面书生,我们兄妹俩的性格截然不同。哥哥的文静更衬托出我外向、泼辣的一面。因为他是长孙男孩,所以理所当然地生活在城市奶奶家。重男轻女思想作祟,我是个女孩,就把我寄养在乡下外婆家。一年级下学期的时候,家里人才把我接回县城读书。刚来的时候,哥哥不接受我,突然间来了一个黑乎乎、扎着两个“冲天棒”的野丫头,还说是他妹妹,所以他非常排斥我。我们俩常常吵架,又吵又闹,看到妈妈回来我就假装哭,倒打一耙告他状。
哥哥每次学习都很认真,他绘画的水准非常高。“文革”期间,各个乡镇都很流行给毛主席画像,我们的任务应接不暇,后来就派我哥哥到乡下去画画。当时乡镇的书记特别不高兴,来了一个十几岁的臭小子能干啥?当我哥把一张巨幅的毛主席像画出来时,那个书记看了以后吓了一大跳:主席的画像是那么逼真、那么传神!从此以后,他对我哥另眼相看,赞不绝口。跟在哥哥的屁股后面,我的绘画水平也逐渐提高。15岁的我,也成了当地广告界的风云人物,人称“广告野丫头”。那时,漳浦县城时常能看见一个扎着两个“冲天棒”的野丫头,站在用桌椅层层叠起的平台上画广告。春节时县文化馆都会举办笔会活动,许多书画家都来,我也不甘示弱,拿起笔来涂鸦,画完之后哥哥就帮我修两笔。那两笔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一下子画就变得传神、漂亮起来了。
父亲成长在没落的大家庭,严于律己,除了艺术上指导,对我们兄妹在品德上更是严加管教。这使得我们兄妹早早在艺术上少走弯路,打下良好的创作基础。我的第一次剪纸教学是在我13岁的时候。那一年,我读初中一年级,学校邀请我们漳浦剪纸协会去教学。父亲选派我和陈秋日老师(漳浦剪纸协会第二届主席)去讲课。我先在黑板上画好纹样后,再由秋日老师教剪纸。小小年纪就当起助教,从学生到家长一下子传开了。其实那些学生也就小我一两岁,他们是五年级毕业生,当时还没有六年级,那个年代的我已然成为“焦点人物”。
小时候的一天,爸爸下班回来,看到我和哥哥在玩扑克牌,特别生气。他那天脾气很大,非常奇怪,好像跟扑克结下了三代冤仇一样,不仅当着我们的面把扑克撕掉,撕完了还不解气,当着我们的面点起一把火,把那副已经不成样的扑克烧成了灰……那种恨、那种痛把我们兄妹俩吓呆了。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敢做跟“赌”有关的事。原来,他的父亲、我的爷爷是赌鬼,赌输了整个家产,害得父亲很小就没能上学读书,得出去卖冰棒……
所有的荣誉,都与艰辛的付出和家人的大力支持分不开,我也不例外。但是,我这个不称职的母亲却十分幸运,这让我更加专注于剪纸创作。
我儿子是公公婆婆带大的,大姑子、小姑子少不了帮忙。我对老公的昵称是“死胖子”,他是儿子的“奶爸”,充当了母亲的角色。我执迷在剪纸创作上,对儿子成长的陪伴远远不够。儿子跟我一样不爱读书,但体质好、为人正派。怕他成为不良社会青年,16岁就早早送他去部队当了兵,在部队大环境的历练下不断地成长。他承继了长辈勤奋认真的特性,竟然写了许多文章发表在《前线》《解放军》等多家报刊上。在部队几年间,由于表现突出,他还获得了“优秀士兵”“优秀共产党员”等荣誉称号,立了一个三等功。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我好像扮演了一个当姐姐的角色。孩子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给他喂过一次饭、换洗过一次尿布,都是公公婆婆和我们家“死胖子”包办的。
我们一家人好像只有大哥哥、大姐姐和一个小弟弟。一家三口经常在我的艺术馆里面嬉戏打闹、追逐、相互逗乐,其乐融融,没有正形。儿子很懂事、乖巧,有爱心,也很阳光。我们家的“死胖子”,是一个很懂疼我、爱我、包容我、宠我的大哥哥。在我几十年的剪纸艺术生涯中,他为我助力、为我喝彩,所以我感觉自己是个幸福的小女人,虽然我是个“不称职”的母亲。
我的妈妈和我,都是“不称职”的母亲。母亲由于职业特殊,经常没办法带我,特别想我时,就让小姨妈抱上我去看她。小姨妈其实就是妈妈;而扮演爸爸角色的是百般呵护我的舅舅。妈妈不称职的结果,使我得到更多家人的疼爱,我这个“野孩子”有了多彩的童年和宽松的成长环境。有一次在别人家里,妈妈看着憋得满脸通红的我,由于没有带小孩的经验,吓得大声呼喊着小姨妈的名字,问小姨妈我到底怎么啦。小姨妈看了我一眼,乐呵呵笑了笑说:“姐,小宝贝要拉便便。”找不到纸,一着急,小姨妈想都没想就伸手来接我的臭臭。
我“不称职”的原因和结果,就是把有限的时间都用在了剪纸创作上。为了剪纸创作,经常是半夜惊醒,战斗般的跃身而起,“刷、刷、刷”地勾勒起草稿图,生怕一觉醒来,梦中突然捕捉到的灵感以及某个细节,第二天早上就忘光了。最早的时候,我们家“死胖子”总是不理解,骂我是神经病,喜欢三更半夜瞎折腾。后来,他慢慢地能理解我了,也就不再用另类的眼神看我。儿子对我的不称职也认命了,谁让他摊上我这个玩剪纸的妈……家人的支持,成就了五彩缤纷的我。